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险象环生
“所以,一尘师父,我决定在此与您道别了。”
一尘看着她,目光出离安静,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刻的到来:“不寻友了?”
“会去的。”她掩饰着心中的不舍:“眼下,我必须独自走一遭。”
苏厌厌最怕面对生离死别的场景,见他只这一句不再多说,心里很是感激涕零,可高兴不过一瞬,他甩了个更让她尴尬的问题。
“你叫苏雁?”
苏厌厌一噎。对了,他听见野宫喊她的名字。师父为何对她名字如此执着呢?
一尘接着写:“焰?彦?燕?艳?”
“等等。”苏厌厌哭笑不得:“师父怎猜得尽是俗气的。”接着深深一叹:“还真被您猜中,正是里面最艳俗的,还带俩。”拿起石子,在泥地上帅帅写下“苏艳艳”三字。
看着地上那三个飞扬洒脱的今草字体,一尘眉眼深深弯了下来,鸦羽般浓黑的睫毛中,哪里还看得见眼瞳,只剩闪耀的星星点点缀在上面,甚至连皓齿都大咧咧露了出来。
苏厌厌眼都看直了,如此高深莫测难以捉摸的人,笑容竟烂漫如斯。
一尘的笑容太慷慨太夺目,令苏厌厌没有注意到他将左手的树枝放到了右手,并写下一行端正的隶体字:“我记住你了,苏艳艳,还有,你这一手漂亮的今草体。”
“末学班门弄斧了。”苏厌厌腼腆地敲了敲自己脑门:“不过,末学的名字能将您逗得这么乐,也算一件功德了。”
一尘师父请原谅,末学还是没勇气说出苏厌厌三个字。
说完,到河边洗了洗手,直起身向一尘拜别。
“师父,多保重。”
一尘看着苏厌厌去马车提了包袱,向自己再次地合十行礼,他沉默回向,再睁眼,那人已背着包袱走出丈余远,一步接一步,一次也没回头。
看着这个背影,一尘感到莫名空落,唇一抖,一直紧贴上颚的舌头悬在口腔中,喉咙微震:“苏……”徒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尘一怔,喉间的震动随之一止。
这时,身后的树丛跃来一男一女,他们着相同的白色武衣,身轻如燕地落在一尘身后。
男暗卫先道:“禀主上,那名武桑男子的身份查到了,正是武桑第二十三皇子,野宫羽次郎,是纯妃的胞弟,此时正在城门口等苏姑娘,方才他已将净辉身份告之苏姑娘,并且派了两名忍者跟踪到了这里。”
接着是女暗卫:“禀主上,净辉此时正赶往此处,半刻钟即到达。净辉为抓野宫羽次郎,已在崇延布了天罗地网,但动静不小,只怕野宫羽次郎已收到消息。”
这时候,苏厌厌的身影已一点儿也看不见了,空气中,还飘着烧鸭的气味,而一尘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寡淡,仿佛方才笑颜倾城的人并不是他。
“跟着苏姑娘,看她是往什么方向去,若是去城门,即回来禀报;若是独自逃走,暗中护她,并除去跟踪之人。”
崇延城门外不远的墙根下,野宫羽次郎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环臂紧盯着城门口络绎不绝进出的人,心里一直思虑,姐姐为何嘱咐他寻到苏厌厌后先通知姐姐,而童秋山那边则要等苏厌厌送到都城的堂口再告之?方才,他已将消息传出去,并将苏厌厌有一不明身份的男子相助此事告诉了姐姐,现在只待苏厌厌来到,便可带着苏厌厌去找姐姐了。
他来中原两年,日夜想着如何将宫里的姐姐救出,却除了与姐姐传信,毫无进展。
姐姐远征出嫁前要他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来北翰救她回武桑,他一直未曾忘却,然而北翰皇帝十分宠爱她,如今已将她册封为贵妃了。可越发受宠,便越发不能脱身,他内心已十分焦急,好在,姐姐一直无所出,若有了孩子,只怕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这时,墙根上跃来几个黑影,无声落在野宫羽次郎身后,抱拳屈膝:“拜见殿下!”野宫羽次郎认出是姐姐身边忍者,一脸惊讶:“你们怎么在此?”
带头的忍者起身凑到他耳边:“女王殿下日前得到消息,我们的几个堂口被释净辉挖了,并在我们所有的堂口布了埋伏,崇延这里亦有,他们准备将您绑架威胁殿下,所以,殿下让下属们前来带您走!”
野宫羽次郎脸色诧然,有些不敢相信:“竟如此凶险?”见忍者点头,野宫羽次郎差点要哭出来:“姐姐……姐姐心中还是有我的!在临危之际护我周全……”深吸一口气收敛心潮:“走,我们去找苏厌厌。”
“慢!”带头的忍者拉住了野宫羽次郎,他神色严峻道:“殿下,您可有派人跟着那姑娘?”
“有,怎么?”
“方才在郊外我们发现了打斗痕迹,那一处血迹甚多,并遗有忍者的飞镖,却不见尸首。”忍者沉重道:“属下认为我们的人已死,那姑娘要么跑了,要么被其他人抓走了。”
野宫羽次郎满脸惊诧:“是那净辉秃驴?”忍者摇头表示不知,“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时辰,竟险象环生,可怎么办?我又将苏厌厌弄丢了……”野宫羽次郎急得脑门都冒了汗。
“殿下,堂口都没了,这姑娘我们现在顾不上了,若不是女王殿下念着您,殿下怕是虎口难逃啊。”
野宫羽次郎叹一口气,对空气说了句:“厌厌,对不住了,但愿马车那位是好人吧。”便和忍者跃上了树梢,消失无踪。
护城河外,一辆大马车由远驶近,在一辆略简陋的马车前停下,一位僧人掀帘而出,正是天塔寺方丈释净辉。他风尘仆仆,一瘸一拐地疾步来到车前,单膝下跪。
“殿下,净辉护驾来迟!”
净辉剃度出家之前,是一名开国功臣,带领将士驰聘沙场,为皇帝东方仲永打来天下,一度功高震主,在打坏了一条腿后,他选择退隐佛门,多年以来,一直暗中效力于宁妃势力。
车内传来两声叩击,表示允许入内觐见,净辉应声而起,入了车厢,见到了消失了二十日的一尘。
此时一尘已换回从前惯穿的灰色直裰,墨发松散在背,翻看着一本书册,瞧着与消失前一般无二,只脸色略不济,内行人一看便知身有伤。
净辉张嘴欲言,见一尘左手提起了笔,便闭回了嘴。以为他会问宁妃的情况,没想到他是问:“抓到了?”
净辉暗惊,不过是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竟已什么都知道了,惭愧回道:“跑了。”
一尘没有回应,又问:“太子有何动作?”
净辉答:“自传出殿下被刺杀之后,他便肆无忌惮铲除拥护您的言官,派了常将军奔赴前线,十日来已连失炎州和商州两大城,两城分别驻进万兵。昨得消息,太子派出使者准备向金丘割地求和。”
说到这里,净辉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事,陛下得知殿下遇刺后,昏厥病危至今。”
听见自己父皇病危,一尘神色微变,提笔,谈的还是战事:“太子割地,金丘还会接着夺城,且直取北翰中部要城,龙岩城无疑就是最好的目标,得了龙岩,金丘可要挟太子再送临近的银州。”
他忖了忖,又疾书:“快马传书张将军七日内帅两万将士驻扎商州东侧的虎啸岭,同时,端木将军帅一万将士驻扎商州南侧东丸山,切不可暴露踪迹。扶修带五千精锐秘密驻守龙岩城,在龙岩四周百里外布散兵埋守。”
净辉细看之下不解:“可为何布三万兵将在商州?龙岩却不大力布兵?”
一尘:“声东击西,意乱敌。金丘兵强马壮,深知得了商炎两城后需重兵固守,但因得来太易,便以为龙岩城手到擒来,他们现在最易脑热,攻龙岩受挫就会大力增援,届时,埋伏商州的三万将士再突袭夺城,如此,他们定大乱阵脚。”
净辉顿时了悟,由衷佩服一尘年纪轻轻已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兵法更是熟练贯通。
“殿下可准备亲自出战?”见一尘不语,净辉脸色凝重继续问:“还是让林语之代您出面吗?”一尘点头,净辉便急了:“殿下,此战略布局堪称完美,却万万少不得您亲临指挥!张将军与端木将军在得知您遇刺下落不明后,心态极不稳定,端木将军旗下将士更是兵心涣散,前几日还发生营啸,如此军队,如何应战?!”
一尘:“林语之已将贫僧扮得八分像,不必担心士气,战略上照我方才所言,不会有差。我尚有要事未结,你与杨扶修不必寻来。再说,我乃出家人,战场杀戮太重,不宜接近。”
净辉见他如此顽固,痛心疾首地屈伸跪倒在他膝下,大呼:“殿下,请听净辉一言!宁妃娘娘与您这五年来受的屈辱等的就是今日这场战役!只要旗开得胜,皇上便会特赦于您,让您还俗回京,太子就绝无机会登基!皇上当初亦正有此意,才会冒着朝野反对的压力任您为主帅!如今他病重,您若是放弃这机会,只怕……往后再难有回旋余地了!”
一尘执笔的手顿了顿:“这番话,是汝所言?还是母妃所言?”
净辉暗暗一惊:“宁妃娘娘尚未完全清醒,自然是……”话才说一半,一尘的眼眸就朝他一抬,竟从未有过的锐利冷峻。
“你越发不将贫僧放眼里,竟在贫僧眼皮底下造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