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冥神
“可是你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受伤。”芒果一边检查白线的伤口一边说，伤势比她想的严重，但好在并不致命，芒果联系了诊所的医生，准备把白线送过去，然后去包里翻找自己的车钥匙。
“因为这个傻逼在路上出车祸了。”普鲁托把白线背起来的时候听到白线在自己身后这么说。
“喂，我跟你说过，那和我的驾驶技术无关，如果不是有我，你今天肯定会死，受伤只是附加品而已。”普鲁托大声的抗议，结果不管是芒果还是白线都不打算听他的解释。
芒果把包往普鲁托怀里一塞，说，你带他去后座，我来开车。
到医生那里还有一段车程，这时候芒果才有空去想这件事不太对的地方。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别告诉我你带着有气垫的车子去那里只是巧合。”
“因为我是普鲁托，有死亡的地方就有我。”
芒果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说话了。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普鲁托忽然换上严肃的语气，芒果没当回事，给了他一个好了好了我知道的表情，白线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当然，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这说的当然不只是生理上的差异。
有的人天生在某些方面具有优势，比如芒果，她天生的讨人喜欢擅长和人打交道，这并不是她后天习得的技能，而是她发现到这件事后有意去强化这方面的优势，或者像白线，在被人当成小偷之前，他也只是偶尔偷一偷东西吃，从没意识到自己擅长这个。
用更简单易懂的词解释的话，这是一种天赋。
每个人都会有擅长的才能，而这种才能发挥到极致会变成什么样，芒果并不清楚。她暂时还只是一个比别人更擅长沟通的普通人，但她知道700，那个处理着全城无数执行人和经纪人沟通联系，几乎24小时不停转的人，绝对在某些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这不是经由努力能够轻易做到的事。
有的天赋是常规的，比如更好的记忆力，更高的智商，更有品位的审美，包括芒果的沟通的才能，实际上源于她比别人更容易察觉到那些细微的情绪动作和它们背后代表的含义。这些天赋往往实用又常见，很多人甚至察觉不到其中的区别，以为这是学习的结果或者努力程度的差异。
有的则不那么平常。
就像程思瀚能够注意到大量的细节，有一眼看清事物全貌并完成拼图的能力，她能够同时处理无数个细节，像是一台多核心的电脑，或者像从小就擅长各种FPS游戏的白唐，他很容易做到精准的转身和甩枪，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快速移动的同时控制鼠标把准心黏在目标身上，虽然看上去是不务正业没什么用的天赋，但程思瀚以前和他一起打游戏，练习了很久才勉强赶上这样的枪法，但等她追上的时候白唐又甩了她不知道多少级别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芒果一直有着更敏锐的第六感同样源于她天赋的观察能力，不只是对人的观察，还包括对环境的观察。她有时候会隐约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虽然大脑跟不上她的接收能力，无法处理这样模糊的信息，但是潜意识里她能够对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有所察觉。
所以她对白线的受伤不那么意外，她虽然未能准确的说出缘由，但暗自里已经察觉到了这样的危险，只是这样的潜意识是不能作为理由去阻止白线的，何况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都没有那么准确，芒果也同样如此，她有些在意，但并没有因此动摇。
而普鲁托则不同，他的观察能力比一个普通人强不到哪去，但他有些极为可怕的第六感。
普鲁托可以察觉到一个人是否即将死亡或者陷入极度危险的困境里，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的能力是由何而来。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曾因为这样的能力从一场震惊全国的动车事故里逃生。那时他还小，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多年后，家里的大人依旧带着后怕的谈论起那件事，他们说，那天娄一鸣忽然哭闹不止，死活不肯上那一列即将失事的动车。
之后，娄一鸣在整整一年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四处躲债的日子里，凭借这样类似直觉的东西躲开了无数危险，但真正意识到这个能力是在某个逃无可逃的天台上。他第一个债主，那个死胖子，叫嚷着要拉着他再不交钱就拉他去卖器官还债，他在天台上无处可去，那个胖子步步紧逼。
就在这个时候娄一鸣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会死。他看着胖子逼近自己，仿佛某个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喊了一声cut，胖子忽然停下来，脸色发白，静止不动，然后仿佛电影慢镜头一般，缓慢的倒下去，天台上久积的灰尘被庞大的身躯掀起。
那个诡异的场景在记忆里被美化和改动过多次，普鲁托有时候觉得那个胖子落地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伴随着楼下无数车辆的鸣笛声，喧闹阵阵，有时候又觉得那时炽热晴朗的天空下，周围如同默剧一样寂静无声。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时候的娄一鸣从未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可以察觉到死亡，他站到天台边缘，低头看了眼楼下，有一辆车正好经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辆车上面笼罩着阴云，还没等他看清那阴云是什么，那辆车忽然刹车失控，一头撞到路边的路灯上。车流依旧在前进，有行人停下来报警，普鲁托看到有血从车下流出来。
他忽然感觉到某种绝望，在此之前拼命逃生的他，从未意识到死亡是如此轻松和随意的事。很早就产生的，大不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可是与此同时，那种奇异的直觉再次笼罩了他。
他纵身一跃，呼啸的风声包裹住他，城市的倒影在他眼中支离破碎，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送葬的列车，带着无数孤寂不甘的亡灵进入冥界的大门。
他落到一个装着环保泡沫的运输车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全身发麻，眼前眩晕不止，车飞驰着驶过马路，没有因为车厢后面巨大的声响停下一秒。
普鲁托躺在车上，呆呆地看着寂静高远的天空，仿佛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某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一瞬间充斥了他，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抱着身下的泡沫又哭又笑。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东奔西走的逃离那些死亡的威胁了。娄一鸣在那一天消失，那个男孩从高高的天空落下，卷进城市无数车流组成的乱葬岗里，成为不被记住名字的无数面孔中的一部分。与此同时，普鲁托出现了，罗马神话里的冥神在这座城市里的角落诞生，他直视着死亡，迎接着死亡，是死亡的引路人。
而那辆运输车带着他，卷携着尘埃和尾气，向着城市的边缘一路狂奔过去。
这些事是后来芒果和普鲁托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时候白线的伤还没有好，芒果偶尔会去他家探望一下，普鲁托也没事会跟着一起跑过去。
因为普鲁托救了白线，再加上他毕竟是跟着自己的执行人，在700为他找到下家之前芒果还是得经常和他联系，所以芒果对普鲁托的态度也好的多，只要他不会像之前那样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自己家里来。
“话说回来，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那个胖子是被你推到楼下摔死的。”芒果一边削苹果一边对普鲁托说。
白线躺在床上，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眼巴巴的盯着芒果手里的苹果看。
“因为当时700告诉我，你是很有经验的经纪人，我觉得我要是告诉你我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实在有些丢人。”普鲁托倒是坦白，芒果冲他眨眨眼，没发表什么评价，她继续低着头削苹果，果皮旋转着变成长长薄薄的一截，一直都没有断。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普鲁托摸了摸鼻子。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最后一段果皮也随着刀刃和果肉分离，果皮应声掉进垃圾桶里，芒果把果盘拿了过来慢慢地把苹果切开。
“普鲁托，罗马神话里的冥神，更准确的说，他是希腊神话传入罗马后本土化的冥神，传说中的他恐怖丑陋，不被人信仰敬畏，甚至可以说是不为人知的神明，又有一种说法，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就会心生畏惧。”芒果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从茶几上找到了牙签罐，一边一个一个插在苹果上一边说，“但冥神不是死神，他并不制造死亡，只是死亡的看守者。”
芒果给他递了一块苹果，“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加入‘不杀人的俱乐部’。”她说着，拿起另一块，却感觉自己的手被盯着发烫，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白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芒果毫不犹豫的把苹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喂，别这样，我是病人啊。”白线抗议。
芒果露出小恶魔一样的笑容，似乎觉得逗白线玩很有意思，不过还是把切好的苹果给他放到床头柜上。
果然聪明的女孩都会变成恶魔。白线一边往嘴里送苹果一边想。
“不杀人俱乐部？那是什么东西？”而普鲁托还在想刚刚芒果说的话。
“不用在意这个。”白线嘴里塞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
芒果瞥了瞥嘴，刚想说什么，忽然电话响了，是她作为执行经纪用的手机，她只好先放过白线，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去接电话。
白线吃着苹果，没怎么关心芒果的谈话内容，不过他看到对方放下手机之后看向自己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是跟700说了做完这一单要去休假吗？话说我伤还没好，700是禽兽吗？”
“他本来就是。”芒果立刻应和道，随后接着说，“700说有一个侦探指名要让你做执行人，合作的另一个对象是six，我觉得太危险，帮你拒绝了。”
白线点点头认同她的决定，Six？那种执行人里众所周知的危险人物，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合作的。
“但是……”芒果耸耸肩，又接着说道，“700说他保证这个委托没有任何危险，让我至少和那个侦探联系一下，我答应了。”
“他保证得了吗？”白线翻了个白眼。
“他保证不了，有人可以保证啊。”芒果笑了笑，看了眼旁边的普鲁托，她意识到普鲁托的便利之处后甚至希望700忘记只是临时把普鲁托安排在这里的事，不过这显然不可能，700不会把有这样能力的他放在这么边缘的位置的，一个白线一个芒果就足够他痛心疾首了。
但既然他在这，那该物尽其用还是要利用起来的。
“我肯定早就习惯被当成工具人了。”普鲁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脸不情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