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风波
不日便是百花宴了，裘璐雯这几日渐渐打起了精神安排各项事宜，身子虽没好索利，倒也不似从前般弱柳扶风了。甄瑶提议晚膳邀了王爷共用，裘璐雯也一口应了。几人欢欢喜喜准备着，连厨子也挑了几个惯用的过去。
王府从前也没个固定吃饭的地方，王爷有时与姬妾一同到暖阁用膳，有时则直接去了哪个妾的院子里。自裘璐雯嫁了来，饮食皆在自己院里解决，竟还从未到暖阁用过。
暖阁里寻常伺候的下人本已准备好膳食，见王妃带了众人来，忙不迭把东西都撤了，重新又做了一桌。因着天色尚早，其他人都还没来，便先停着不上。
裘璐雯坐在铺着锦裀蓉簟的榻上，榻前搁了两张海棠式雕漆几，上面放了个装着点心的攒盒。甄瑶上前瞧了，裘璐雯端坐着看不出什么神情，倒是淡定。
不多时，几声女人们的嬉笑怒骂声从外面传来，裘璐雯点点头勾唇一笑，甄瑶见了便迎了出去。
给几个女人请了好，她们到有些惊讶，也不敢再大声喧闹，只在甄瑶身后切切察察。
几人进屋先恭敬给裘璐雯请了安，便安安分分依次坐下了。
甄瑶扫视着下面四个女人，除了孟笑薇依旧张扬，在里面非常出挑，其余都是美则美矣，无甚特点。
黎嘉懿撩帘进来，看见裘璐雯倒有些意外，不过也坐到榻边，将她搂入了怀里。甄瑶忙出去传膳。
黎嘉懿宠溺地打量着裘璐雯，道：“心肝儿，怎么今日倒想起来来这里用膳了？”
裘璐雯害羞道：“不过是想着自己从前怠惰，少与众姐妹走动，难免生分了情谊，今日来弥补，也不知众姐妹收不收我这份心。”
黎嘉懿抚了抚她的小腹，道：“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忙着花宴就算了，还要忙这心，可让本王心疼了。”拉了她的手放到胸口。
从这一个月王爷不入他院便能看出来王爷是有多宠王妃，可这当中被秀一把恩爱，几人还是头一次亲眼遇到，难免有些吃味，又不好发作，只得陪笑几句。
坐在最东面的婉夫人说：“咱们姐妹才夸了王妃娘娘好福气，独得恩宠还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定是因为那人美心善，连菩萨都保佑着呢。”
旁边的姬夫人附和道：“可不是吗，咱们娘娘心好，咱们几个想去巴结还来不及呢，只是见娘娘忙着家里大小事情，怕给娘娘添了乱子才不去走动的。”
甄瑶传完膳，照顾着摆完桌，一进门就见黎嘉懿抱着裘璐雯你侬我侬，底下几个夫人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奉承着，心里怕是早已妒火怒烧了，甚至孟笑薇已经往身旁的尤珠身上瞪了好几眼了。
甄瑶暗道不好，黎嘉懿这是铁了心的要把火引到裘璐雯身上啊。
甄瑶使了个眼色，裘璐雯会意，提议道：“咱们该用膳了。”
黎嘉懿立即应了，作势要将裘璐雯抱起来。
裘璐雯笑着推举道：“王爷，大家看着呢。”
黎嘉懿也不再坚持，只稳稳将她扶了过去。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平日里没有当家主母，她们与王爷同坐一桌倒也没人管，今日王爷王妃都在，她们上去岂不是不守规矩？
见几人犹豫不决，裘璐雯笑道：“几位妹妹快过来坐。”
几人没得到王爷的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笑着推托了几句。
黎嘉懿不耐烦道：“怎么，还等着本王去请你们不成？”
四人闻言默默落了座。
席间本无言，只有孟笑薇有意开了话头，几人便慢慢热热闹闹聊了起来，裘璐雯只偶尔附和几声。
饭席过后，一桌人正拿了玫瑰盐水漱口。
裘璐雯洗了手拿帕擦净后道：“听闻笑薇妹妹今日也病了，莫不过是那日咱们两人见面我过了病气儿给你的吧？”
孟笑薇一愣，随即回道：“姐姐哪里的话，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凉，有些头痛上火罢了，今日已经好多了。”
甄瑶在一旁侍立着，道：“孟夫人没事便好，不然总到咱们倚泉阁熬药，也不知道尤珠天天来回跑着累不累。”
黎嘉懿挑眉道：“哦？怎么熬个药还得借王妃的小厨房？”
孟笑薇有些紧张地看向尤珠，后者扑通一跪，伶俐道：“是奴婢的错，孟夫人并不知情。是奴婢前几日怕在院子里熬药熏着夫人，就叫了常胜把药拿去膳房熬，想必是他腿懒，才去了叨扰了王妃娘娘的小厨房。”
孟笑薇舒了一口气，神情严肃道：“小贱蹄子此刻倒把事情推给别人了，看我不回去打断你的腿。”
甄瑶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将王妃娘娘和孟夫人的药弄混了，这事说来也巧，两种药材本都是补药，谁知混到一起便因药性相克成了毒药，差点害娘娘......”
甄瑶说得委屈动情，泪珠子也跟着往下掉。
黎嘉懿大怒，咬牙道：“孟笑薇！”
孟笑薇惊惧不堪，连忙起身跪倒在地，瑟瑟抖着道：“王爷，妾，妾真的不知情。”
黎嘉懿气得脸色涨红，青筋毕露，手里握了个定窑粉瓷勾花杯眼看着就要砸向孟笑薇。
“王爷！”
陆白珏突然急匆匆走过来禀了一声，凑到黎嘉懿耳旁说了几句话。
几个女人见状纷纷往外避让，唯有孟笑薇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黎嘉懿吼道：“本王还有事，没空罚你，还不快滚！”说罢自己急匆匆走了出去。
孟笑薇立刻起身掩面往外跑了出去。
得了，一出好戏又被搅和了，事情到底还是没能查的清楚。
也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黎嘉懿想保孟笑薇而凭空捏出来的事。
甄瑶愤愤瞪了一眼搅局的陆白珏，他倒是也不避目光，反倒邪邪冲她勾唇。
路过他身边时，只听得那人嗤了一句：“演技不错。”
甄瑶只微微顿了一下，便快步略了过去。
——
是夜
甄瑶忙着给裘璐雯拆卸发髻，看着铜镜中微微笑，恬然安逸的面庞，知道她是为今日王爷的偏宠而高兴，不禁有些心疼。
她今日特地为裘璐雯梳了个如意高髻，搭了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再着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想着让她端庄持重的出场，能震慑住府里一众姬妾。
谁知黎嘉懿是个不省心的，当众偏宠裘璐雯一人，摆明了给那些女人的妒火添柴。
等她挑了药材的事，他本可以当即彻查孟笑薇，却又被陆白珏一句话叫了出去。分明就是想给孟笑薇一个找替罪羊的功夫。
这样铁石心肠的男人，能这样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将真心付与妻子呢......
偏偏裘璐雯虽温柔，却也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她也只能想办法助她早日俘获王爷的真心了。花宴，倒不失为一个好契机。
裘璐雯见她愣神了半响，手中动作也慢下来了，便道：“想什么呢？”
甄瑶刚一回神，荆珠不知从哪回来了，见了二人，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孟笑薇是不是被王爷扒皮了？”
甄瑶苦笑着摇了摇头。
荆珠噘嘴怨道：“怎么会这样吗，这事明明就是她指使人干的，扒皮都算便宜了她的。”
甄瑶瞧了眼裘璐雯渐渐黯淡的神色，道：“王爷本欲发作，可惜最后事情被陆侍卫打断了。”
荆珠摇头叹道：“可惜了。”
甄瑶打趣道：“我瞧你怎比小姐还恨孟笑薇，人家又没害你。”
荆珠随手拿了先前没绣完绣样，边绣边道：“她是没害过我，可她害了我姐姐啊。再说了，咱们小姐是福大命大，才没被她得手，这要是小姐出了事，我第一个上门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尤珠看着是个精明的，倒不像常被虐待的。
甄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孟笑薇干的？”
“是尤——”
荆珠突然住了嘴，讪讪转过身去，道：“谁不知道她最眼红咱们小姐，我觉得是她准没错。”
甄瑶与裘璐雯虽有疑心，见她不欲回答，便也没再追问。
荆珠走到榻边仔细理着被褥，回忆起了刚才的情形。
她正去小厨房送了药材，因着甄瑶交代过小姐初有孕，世事需要小心谨慎，连这药材都不敢放在小厨房，怕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每日都是荆珠亲自包好了送去熬的。
送完药材正要出来时，就看着尤珠捂着脸走进了小厨房。
她忙叫了尤珠的名字，尤珠却只顾着自己往前走，越叫便走得越快。
她快步跑不过拉住尤珠，才发现尤珠手捂住的脸已经红肿了一片，比那日更甚。
她心疼姐姐，便急切道：“怎么又弄了这个样子？快坐着，我给你找冰敷着。”
尤珠呜呜咽咽地推拒，被她一把按住。
又叫了步黛，道：“步黛，快去找些冰块来。”
步黛应了，从冰窖里取了些冰块。她拿布包了给尤珠敷了脸。
她咬牙切齿恨道：“又是孟笑薇？”
尤珠一听，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小脸一皱，哭诉道：“她就不把我当人看……”
她一听，悄悄打发了步黛，关了门，问道：“怎么回事？”
尤珠愧道：“妹妹，我对不起王妃娘娘，我是罪有应得……”
她急道：“你说清楚，你怎么对不起王妃娘娘了？”
尤珠一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道：“换药这事，确实是孟夫人教唆下人干的。”
见她有愠色，尤珠又补充道：“不过我可没干这丧良心的事，她教我干我都推辞了，只是没想到，她竟借了别人的手。”
尤珠拉住她的手，愧道：“都是姐姐不好，若姐姐早些告诉你她的阴谋，娘娘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她默默抽回了手，神色有些恍惚。
——
棠芜院里，正一片噼里啪啦碎东西的声音。
孟笑薇刚砸了几个什锦珐琅杯，又随手捞起一只青花瓷炉瓶，狠狠往地上砸去，炉瓶瞬间变成碎片溅到一旁，有几片甚至溅到了旁边低着头的尤珠的脚边，她正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儿真是犯了冲了，走哪都是晦气！裘家那个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那个骚狐狸样子，也敢骑到我头上撒野了，要不是看在王爷护着她，我早扇烂了她的脸了！”
尤珠劝道：“夫人歇歇吧。”
“我歇？我哪还有脸歇，今日平白让人摆了一道，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孟笑薇叉了腰，一转头突然看见尤珠的脸，气道：“还有你这脸，自己浪的肿成这个鬼样子还到处出去晃荡，你就诚心想让那些不知道的以为是我给你扇的吧？”
尤珠低头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只想着自己掌嘴给自己长长记性。不过夫人放心，奴婢出门只说是不小心烫的。”
孟笑薇冷哼了一句，气呼呼扔下了手中的瓷枕。
尤珠见孟笑薇已止了手，便将她扶到一边的榻上，自己打了扫帚开始收拾满屋子的狼藉。
“行了行了，你也少在这装殷勤。你擅自换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孟笑薇看着她忙上忙下的身影，不禁心里烦躁，怒火中生，见她扫到跟前便踢了一脚。
尤珠捂着痛处含了泪跪到她身旁，道：“夫人，这事真的不是尤珠所为，尤珠是想过去给她下点药，可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夫人要相信尤珠，尤珠做事，从来不会这么莽撞。”
孟笑薇一听有理，也不便拉下身子去慰她，只低低咒骂了几声，又问：“这事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可有解决的办法？”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交代常胜了，他会把事情揽下的。”
孟笑薇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行了，看见你就晦气，收拾完就下去吧。”
尤珠抽噎着答了声是，只是收拾完东西出门前，擦干了泪，向孟笑薇已经放下床帐的方向阴恻恻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