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站在远处仰视着郊野,黑白相间,竟无一丝杂色,令人心旷神怡。郊野没有高楼大厦,多是些低矮楼房和砖瓦房,一眼便能看尽。果然不出向秋所料,半个多小时后,太阳隐藏起笑脸,雪又下了起来,罗衣衣刚才的兴奋劲也没了,迎着风雪步伐越来越沉重。向秋只得把她的随身行李全都拿来背在自己肩上,还得伸出一只手拽着她。天色越来越暗,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周遭也不见屋舍,可罗衣衣却越走越慢,最后近乎停止,向秋只得将两个大包跨在胸前,一把将罗衣衣背在了身上,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罗衣衣自是不愿意,可她现在哪还有挣扎的气力。
到达郊野时已是下午两点半,向秋找了个歇脚的商店坐下,双脚许是被冻的,许是累到,就快失去知觉,更可怕的是,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像被针扎了一般疼痛难忍,待手掌暖和了些,一抹额头,滚烫得能把积雪融化一般,向秋只觉得浑身乏力,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了,可他还是奋力挣扎着直起身,看了看歪坐在一旁的罗衣衣,她已经昏睡了两个小时,这一路上向秋竟没有丝毫察觉。原本他还以为罗衣衣只是累到了,可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是劳累那么简单。向秋突感不妙,他挪动着步子来到罗衣衣面前,一抹额头,她竟也发烧了。此时的向秋,脑袋嗡的一下,仿佛快要炸开了,嘴里却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嚷着要出来玩的,怎么先生病了。”
屋外雪越下越大,竟没有一丝停下的痕迹,雪景很美,可向秋已无心留恋眼前的风景,他自己已处在昏昏欲睡的边缘,可偏偏旁边还躺着个罗衣衣。郊野的街道干净又寂寥,除了簌簌落下的雪花,竟看不到一个行人。商店主人是一名男性老者,看年龄应当在七十岁左右,但身子骨却很硬朗,精气神也不错,很是热情,见坐在门口的两人被冻得瑟瑟发抖,老者招呼二人坐进屋里,把碳火摆放在二人中间,道:“您二人是到这边滑雪的吧?”
向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啊,不知道这里离滑雪场还有多远?”
“二十里,坐雪地车半个小时就到!”老者拿起火钳捣了捣火炉,“我看这女娃像是生病了,得赶快治疗才行!”
“她正在发高烧,我也有点发烧……”向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更厉害了,“爷爷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诊所?”
“诊所离这里太远,街上又没车,你们还是在店里歇着吧。”老者转身从里屋拿出一包草药,“这药有驱寒解毒的功效,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煎了你们喝点,总比这样待着强。”
老者的话是对的,别说向秋自己还发着烧,哪怕是个健康人,在漫漫风雪中背着个人找诊所,只怕诊所没找到先把自己给累倒了。眼前的老者虽然慈眉善目,可向秋和罗衣衣毕竟不是本地人,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向秋自然不敢轻易冒险,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打开背包,取出一些现金递给老者,道:“谢谢爷爷您收留我们,这些是给您的酬劳,等我们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多给你些!”此次出门向秋并未带太多钱在身上,但他还是拿出了大部分给老者,滑雪场还能不能去已经不再重要,当下保命才是关键。
岂料老者却把向秋手推开了,用手扶了扶灰褐色的毡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再用火钳捣了捣炉子,找来土罐,煎起中药来。
意志真是个可怕的存在。向秋虽然头疼欲裂,可他始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睡去,还真让他坚持到了老者把药煎好,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差点让他吐了出来,但他还是坚持把药全部喝完,为了确保安全,向秋对老者道:“先让药凉一凉吧,待会儿再喂她喝下。”向秋想的挺好,万一真有问题,自己已经先行喝下,过个三五分钟便会发作,到时再决定罗衣衣要不要喝,只是他没有考虑到,若老者真有歹心,一旦他昏睡过去,昏迷中的罗衣衣岂不任人摆布。
年岁不同,就算是在民风淳朴的郊野,谁又能保的准人人都是活菩萨。老者早已看透眼下一切,便不再强迫,独自返回里屋忙碌,五分钟过去,中药早已凉透,再不喝下去只怕是要结冰了,向秋并未感觉不适,却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他扶起罗衣衣,把中药给她喝下,两人倚在火炉边,悄悄然睡着了。
这一睡便到了晚饭时间,向秋醒过来时,罗衣衣早已苏醒,正在火炉边添置木炭,向秋却是吓了一大跳,周身还有些酸痛,他挣扎着坐起来,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罗衣衣虽已苏醒半个多钟头,却还是感觉全身乏力,待添置完木炭,她咬着牙使出浑身气力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道:“醒过来一会儿了,真是不好意思,为了照顾我,把你也冻感冒了!”
“我……我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以为就下一点小雪,没想到下得这么大……”向秋转过头看了看窗外,鹅毛般大的雪花还在不停砸落窗台,“可能江城的温度太舒服了,我们都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向秋吸了口鼻涕,同罗衣衣相视而笑。
“你快看这雪花……”向秋凑近窗台,盯着一块细碎的冰晶,心中无限感慨,“大自然太奇妙了,这满眼雪白的世界,若细细划分开来,都会是眼前这规则的六角形。你知道吗,如果拿着放大镜来看,每一片雪花都是一副精美的图案,你看这个……”向秋指着窗台上的一小块立起来的冰晶,恰好是肉眼可见的六角形,再仔细看去,六角形上的每一道齿,都锋利无比。“所以我就觉着,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安排的,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别离都是隔空守护……”
罗衣衣从未听向秋说过这么多话,这是第一次。
在老者处吃过晚饭,雪终于停下,街上行人终于多了起来,雪地车穿梭其中,来来往往。向秋和罗衣衣的高烧竟也退了,身子骨虽然很虚,可看着满目银色的世界,精气神一下子高涨了许多。二人当即决定连夜赶往滑雪场,毕竟向秋心中还想着家里半身不遂的老父亲,不可在此久留。临出发前,老者又给二人送上些食物,却分文未取,令闲游至此的两人甚是尴尬。
晃晃悠悠半小时过去,车子终于在滑雪场门口停下。冬天白昼比夜晚短上许多,才六点不到,滑雪场周遭已是昏昏沉沉,游人稀少。二人将背包搬进一旁的客栈,并不打算马上休息,虽然天色渐暗,可光线在雪地和云层之间来回反射后,整个滑雪场竟变得明亮起来,向秋和罗衣衣自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滑雪场里狂奔起来,嬉笑声霎时划破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