第4章 小狐狸化形
“没意思,又是平局。”
声音凉凉的,在春日的午后,有着奇异的抚慰人心的感觉。
院里有侍女两两进来,托盘上是参宴的衣裙装饰。
“小姐,该进宫参加赏功宴了。”
“马车已经备好,恭候舜华将军。”
慕槿神色未变,转过身对着那公公说道:“有劳张公公了。”
“本将军先去梳洗,还请公公多担待。”
“无碍,无碍,将军您慢慢来,咱家等着就是。”
慕槿微微颔首,接过托盘里的东西,自己进了屋,侍女们都守在门外。
半刻钟左右,慕槿一袭黑裙走了出来,裙摆绣着金银线络子,墨发高高束起,放于身后,华贵又不失英气。
“哟,将军出来了,请。”张公公赶紧起身行礼说道。
“不必多礼,公公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里去,慕槿端坐马车内,不时透过车帘缝隙瞧见街道的喧嚣。
春日景色好,唯我恋冬雪。
京都,别来无恙。
赏功宴珍馐佳肴齐上,美人美酒并立,有歌舞仙乐相伴,慕槿坐在席下首位,木着脸跟前来敬酒的人碰杯。
这种大喜的日子慕槿脸色依然是冷着,有些大臣敬了酒回去,跟周围的窃窃私语,讨论慕槿。
言语间多少瞧不起慕槿,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上战场。
在这种场合还不知道做点样子,在他们看来,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大出息的。
也是,一群文人光会些“之乎者也”,见得人再多就是官场险恶,没见过什么叫上阵杀敌。
以为平南番,定西狄就是挥挥手的事儿,看不起一个姑娘花了四年的成绩。
以为拿着笔就能定天下,看不起别人,全天下就读书人最厉害。
这种本事,慕槿自然是比不过。
“舜华将军,请。”
熟悉记忆里的灰衣站在她面前,还是温润如玉令她作呕的模样。
慕槿早已在四年里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却还是在心里忍不住翻涌对他的恨意。
慕槿动作干脆的倒酒,起身对他举杯“季家主,请。”
然后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季闻目光晦涩,眼底暗色微沉,动作缓慢的举杯饮尽。
慕槿没太注意他,又去接另一个大臣的敬酒。
在她眼里,季闻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再来一世,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姑娘。
赏功宴终于快要结束,慕槿时不时的暗暗用内力逼出酒。
以免自己醉的一塌糊涂,幸好还能自己晃晃悠悠走。
谢过皇上派人送她的好意,慕槿带着两个侍卫回了慕府。
季闻在后面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眸光深沉,手指不住搓捻衣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了府,慕槿并未立即休息,而是进了书房处理事务。
复仇之路漫漫长,她不能松懈半步。
夜深人静,灯光摇曳,剪影映在窗上,冷风吹的桌面有些凌乱,慕槿恍惚间回忆起从前自己的模样。
她上辈子除了练武看的书只有兵书,琴棋书画样样不会。
女红绣花差的更是远,爹爹说起时,她也总是撒撒娇,就躲过去。
那时候以为可以这样被护一辈子,却不想自己才是这个家留到最后的人。
慕槿突然想起今日季闻敬酒时微僵的动作,又想起回京途中一路风平浪静,细细想来都很难以理解。
“暗一,派四个暗卫易容一番混进季家,时时汇报情况。”
“属下遵命。”
既然以后要在京都一直住下,那扳倒季家也要一步步提上日程。
第二天,京都慕府书房内,正是晌午光响,阳光有意无意的大片洒落满室。
几案笔砚沐浴在光蔼里,再有红蕊细枝点缀几处,房内轻香浮溢。
慕槿端坐桌前,执笔疾书,一袭黑裙衬得肤色愈加白皙,英眉风目,双眸狭长有神,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嘭”的一声,书房门被一个绿衣少女撞得大开,慕槿丝毫未受干扰,手下动作不停。
梓归,就是绿衣少女,见此撇了撇嘴,说道:“小姐,您能不能抬头看看我?
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注意一下。
小姐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贴心好侍女了啊!
闻言,慕槿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写字,头未抬声先至:
“发生了何事?”
声音不似一般女子的娇柔,清冷中又带有一丝漠然。
梓归无语了,怎么又是一脸高冷。
声音本来就冷,脸也绷起来。
慕·移动型冰山·槿。
为什么她家小姐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天知道她多久没见过小姐嘴角有弧度的样子了。
慕槿执着的不抬头,梓归吹了吹额前的刘海,默默腹诽:
她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主子啊!
见此,梓归也不敢再卖关子,一边笑脸赔罪。
一边赶紧请在外等候已久的张公公进来宣旨。
张公公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依旧是笑眯眯的进了门,公鸭嗓一提,就喊道:
“圣上下诏,念此次大军歼灭南番有功,朕心甚慰,于七日后在启宁山围猎,着舜华将军同行,钦此。”
笔尖微顿,身形不移。慕槿抬起头对着张公公缓慢又笃定的说道:“臣,领旨谢恩。”
赏功宴之后又是狩猎,老皇帝一天可真闲。
不过去启宁山围猎?
慕槿忽然想起上辈子临死时的那只白团子,对这围猎冷不丁的就有了兴趣。
兴许还可以遇到那个小家伙。
慕槿报着这样的想法,对七日后的围猎莫名就有了期待。
启宁山。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撒满大地。
山里日夜温差太大,凉意将思绪纷飞的辰衍,拉回了现实。
他眯了眯眼睛,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太对劲。
飞沙走石,狂风怒号,漫山遍野的花草飞舞,树枝狂乱飞动。
这是…启宁山要塌了?
他微微转了转头,无意瞥见山里寿命最长的那只老树树枝几近秃了。
他心里一紧,往大树奔去。
四只短腿舞的飞快,眨眼间就去到了树边。
“树爷爷,树爷爷,你还好吗?”
站在树下时,辰衍只觉得周身声音忽然停住,风停沙落,万物寂静。
天地一片茫茫,仿佛是苍老一瞬间回溯。
树叶声突然窸窸窣窣的响起,辰衍眼看头顶的枝丫上重冒绿尖,直至变成叶子,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紧接着老树沧桑慈爱的声音传进辰衍的脑海,
“阿衍呐,承安大陆千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雷劫要来了啊!”
言语间半是憧憬半是敬畏。
闻罢,辰衍怔愣片刻,认真又坚定的问道:“树爷爷,妖经历了雷劫就可以化形是吗?”
老树似是没想到向来不爱修炼的小狐狸会有这一问话,抖了抖叶子。
继而回应:“自然,妖历雷劫化形,是上古至今不变之亘理。”
说着话音一转,“阿衍想化形?”
辰衍低着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顶着老树慈爱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说道:
“对,树爷爷,阿衍想化形。”
老树静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既是想要化形,像你这样不曾修炼过的小妖,若是经历雷劫,怕是……”
它叹了口气“怕是九死一生啊!”
辰衍有些吓住,想起看的话本子里的妖怪化形。
想象到了他要是化形会是什么样子,心里有些害怕。
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有什么东西让雷劫伤害小一点吗?”
对啊!话本里不是有什么挡雷劫的法宝吗?
一般都是修炼几千年的老妖才有。
树爷爷随随便便几个给他不就好了。
辰衍表示这个可以有!
树爷爷表示这个真没有!
一时无话。
小白团子缩在树下,满身的沮丧围绕。
老树也是看着辰衍从小长大的,看见他这样,也不舒服,就说道:
“阿衍,爷爷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有些艰难,你愿意试试吗?”
辰衍一听还有办法,小身子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立马爬起来,开心地说道:
“好啊!好啊!那要阿衍怎么做呢?”
老树缓缓笑了几声,说道:“不难,去启宁山最深的山谷里,找到化形果就好。”
辰衍在刚刚已经有了想法,化形下山,去找拂朝。
化形艰难,渡劫有险。
这些他都想到了。
他平日里只顾着玩闹,不愿意修炼。
但脑子还是灵光的。
要得到什么,会经历什么,辰衍想就当是赌一把了。
或许自己就像小话本里的那些人一样。
有光环,死不了的那种。
启宁山山谷内。
辰衍凭借自己这么多年的机灵劲儿,以及看了多年话本子的经验,经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找到了化形果。
再次回到老树下,辰衍顶着一身的伤一瘸一拐的走动。
老树问他疼不疼,辰衍丝毫不在乎的摇摇头,表示没事。
其实很疼的,但有什么关系呢?
辰衍虽然单纯,但也知道一个道理:
不管得到任何东西,付出多么艰难都是应该的。
老树见此,亦不再多话。
有些事是自己选的,旁人不需管。
只嘱咐辰衍回家后,服下化形果,尽力让其融入体内,一月后到这里来,跟它一同渡劫就是。
辰衍依言一一照做,等待一个月后的雷劫。
一月之后,启宁山山顶上顶大一团团乌云,间或几道蓝紫色的手腕粗的闪电劈过长空。
雷声轰隆轰隆,四下里半点景象都看不清。
老树屹立原地,周身气势逼人,远远看见一坨小白团子向这里行进。
老树看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一团绿色的光芒盖在辰衍的身上,辰衍立时感到雷劫带来的压迫变小。
他心里清楚是老树帮他,赶紧一口气提起就跑到树下。
“树…树爷爷,谢谢……”
还未等辰衍话说完,老树就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不必多言。
见此辰衍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站在原地等候老树指挥。
云层越来越厚,雷电声愈发骇人,辰衍时不时被雷声吓到抖,但依然兀自笔直的站在树下。
“快了,阿衍,乖乖打坐,准备渡劫。”
老树的声音伴着雷声一同响起,惊得辰衍满身炸毛,他立马窝下,静心打坐。
即将到来的雷劫声势浩大,辰衍预想了会迎来的各种结果。
虽然有些害怕,但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历经三天三夜的雷劫,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树下,在一堆黑灰中,缩着一个白衣少年,眉目紧锁,身体紧绷。
老树渡劫成功,也没有显出人型,依旧是以原型吐纳收息,慢慢调整。
直到完全恢复后,它清楚的感受到体内因渡劫成功而洗淬的更加纯净的灵力。
老树低头看向树下,发现辰衍还未醒来,欲要助他一臂之力,又顿住了。
“罢了!人各有志,妖各有命,此番结果如何,端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