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选择
女子的第六感，有时候是真的灵验。
此时此刻，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趾高气扬地站在人群正中央。他双手插着腰，脸上写满了不屑。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此人开口便极为气愤地朝台上呵斥道：“听听，唱得都是什么玩意儿！有进气没出气的！吃没吃饭啊！”
此人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但在场的观众却没有一人上前去阻止他。
首先，九皇子并不是一个有权势的皇子，讨好他也没什么用。此外，今天大家期待的，本来就不是台上的戏。如今，有了这个莽夫，整件事情似乎变得更有意思了。
众人皆保持着安静，但香楼的小厮见状，便连忙朝那个莽夫跑去。九皇子虽然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但他终归是一个皇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追究起来，便还是得由他们香楼负责。这么一大栋楼，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就算小厮的反应很快了，但他的脚步终究快不过男子的嘴巴。随即，一整段的谩骂声倾泻而下。
“你别这样盯着我！没错，我说的就是你！中间的那个状元郎！唱得咿咿呀呀的，没点力气，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你这种人啊，这一辈子，也就只配在这里做一个戏子，还想着做什么状元郎？知不知道‘羞’这个字，怎么写？”
说到这，男主贱贱地笑了笑：“我还听说，白丞相府的大小姐是你以前的小情人？艳福不浅嘛。不过现在，小情人跟人跑了，你却只能舔着脸这在香楼中继续唱戏，也真真是个可怜人儿。”
边说，壮汉还假装十分同情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戏曲的伴奏没有停止，董子昂的脸色在妆容的遮掩下也几乎没有改变，可他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了。
他有他的骨气，绝不是一个被人辱骂还绝不还口之人。可现在，故事中的女主角在场，他想说的那些反击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错，他就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高攀不上丞相府的千金！
众人听到壮汉之言，皆纷纷震惊地停下了嗑瓜子的手，瞪大双眼仔细审视此人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这个人是不想活了么！竟然敢在九皇子和九皇子妃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此人就算是真的想砸董生的场，也没必要挑今天啊？而且，你砸场子就砸场子了，没事带什么白奕雯啊？这下好了，不仅砸了香楼的场子，还有堂堂九皇子的颜面！再说严重点，这婚是皇帝赐的。说这样的话，可是直接打了皇帝和丞相的脸！
一时间，众人看向这个乡野村夫的眼神里，都夹杂了一丝同情的味道。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更是飘忽不定地都看向了楼上那个安静的厢房。
而站在大堂正中央的这个莽夫，依旧浑然不知危机将近，还一脸义正言辞地喋喋不休。
和众人不一样，此时此刻偷偷躲在暗处观察着的白奕妍，简直乐开了花。这一回秋菊办得这件事，办得可真是太好！这莽夫所说的每一个字，落在白奕雯心头，简直就是一把一把的刀子。
现在，她在赌，赌她这位姐夫绝对不会为自己那位丢脸的姐姐出头。毕竟，他们俩才认识几天；毕竟，她的这位姐夫，只是一个哑巴。
男子的污秽言语，白奕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对方在大堂，而她在楼上厢房。
白奕雯自知理亏，事到如今，不管她怎么解释，都站不住脚。
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挑明这个流言蜚语。可现在，有人站了出来，还当着她夫君的面！
在禹睿面前强装无事？未免过于自欺欺人。“无地自容”似乎变成了白奕雯唯一的选择。
这样的风暴，白奕雯想过，也自以为可以承受。但如今真正站在风暴的正中心，她还是会打心底里地感觉害怕。
垂着自己的脑袋，白奕雯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有些困难。
慌乱之中，她无意瞥到了身旁的男子，却根本无法从九皇子脸上捕捉到任何表达喜怒哀乐的神情。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白奕雯脑海中。
他，是她的夫君。现在她“落难”了，那她是不是可以求助此人？可是，他真的会因为她的皇子妃身份，帮她么？
白奕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死马就当活马医了，兴许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抬起头，她强装镇定，平静地将一张白纸推至九皇子禹睿桌前。只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手有些许细微的颤抖。
“殿下，关于妾身的过往，你也知道。至于我的心里想法，今早我也跟你坦白了。所以眼下，殿下能否出手帮妾身解围？”
白奕雯不卑不亢地诉说着自己的请求，禹睿不慌不忙地平静聆听。
禹睿看出了夫人的恐慌，也听清楚了她的要求。只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刻点头或者摇头，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写道——【夫人是心疼你的董郎了？】
见字，白奕雯微微一愣。他的丈夫在说什么？心疼董生？没有。绝对没有！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时上一世是怎么对她的。在她这儿极尽柔情，可转眼便又四处播撒他的温柔。
曾经的那份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一个她妹妹为她准备的陷阱。
他们斩断了她的羽翼，让她走投无路。那种无助、茫然与恐惧，似乎跟现在被舆论淹没的感觉，有那么一丝相像。
这一世，不管是靠她自己，还是靠眼前的这个男人，她都要从这个陷阱中挣脱出来。她不想再跟董生有任何瓜葛了。
禹睿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地讽刺了一句，白奕雯眼底却划过一丝绝望之意，就好像对这红尘没有任何眷恋。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竟也莫名地漏了一拍。
微微皱了皱眉，他提笔迅速写道——【我帮你。救你，还是你们？】
白奕雯下意识轻暼了一眼桌上的字，心中忍不住狂笑。
“你们”这两个字，犹如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白奕雯心上。她的丈夫，竟会主动将她和别人放在一起。
见白奕雯没回答，禹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果断地扯掉刚刚的那句话，随后又在新的一页上重新写道——【你？还是你们。】
心中已然溢满了荒唐之感，但白奕雯没逞强。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你”这个字眼上，敲了敲。
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九皇子直接转身走出了这个想法。
顿时，整个包厢中，便只剩白奕雯一人。外面的喧嚣似乎已经变得跟她毫无关系，心中的理智被过往记忆慢慢吞噬。
对一个人来说，往事，真的可以翻篇么？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可以正视曾经做过的这些荒唐事。可真正直面流言时，她却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
从头再来，真的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