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场晚宴
晚宴定在酉时。
而现在时辰未到，一众姑娘们自是随长公主一同到了御花园的凉亭中，赏花品茶、闲话家常，偶尔也会吟几句诗。
闺中女子的话题没有多少，无非就是平日里学的东西，还有哪家的儿郎长得俊俏，顶天了也就是一些京中的八卦。
长公主一边捡着食盘中的蜜饯干果，一边笑着在楼画屏耳边悄声问道：“画屏前几日可有去那霁月坊？听说其中来了个千娇百媚的清倌，一手琵琶弹得尤为好。我偶然听到几位皇兄的玩伴说，那清倌弹的乐音在霁月坊足足绕梁了三日，才消散去了呢！”
她这番话语说的并不大声，却足以让在场的姑娘与奴婢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多姑娘垂下头，红了脸，不敢说话。而奴婢们更是面色惊恐，有几个资历深的已经开始附耳劝长公主，女子不该说这样的话。
而此刻的楼画屏倒是成了那帮面红耳赤女子中最正常的一个，她为自己倒了杯茶，嗤笑了一声：“有何说不得的？若是在大雅之堂便罢了，此刻我们几位姑娘说些闺中秘事，何须瞻前顾后？”
听闻她的这一番话，夏砚梨才窥见了些长公主喜欢楼画屏的原因，但她依旧垂着脑袋，装作与别的姑娘一样。
楼画屏一席话落，有几个老嬷嬷气得脸都红了。若不是长公主宠着楼画屏，怕是早已破口大骂楼画屏是个贱蹄子，自己不学无术还带坏长公主了。
不过，比起那些气急败坏的老嬷嬷，长公主的唇边却是漾开了一抹笑容。她身为公主本就带着几分贵气，如今笑起来更是灿若骄阳，明晃晃的。
“画屏之言甚得我心，皇兄都从未说过我什么，你们这些人说个什么劲！”
得，这回连圣上都搬出来了。
那几个老嬷嬷是敢怒不敢言，听了这话，一个个‘噗通噗通’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着头向长公主谢罪。
“罢了，你们都退下吧，看到你们就烦！”长公主本就是骄纵的性子，平日里没少被这几个嬷嬷说教，借着此番机会正好给她们个下马威。
那几个嬷嬷哪敢再说些什么，一个个躬着身，垂着头，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
长公主见那几个嬷嬷退下了，抱着楼画屏的手臂直道：“画屏真厉害，我正愁没机会灭灭她们的威风呢！平日里她们说教，我又挑不出什么错来，只能白白受着，真是憋屈！”
明明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说这番话的时候却莫名带了几分委屈，将凉亭内刚刚还有些尴尬的气氛和缓了回来。
“长公主何必怕她们，您是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奴才就是奴才，说了您不爱听的话，罚了就是！”刚刚那个试图讨好楼画屏的姑娘，一听长公主的话，马上又接了去。
夏砚梨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这人真是没什么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到现在的。
而其他人的想法显然也与夏砚梨相仿，四下一时寂静，无人接话。
裴凝珏凑过来在夏砚梨耳边悄悄的道了一句：“此人唤作林皎，父亲原本不是什么大官，但此次在郢州水患中立了大功，颇得圣上重视，升了几阶官，所以才得以与我们共赴宫宴。”
在场的姑娘们大都对林皎抱着一种‘暴发户上位’不屑的感觉，爱答不理。而林皎想借机攀附权势的行为，更是为她们所不齿，所以无形中就对她更添了几分隔阂。
夏砚梨也一向对姑娘间的明争暗斗没有兴趣，她惦记着宁云清让自己藏拙的告诫，只想早早结束了这次宫宴，回府休息去。
长公主听闻林皎的话也沉默了。
她显然也觉得林皎没什么脑子，但面对这样直白恭维的话，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在这片寂静之中，只有楼画屏浅笑了一声，缓缓道了一句：“林姑娘的想法挺单纯的，但在这宫中，单纯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这话没有嘲讽林皎的意思，反而借着夸她单纯，告诫了她言语中的不妥当，听起来让人没那么难接受。
林皎本就觉得自己或许是说错了话，所以才使得气氛不大对，如今一看自己想结交的楼画屏给自己台阶下了，马上就顺着接了去。
“谨听楼姑娘教诲。”
长公主见楼画屏帮她解了围，朱唇一弯，笑意满面。
“画屏若是能留在宫中陪着我就好了…”她叹了一句，又拿起了一颗蜜饯放入嘴中：“不然我若能出宫与画屏一起天天出去玩也好啊。”
长公主一心一念都是楼画屏，其他姑娘也没有什么可以插得上嘴的，所以这场茶话会倒是更像楼画屏与长公主给她们开的座谈会。
夏砚梨见楼画屏没有丝毫关注自己的意思便放松了警惕，只当现在楼画屏还未与容朔勾搭上，所以对她没有丝毫敌意。
这警惕一放松下来，昨夜没有睡好觉的后遗症就上来了。
此刻她的眼皮竟比昨日在宁云清的马车上还重上几分，若不是裴凝珏在她身侧提醒了她好几回，她真能这样直接坐着睡着。
不过好在她们没有在这凉亭待多久，便有传话的公公前来，说晚宴已经布置好，让她们可以前去落座。
夏砚梨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暗暗的舒展了一下筋骨，与长公主一众人，跟上了那引路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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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举办在荷花池边。
池内放了不少荷花灯，与夏日初展娇颜的荷花交相辉映，宛若瑶池之景。
长公主兴奋地拉着楼画屏的手对她耳语道：“我就说了，御花园的荷花这几日开的可好了！画屏喜不喜欢！”
楼画屏笑着回了长公主几句话，眉眼间融着淡淡的暖意。
两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让后面的姑娘们不免有些眼红，但又无法抱怨，只好暗暗咬紧了牙。
其中只有夏砚梨是个特例，她巴不得长公主多与楼画屏说说话，这样她对楼画屏的这份偏爱，便会为她减去了几分他人好奇的目光。
长公主与楼画屏落座后，夏砚梨寻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而裴凝珏竟是紧随着她，携着裴凝玉坐在了她的身侧。
“夏姑娘可知道此次的晚宴还会有些王公贵族到来？”
裴凝珏不说还好，一说便让夏砚梨想起了昨日宁云清所说的话来。
“此番宫宴说句实在话，就是为了给长公主挑选喜欢的夫婿而举办的。我们算是个借口也算是个陪衬，若有喜欢的人，倒也可以结交一番。”裴凝珏这番话说的有些感慨，但很快就话锋一转道：“毕竟我们不像夏姑娘这般好命，可以有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夫婿。”
听着裴凝珏话语中的感慨与艳羡，夏砚梨的心中亦是不曾平静。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吗？
可若真是这样，怎会在红烛摇曳、宾朋满座的那日，弃自己深爱之人而去呢？
她笑笑，不接话，而裴凝珏也只当她是有些羞涩，没有再问。
暮色渐渐昏暗，饰于晚宴上的宫灯也就愈发的亮了起来。
几百盏宫灯缀在树梢上，随风摇曳，烛火闪烁。而案上的长明灯更是华光熠熠，将这个晚宴映衬的如同白昼。
各个王公贵族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夏砚梨依旧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颇为显眼的宁云清。
她感觉到宁云清也看了她一眼，冲她笑了笑，才随着同来的人一起落了座。
晚宴上无非就是一些恭维之词、靡靡之乐，不过夏砚梨不得不承认，宫内御厨的手艺确实是十分精湛。
比起身边互相打量，娇羞的盯着对面青年才俊看的各家姑娘们，她这个闷头苦吃的人着实是有些显眼。
不过也没人觉得奇怪。
夏家姑娘与神官容朔定了婚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此番长公主找她来，一是想见见这个皇兄夸赞、容朔喜欢的女子长的什么模样，二是为这场宫宴长长面子，加上几分噱头。
夏砚梨觉察到了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寻常，就连裴凝珏与裴凝玉都在望着对面那些玉树临风的世子亲王们，不过她依旧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心扑在晚宴的珍馐上。
正当她用银筷夹起一枚豌豆黄要放入嘴中之时，她却感到身边的气场忽的又有些变了。
她尽力的埋下头来想做最不显眼的那一个，却仍旧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难道她做了什么很失礼的举动吗？
夏砚梨心下疑惑，拿着银筷的手也顿了顿。
她偷偷抬起头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这不抬头还不要紧，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清朗修长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男子依旧携着一身温和却疏离的气质，宛若远山青黛，眉眼间是如初雪一般的清冽淡然。
她听到了周围女子小声议论的声音。
“这就是神官大人？”
“我从未见过神官大人，竟不知他长得如此清俊！”
“是啊，眉眼间皆是温和之意，看着就十分好相与！”
“这夏家姑娘的命也太好了吧…”
…
各方的议论之声在她的耳畔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容朔清醇和悦的声音：“几日不见，阿砚可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