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片竹叶
天际飘起了濛濛细雨,春雷闷闷的响了好几声,刺眼的闪电似是要撕裂苍穹。
夏砚梨在睡了一觉起来后,确诊自己不幸患上了穿书之疑神疑鬼后遗症,自然的将昨夜的那些胡思乱想统统抛之脑后。
不过今日的天气着实不太好。
她有些发愁地看向窗外阴云密布景象,微微蹙起了眉头,说好的穿书幸运加成呢,为什么她没有?
她苦恼的抓了抓头发,不情不愿的下了床。
古人的衣服很是麻烦,她一向懒得自己穿,就算今日要穿的是便于练剑略微简单些的衣裳,懒癌发作的夏砚梨还是不愿自己动手。
她唤了梧叶进来,在梧叶为她梳妆打扮的时候,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极差的天气。
梧叶注意到了夏砚梨凝滞的目光,怀着满满担忧问了一句:“今日的天气实在不好,姑娘还要去练剑吗?”
夏砚梨半垂眼眸,紧了紧手心,想着好不容易抱上了大腿决不能爽了人家的约,于是坚定的回了一句:“去。”
梧叶的脸色不太好,但依旧不会违背夏砚梨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应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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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因为这一场雨泥泞不堪,簌簌飘落的竹叶铺在了地上,与土石混于一起,散发出一股独属于雨天的气息。
宁云清站在一个茅屋的屋檐之下,看着檐上凌乱的茅草滴滴答答淌着水珠,目色微沉。
天气这样不好,夏砚梨会来吗?
其实他也产生过不来的念头,但他只要想到夏砚梨有一分会来的可能,就不愿让夏砚梨白来一趟。大不了就是浪费一个时辰罢了,反正近日承昭王府也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事情。
他摇摇头,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层层竹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宁云清眼尖,一眼就望到了在泥水中行的格外艰难的夏砚梨。
他不自觉的弯起唇角,佩剑出鞘,砍到了一片绿竹。
夏砚梨似是被他这边的动静惊到了,顺着那一片利落倒下的竹子,轻而易举的寻到了宁云清的位置。
她没让双燕与梧叶陪她进这片竹林,走的多少有些狼狈,洁白的裙摆也沾染了点点泥水。
宁云清向前一步,自然的扶了她一把。
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夏砚梨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她被宁云清半扶着走到了茅草屋中后,才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但她静下心来想想,若她是原来的夏砚梨的确不好,但既然她都打算倚靠宁云清这个人了,对不起容朔就对不起吧,谁让他是个渣男呢。
说不定自己再多和宁云清成双入对几次,容朔气一上来就自己与她退了婚,还省的她去和容朔提这件事。
思及于此,夏砚梨对宁云清的态度又亲昵了几分。
“夏姑娘是个守约之人。”宁云清看着她,唇边漾开了一抹极浅的笑容,一副自己没有看错人的模样。
夏砚梨对着他客套:“是砚梨有求于宁世子,又怎能爽约呢?”
宁云清微微一笑:“是这个理。”
夏砚梨内心暗骂,给你点阳光你还真就灿烂了,但面上还是持着温婉的笑意;“我们是现在开始,还是等雨停了?”
宁云清看了看已经小了不少的雨势,抬手指了指茅屋前那片空地:“夏姑娘能吃苦的性格,云清多有耳闻,如今雨势小了不少,不若就现在开始吧。”
宁云清说的不假,原本肉眼可见的细密雨丝,现在小的宛若雾气般浮在空中,的确不影响练剑。
夏砚梨深吸了一口气,抚上了腰间的流霜剑,有种当众处刑的感觉。若宁云清见到她胡乱挥舞的招式,会不会觉得她又鬼上身了啊。
她一脸苦相的抽出了流霜剑。
流霜剑在朦胧的雨雾中,依旧光华不减,映在夏砚梨那双眼瞳中,竟然她安心了不少。
而另一边的宁云清,出剑却比她想象中要快。
宁云清想着夏砚梨的剑术既是父王都赞不绝口的,就算病了一场,抵挡自己的五成功力应该也不在话下,便执了剑直直朝夏砚梨面门而去。
夏砚梨盯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尖,三魂被吓没了七魄,这宁云清是陪她练剑还是要她命啊。
但是就在这一刹,眼前之景仿佛都被放慢了。
夏砚梨看到了雨丝在虚空中缓慢漂浮,和竹叶翻转的轨迹。
宁云清的剑离她越来越近。
两寸。
一寸。
‘叮’的一声脆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夏砚梨挑飞了宁云清的剑。
宁云清被她的力道震得虎口一麻,而刚刚还紧握在手中的剑,已经半截都没入了不远处湿润的泥土中。
宁云清:“…”
说好的练剑呢,这么认真的吗?
而另一边的夏砚梨却久久的对着自己手中的剑失神,刚刚做出反应的人真的是她?她这是开通了金手指,继承了夏砚梨的剑术?
“夏姑娘…”
听闻耳边的声音,夏砚梨这才转头看向了一脸神色不明的宁云清。
“宁世子见谅,许是砚梨太久没练剑了,所以力道控制的不得当。”夏砚梨一脸诚恳。
眼前的女子虽容貌有些清冷,但实在是太过漂亮,一双秋眸中氤氲着柔和的光,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宁云清轻咳了一声,掩下心中莫名的情绪,上前捡起被挑飞的剑,正了正神色道:“那就继续吧。”
经过刚刚这么一出,宁云清发现夏砚梨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糟糕,身为男子的好胜心被激了上来,不免认真了几分。
流霜在微雨中银光熠熠,竟有些晃人眼。
宁云清越与夏砚梨过招越觉得不对劲。
眼前的女子出手沉稳,一招一式都像是精密计算过的,毫无破绽。一点也不像是她口中所说大病初愈,记忆模糊的样子。好在他是在与她练剑,若是真为敌手,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赢。
思及于此的宁云清不免开始怀疑起夏砚梨真正的目的。
既然她的剑术与之前无二,那她约自己出来自然不会是为了练剑,难道真是因为与容朔撕破了脸皮,怕被容朔报复,想依附承昭王府?
想着想着他的剑就慢了下来。
夏砚梨敏锐的察觉到宁云清心不在焉的模样,顺势挑飞了他的剑,结束了这场比试。
宁云清看着又被挑飞的剑,有些无奈。
“夏姑娘若是不想练了,知会一声便可,又何必挑飞我的剑?”
夏砚梨那双好看的剪水秋瞳一眯,神色活像只小狐狸,挑了挑眉应道:“我看宁世子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怕是砚梨说了,你也未必听得到吧。”
宁云清怔了片刻,视线却顺着夏砚梨的眼眸移到了她的发上。
——那里躺着一片竹叶。
因为今天要来练剑的缘故,梧叶没有给夏砚梨戴太多头饰,她的发上仅仅只有一根没有饰以任何珠宝的银钗,而那片竹叶就正正好落在了银钗之侧,衬得她有几分超然脱俗的意味。
鬼使神差的,宁云清伸出了手,想替她将那片竹叶拿下。
而夏砚梨看着宁云清向她伸来的手,却是心下一震。
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至于和一个女人动手吗?承昭王世子竟然是个如此小气之人?
于是夏砚梨抓住了宁云清的手腕。
缀着流风清雪的眼眸与那双透着少年英气的眼睛对上,本该属于小说里的风月场景却并没有发生,只是分外尴尬。
夏砚梨皱着眉,而宁云清满脸疑惑。
“夏姑娘这是何意?”
“宁世子未免太过小气。”
宁云清:“…”夏砚梨此人真的很奇怪。
宁云清揉了揉刚刚被夏砚梨攥着的手腕,轻声开口;“夏姑娘的发上有一片竹叶。”
夏砚梨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可宁云清还是快她一步将她发上的竹叶的拿下,对她扬起一抹笑道:“竹林内又没有铜镜,我帮夏姑娘拿下就好。”
夏砚梨沉默了,拿片竹叶而已,有什么好争的。
不过这个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困扰他们太久,两人从春日高悬一直练到了日暮西沉。
夏砚梨出了一身薄汗,而此刻的她也对自身的剑术有了个初步的认识,不得不承认原本的夏砚梨真的很强,而她捡别人的便宜也真的捡的很爽。
宁云清不知夏砚梨心中在想些什么,但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总觉得她好似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仿佛要印证宁云清的想法一般,夏砚梨冲他一笑,将声音放的轻柔了些:“宁世子,你我儿时本就有情谊,这几日还会一起练剑,不如交个朋友?”
宁云清:“…”
面对夏砚梨的时候,以往周旋于官场的熟练与圆滑仿佛通通都失去了作用,余下的只有茫然与无措。
夏砚梨见宁云清沉默,生怕刚抱到的大腿就这么跑了,于是连忙补充道:“砚梨不会向宁世子要求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宁世子此人值得深交,若宁世子觉得砚梨心怀不轨,不愿深交,砚梨也不会强求。”
虽她这话说的十分恳切,但立于竹林中的身姿却没有半分卑微,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宁云清仿佛耳边回响起了对月阁中文人雅士对她的评价。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看向那双诚挚的眼睛,温温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