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翻车现场
很难说是曦白这一失神的低喃触发了什么，还是他们其实早已被发现。
下一瞬间，那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庞大黑影骤然停住，然后扑了过来。
“哥！”
是盛磊的喊声。
浓重的雾气像是一块松软的蛋糕，在那尖利的爪子下被划开，接着是一个漆黑的影子探出了头。
不是隔着白雾，所以只能影影绰绰看到的影子，而是没有五官样貌，甚至也没有清晰的肢体区分，只有表面几个窟窿，和长短不一，带着尖利爪子的几条“手臂”，总而言之就是怪物。
漆黑油腻的不明液体从那怪物头上滴落，穿过遮蔽着地面的白色雾气，只有“滋滋”的细微声音传来，和着从这怪物脸上那漆黑而巨大的空洞里传出的咆哮声。
影子破雾而出的一瞬间，众人下意识便要向四方奔逃，好在及时被曦白的一声呼喊钉在了原地——“都站住！跑散了只会死得更惨！”
唯一没有站住不动的是盛磊，他正努力往前冲来，边呼喊着：“闪开啊哥！”
曦白没有闪，冷静喝住了众人，他抬起右手，手心里跃动起金黄的火焰，只要一扬，眼前可怕的怪物就能灰飞烟灭。
但在即将扔出火焰的这一瞬，他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猛地停住了手。
只是短短的一个刹那，短到盛磊伸出的手甚至还没碰到他哥。
却已经足够让那怪物落下了它的爪子，狠狠在曦白下意识抬高的右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混着那怪物身上泛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四下飞溅。
所有人都只觉得心头被攥紧，曦白自己倒是冷静，只皱起了眉，手腕一翻，火焰已然不见，改成了一个单手掐住的法诀，向前一推。
比不过火焰的瞬间杀伤，但那同样有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一推，怪物整个向后飞出，重新被涌动的雾气淹没，只留下了一声格外惨烈的嚎叫。
曦白身体微微一晃，终于赶到的盛磊及时扶住了他，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训斥：“哥！那么关键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一开始就能把它干掉的！”
看一眼自己手臂上整个皮肉都被扯开了的可怕伤口，曦白一脸平静，很轻描淡写地说着：“皮肉伤而已，不用担心。”
“你给我闭嘴！”盛磊龇着牙，根本也不想知道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了，只忙乱地翻找着背包，在女生们的协助下处理起伤口来。
也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曦白难得没再回嘴，乖乖任由自家老弟折腾。
实际上，他心里倒是挺感激这道伤口的，至少这让盛磊没再继续追问他突然停止攻击理由。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进入这个幻境……不，从知道小白失踪的时候，他就一直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那个问题。
发现小白失踪的时候，他仔细调查过那个屋子，而所有留下的痕迹都显示，小白被人带走的时候没有过任何反抗。
当然，这不算什么证据，毕竟带走她的那个人非常强大，能够无声无息间抹掉他的符咒，隔绝他的感应。当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小白无意识地自己跟着他离开。
那个人的力量属性和使用方式，与曦白所知的大众修道法相差甚远，再联系所有幻境的起源，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所以……他为什么要特地带走小白呢？
明明他如果想的话，一早就可以把他们通通弄死，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任曦白带着一堆人在他的幻境里闯来闯去。
当然，曦白知道，力量强大的人往往都会有些不屑与蝼蚁计较的傲气，更有脑子不好使的，会有给自己培养对手的癖好。
但即使这能解释他对曦白的放任不管，却解释不了……他甚至耐心等到小白落单，才亲自跑来带走她的行为。
曦白想不出这其中的理由，他只知道，从目前经历的环境可以看出，那个人对于制造和炼化鬼怪有很深的造诣。而小白……则是曦白过去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特殊鬼怪。
“哥，刚才那个怪物到底为什么会袭击我们啊？”
盛磊的话语中，曦白回过神来，看一眼自己被几人用纱布绷带毛巾包成了粽子的右手，点了点头：“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它一开始其实没看到我们，是听到我说话才转头扑了过来。”
“所以这里为什么还会有怪物啊？”汪一鸣很小声嘟囔了一句。
曦白却听到了，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之前一直在想，新旧两个村子都在不停把人变成怪物，但村子里的人口数，怪物数却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不高的定值，那多出来的那些怪物去了哪里？现在看来……”
“靠！”接收到伙伴们的怒视，苏兴国不得不放轻了声音，“靠，所以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怪物？”
望着四下里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的白雾，曦白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不用担心。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雾气虽然遮蔽了我们的视线，但同时也会让那些怪物看不到我们。只要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保持安静，慢慢往前，被攻击的概率应该可以降到最低。”
实际上，他甚至怀疑这雾气连声音都能隔绝，之前那个怪物是哀嚎着逃跑的，但它没入雾中只一会儿，哀嚎声便像被掐断一样消失。并且，过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其他怪物被刚才的声音吸引过来。
当然，他并没有向大家说明这一点，反而强调了让他们保持安静。
他总不能说，会被怪物袭击，也许只因为他喊的是小白的名字。
按照曦白所说的方针行动后，他们果然没有再被袭击过。明明一路走来也见到了好几个黑影，却都只是隔着白雾目送它们离开，甚至有一次，那怪物几乎就是贴着他们走过，却就那么目不斜视地走掉了，很是让大家松了口气。
按照曦白对地形的记忆，他们沿着这被白雾遮蔽的道路往山下走去。
在快到村口的时候，引着路的曦白突然停下了脚步。盛磊一抬头，顿时忘了遇到怪物应该屏息躲避，拽着他哥的衣服，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哥，你看那个！”
曦白也压低了声音，倒不像他一样慌乱：“啊，我注意到了。”
在他们正前方，透过浓浓的白雾，依稀能看到盘踞在一起的大群黑影，按照之前遇到黑影的平均大小来看，面前这一群，起码有两位数以上的怪物。
听到他俩的对话，后面众人也伸出头来看，无不都是连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时转头，惊恐无助地看向他们的依靠。
“依靠”本人则正在思考。
无论是伥鬼还是厉鬼，都没有群居的特性，更不会主动聚到一起，因为那样会引发它们间的内斗。相反，像之前一样四处游荡、穿梭，捕猎遇到的人类，才是正常设定。
可眼前……
曦白正想着，突然却有说话声传来。没错，是说话声，是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而不是怪物的嚎叫。
甚至他隐隐还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
“狗屁的传统道德。”
……
“你们想去就自己去，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
女孩子的声音，话语清晰，逻辑明确，每一句之间都有不小的停顿，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哥，那难道是……”认出这声音，盛磊实在憋不住了。
曦白点点头：“是小白。”
不知道是他们的话触发了什么，还是前面不远处的情况有了新的变化，平静的雾气忽然剧烈涌动起来，并没有彻底散去，却是变得稀薄了许多。
至少，让他们看到了那个和众多庞大黑影对峙的瘦削身影。
是个人形的影子，身材高挑，能清晰分辨出女性的特征。
下意识的，曦白松了口气。
却又马上提了起来——女孩面对着怪物们的影子，声音冷峻：“怎么？说不过就想动手吗？想把我也抓去献给山神？”
献给山神？瞳孔骤然一缩，曦白难以自控地喊出了声：“小白！”
沸腾的除了怪物群聚成的黑影，还有身后的同伴们。
但他呼唤的目标，那属于小白的身影却只是微微一顿，转了下头，像是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是有些迟疑的话语声：“奇怪，我好像听到……”
怎么可能？明明连正在和她对峙的那群怪物，都有不少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位置，纷纷转头看来，有一只更是已经脱队扑了过来。
可离他们更近的小白，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们一样，淡然扫了一圈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眼前的怪物们。
扬手划出一道隐形的屏障，挡开扑过来的几只怪物，曦白冷静地下了定论：“她看不见我们。”
“为什——啊啊，快看那边！他们过来了！”再也顾不上压低音量，众人惊恐地喊叫着，争先往曦白身后躲去。
只见那足有两位数的大群怪物们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正式转头向着他们冲了过来，透过稀薄了不少的雾，带来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
曦白的目光却只牢牢盯着小白的身影，她正望着怪物们，随着它们的行动轨迹转过头，很不解的样子，嘀咕着：“搞什么……”
她显然是能看见怪物的。
想了想，曦白左手撑住屏障，右手却摸到自己脖颈，猛一用力扯断了系着护身符的黑绳，随即抬手将那玉石扔了过去。
护身符在空中放出了柔和的白光，沐浴到这光芒，离得近的几个怪物影子就地无声消散，远的几个也受了伤，哀嚎着往远处蹿去。
但这光芒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护身符掉落在地，被地上覆盖的白雾遮掩，也再没有任何光芒发出。
好在曦白原本也不指望靠它击退怪物群，只想吸引那人注意而已。
果然，正要离开的小白止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自己脚边不远处的雾气，那正是护身符掉落的位置。
没有犹豫太久，她蹲下身，伸手探进那覆盖着地面的白雾，是要捡东西，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飞快缩回手。
心头喜悦忽地散去，曦白的一颗心脏突然开始疾速往下沉。
只见女孩低着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看了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转过头，向他们所在的地方看来。
这一瞬间，雾气散去，曦白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双乌黑眼眸里属于他们几人的倒影。却只觉得整颗心像是沉进了望不见底的深潭，冰冷刺骨，惶然而无着落。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脑海里众多念头纷杂来去，却都无法遮掩底色上无比清晰的四个大字——
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