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
是夜,月朗星稀,相府上下一派张灯结彩,芯子里却与明面上的喜庆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颓丧。就连园中守夜的小厮也躺在树底下偷懒,睡的昏天暗地,浑然不觉高墙之上一跃而下的黑影,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后院。
“小芊妹妹,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懂我。”
榻上半卧的女子眉目如画,乌云鬓,香雪腮,唯独那双眼睛空空洞洞,像个摆设似的没什么光彩,在玄衣男子的手快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往后一让,避了个干干净净。
男子见她如此反应,叹了口气,忧伤道:“司骓手握兵权,追随者众,难保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根基未稳,万一动起手来,恐怕不能抵挡,到时自保尚不可能,又哪能分心顾得上你?我将你赐婚给他,一则为动起手来他不会加害于你,二则为有个照应,助我成事。芊儿妹妹不是一直想为我分忧吗?”
男子说到这,又窥了眼女子脸色,见她还是方才那般无动于衷的模样,便抓起女子搭在被上的手,继续道:“现在好了,苍天有眼,不等你嫁过去司骓那小子就疯了,真是天助我也,你只需过去做做样子,待我灭了他的旧部,收回兵权,便风风光光的接你入宫,封你为后!”
他话音刚落,手心里削葱般的细白指尖轻轻动了动,男子一喜,果然瞧见女子的眼珠转了两圈,聚起的视线落到他脸上。
“我都成别人媳妇儿了,你还能封我为后?”
女子好不容易开口回应,男子只当她向自己服了软,完全没注意到她所说话语与寻常有什么不同,当下就开始趁热打铁:“朕是皇上,朕说要封你为后,谁敢说不?芊儿妹妹只管放心,你是为了我才嫁给司骓那个莽夫,我俩这么些年的情谊,哥哥定然记得你的好,又怎么会亏待于你?”
他说完,见榻上女子眼神闪烁,只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脸上堆出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镶金带银的簪子。本想簪在女子发上,不想又被躲开了,他也只当女子在耍小女儿家的脾气,便转而塞进她手里,又道:“我今日瞒着宫人偷偷出来看你,不能耽搁太久,芊儿妹妹只管安心嫁过去,等我的好消息。”
男子说完,又如来时一样混在夜色里偷摸着走了。片刻过后,他适才待过的屋子里传出一声痛骂——
“我可去你的大猪蹄子吧!”
白芊芊“咣”的一声把自己摔在床板上,还嫌不够似的又在胳膊上掐了一把。
疼!
疼疼疼疼疼!
白芊芊眨了眨眼,盯着床顶上雕工繁复的穹顶,所以她是真的穿到小说里了?
小说里,大月国相府千金白芊芊是丞相白鸿发妻故去后,接回家的舞姬柳伊妹所出,因为她娘身份,白芊芊打小自卑,对自己要求苛刻,品貌才学,凡事都要挣个最最好,所以小小年纪就在京中赚足了名声。
到了待嫁的年纪,上门求亲的高门贵户家的公子请走了一茬又一茬,只因为白千金暗地里早已和当朝三皇子私相授受,一心想着当王妃。
后来老皇帝式微,三皇子争得皇位,白芊芊从十六岁的少女等成十八岁的老姑娘,底气却越来越足,她就要当皇后了。
可惜招她入宫的圣谕没等到,赐婚的诏书倒是接了一封。白芊芊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亲口把她许给了他的大功臣,定国侯。
这原本也是一桩好姻缘,京中人人称道,可惜白芊芊整颗心都在三皇子身上吊着,做着封后的美梦,小小一个侯夫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更有甚者,赐婚后不过两日,定国侯司骓外出登高摔伤了头,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到浑浑噩噩的疯傻痴儿,不过一夕之间。
所以,被皇帝一纸诏书赐婚定国侯的相府小姐,也在一夕之间从艳冠京城的美人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
白芊芊心中有怨,托书一封悄悄送入皇宫,以死相逼,这才有新皇帝半夜入她闺房,巧舌如簧的给她洗脑,还洗的颇为成功。
渣男配贱女,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白芊芊举着手里的簪子有感而发。
刚才那个跟她画了半天大饼的男人应该就是登基不久的三皇子,而她就是那个谈恋爱不带脑子相府千金白芊芊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其实还没有那么发愁。可怕的是,按那个渣男说的,定国侯司骓刚被赐婚就疯了!
定国侯为什么疯了?因为他是重生的!
定国侯为什么会重生?因为他被毒死了!
定国侯为什么会被毒死?因为在定国侯的上一世,她这个棒槌听信渣男的话,亲手结束了自己丈夫的命!
白芊芊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翻了个身,脚尖磕在床柱上,她疼的“嗷——”了一嗓子,更郁闷了。
她即将要嫁的,可是被原主毒死后重生在婚礼前夕的司骓!
真他奶奶的刺激!
一想到要给被她亲手送上黄泉路的人当媳妇儿,白芊芊就觉得腿肚子转筋,就算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是原主做的,那也得她说了有人信才行。
合计来合计去,白芊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把屋里的柜子翻了一遍,乱七八糟的刨了些衣服一裹,又把渣男给她的簪子揣进袖子里。
这婚谁爱结谁结,她先溜为敬!
“哎哟!”
刚打开门,迎面就撞来一个脑门儿,白芊芊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原本质量就不达标的包袱更是散了一地。
“小姐!”
门外的小丫头看见她的狼狈样儿惊呼出声,叫完又小小的抽了口气,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一眼,这才轻手轻脚的钻进来关上门。
小丫头圆脸圆眼圆鼻头圆嘴巴,看着怪可爱的,年纪想来不是很大,扑到地上抱着白芊芊的胳膊,哭道:“小姐,这可是皇上钦赐的婚事,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老爷夫人可怎么办呐!”
话音刚落,眼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地上掷地有声的。白芊芊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恶人,也不好继续一意孤行下去,扔了手里的东西,扶着小丫头站起来,试探的叫了一声:“绿蚁?”
“小姐!”小丫头哭的更伤心了,看来是这名儿没错。
忽然之间,像是打开了闸口,相府千金白芊芊过往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走马灯似的灌进白芊芊脑袋里,她被一阵剧痛逼得晃了一晃,绿蚁赶紧扶着她就近坐在了凳子上。
白芊芊缓过了劲儿,情绪也冷静下来,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原主不是,万一她真的跑了,白家上上下下因此获罪,她可不觉得三皇子那个渣男会因为他俩的旧情而网开一面。
逃跑是行不通了,只能从长计议,白芊芊被绿蚁哭的脑仁疼,只得软言软语的把小姑娘先哄好,给她抹了抹眼泪,温柔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上我这来啦?”
绿蚁怔了怔,以往的小姐虽然待她们也没得说,但从来都是拿着端着的,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过?
她心里一暖,委屈又一股脑的冲上来,刚停下的眼泪又掉下来:“小姐,红泥已经把浴水备好了,叫你去沐浴更衣呢。天一亮接亲的人就来了,咱们得快着些。”
“天一亮就、就来接亲?”
这还从长计议个毛线啊!她直接躺平了去谢罪看能不能也重生一下算了!
白芊芊颓了,行尸走肉似的被服侍着洗了个澡,又行尸走肉的被扶起来穿衣,也顾不得旁边有俩姑娘盯着她别扭,满脑子都是大写加粗的凉凉。
“哎哟,这是什么呀!”
绿蚁吮了口被扎痛的手指,从白芊芊换下来的寝衣袖子里摸出来个簪子。
“小姐的簪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到时候跟着小姐到了侯府,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怎么行?”红泥面相稍长,明显比绿蚁稳重的多,小小教训了绿蚁两句,伸手示意绿蚁把簪子给她。
绿蚁撇了撇嘴,瞪了红泥一眼,又看了看小姐,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就范。
红泥接过簪子递给白芊芊,道:“小姐,想什么呢?该去梳妆了。”
“好。”那簪子冰凉冰凉的握在手里,激的白芊芊一个冷颤,她回过神,不动声色的被红泥带着回了卧房。
然而白芊芊心里远不如面上这么平静,早就炸开了花儿,这又是穿越又是嫁人的,她刚才反应过来红泥是三皇子派到原主身边的人!
以往这对渣男贱女暗中传情全靠这位往来送信,三皇子明面上告诉她是找个贴心的丫头来照顾她,暗地里行监视之实。偏偏原主恋爱脑蠢的一比,只觉得红泥知她心意,懂她情衷,渐渐的和红泥愈发亲厚,反倒把从小跟着她的绿蚁给冷落了。
捋清这点关系,白芊芊又在心里把不识好歹的原主骂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按在镜子前,倒抽一口气。
妈呀,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儿!
白芊芊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夸这张脸,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儿——好看!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嗤笑,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花痴犯的太厉害,竟然脱口而出了。
正给她梳头发的绿蚁笑完,脸色又变戏法似的暗淡下去,哭丧着脸道:“侯爷怎么能说疯就疯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这么好看的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
白芊芊也觉得自己命苦,定国侯要是真疯,那还有好的可能,可人家是装的呀,还跟你家小姐有血海深仇!
不能想,一想就气得肝儿疼,镜子里那张脸都没有办法治愈她了。果然上天都是公平的,原主这么漂亮,可不是脑子里就得少点儿东西么!
白芊芊咸鱼了,任凭绿蚁红泥摆弄,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嫁衣,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发型,凤冠变成压死白芊芊的最后一根稻草。
贼踏马重啊!
等她这边收拾停当,天边已现微芒,门外剥啄两声,老丞相白鸿携着柳伊妹推门进来。
柳伊妹见着她,话还没说先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一叠声的喊了一串“命苦”。
白芊芊:宝宝知道宝宝苦,求别提QAQ
“女儿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白丞相一句话解了白芊芊的围,柳伊妹抹了抹眼泪站起来,白芊芊这才好好看清了原主的一对爹娘。
白鸿揽着柳伊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一个年长稳重,一个年轻貌美,老夫少妻,看着还挺恩爱。等到柳伊妹情绪平复了,白鸿搬出一副丞相派头威严看着她道:“侯爷文韬武略,都乃人中翘楚,此番不测,是天妒英才。你嫁入侯府须仔细服侍,不可怠慢。”
他停了停,想起女儿素来要强的性子,神色间浮起一丝慈父模样,又道:“侯府如今的境遇,难免有人说些闲话,你只管做好你的侯爷夫人便是,旁的闲言碎语不要多听,要是待着难受了,就多回家来,左右不到半城距离,近的很。”
一番话说的白芊芊心里发热,她以前爹妈早逝,打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没想穿到这里,体会了一把她求之不得亲情。
可惜他们的亲女儿已经不在此处了。
白芊芊叫绿蚁扶她起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外面有小厮来报接亲的人到了。柳伊妹忍下眼眶里的湿气,拍了拍她的衣襟:“好闺女,去吧。”
“去吧!”白鸿一声叹息,朝她挥了挥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