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摆渡人
“他们不想让你找到100，就像当年一样。”six说。
“她真的可以看破未来吗？”程思瀚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是。”six看了她一眼，“至少田六是这么说的。”
“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对吧。”程思瀚笑着摇头，不过既然没时间在去找100，她也不纠结这件事了，这时候她忍不住懊恼，如果并刀可以出现的更早一点，或者更直接的告诉她这些事就好了，田六的计划也不是天衣无缝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意外还是计划好的。
“这太难了。”程思瀚抱着头叹气，尝试从杂乱的线索里理清思路，但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片段里藏着太多不可预知的东西，让她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six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程思瀚偏偏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她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埋头苦思，从试图从这些凌乱的线索里找到方向。
过了一会，她站起来好像刚刚下定决心一样。
“我们得去找汉拿，他是现在N城最了解田六的人了。”她太不甘心，以至于没什么情绪的语气被她说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味道，但她没办法，她需要田六的华生，需要小王子的飞行员，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显然田六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Six倒一副完全不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就等着她开口然后出发。
汉拿对两个人的到访没有什么好脸色，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花样，但还是冷着脸让他们进来了，他没有给客人倒水的意思，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程思瀚完全不介意对方的态度，熟练地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一块白板，不管上面写着什么都统统擦干净，然后顺手拿起下面的油性笔。
“雅文——他的动机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的？”汉拿皱着眉问。
“stop！现在是我提问的时间。”程思瀚做了一个示意他闭嘴的手势，随后用笔敲了敲白板上的字，“动机？”
“没有动机，田六从来不在乎动机。”汉拿说。
“这可能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程思瀚遗憾的摇了摇头，“好吧，他的手法呢？他的计划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和你们这些怪物抗衡？”
“雅文和100一样，可以看见未来。”汉拿觉得怪物这个词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这里的怪物只有一个田六，这确实是怪物和怪物之间的对抗，“田六的推断是，他能够看到完整的计划和方案，因此任何针对他的行动都是无效的，但他无法像100那样预料到偶然的因素。”
“听起来N城的敌人是个怪物。”
“你不用怀疑这个——不管雅文用什么手段得知了我们的计划，总之他就是能知晓一切，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他无法预料到偶然的情况发生，比如six当年炸毁了城北的监狱，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监狱？那又发生了什么？”
汉拿挑了挑眉保持沉默，示意你去问那边的当事人。
“那是一个意外。”six只好开口解释道，一副完全不想提起这件事的样子。
“我们不知道雅文的武器，也不知道他的藏身地，更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你忽然跟我说他已经来到N城，你是怎么知道的？”汉拿似乎受够了程思瀚这种近乎审问的态度，再次忍不住开口。
“你心情不太好？”程思瀚完全不在乎他的问题，倒是汉拿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有趣，汉拿好像没怎么摆过臭脸，她还以为对方会像以前一样，密谋着自己的事，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呢。
“……”汉拿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当然不会回答。
“我都忘了，你讨厌six。”程思瀚似乎刚刚意识到这件事，然后她眨眨眼睛，“你就别介意了，我不是不知道嘛。”
汉拿用“我怀疑你是故意的”的眼神看了程思瀚一眼，但少女无辜的看着他，一副真诚又愧疚的样子让他实在无力发作。
“田六留下了线索……在雅文到达N城的时候，会发一封邮件到我的邮箱里，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程思瀚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拖着下巴说，“我一周前收到了这个消息，后来花了点时间查清了雅文的身份，之后就被绑架了。”
“也就是说雅文已经到N城一个星期了？”
“应该吧。”程思瀚说着，看了汉拿一眼，她觉得对方多少会有点反应，但还是低估了汉拿脸皮的厚度，于是直接对汉拿说，“这是你的失职，本来我可以更早对雅文的来到做出准备的。”
“我已经不是你的助手了，程小姐。”汉拿说。
“说的有道理。”程思瀚看了他一会，点点头然后说，“那我还能请你帮忙吗？”
“委托费用清单我会事后发到你的邮箱里。”汉拿和她对视，似乎想看到一些动摇或是犹豫，但是程思瀚并没有给他机会，立刻转开了视线。
“好的，那我们继续讨论雅文的事。”程思瀚站到白板旁边，她语气平静而且轻松，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现在我知道的情况是，这个可以预知未来的怪物来到N城并且想毁灭它，他手上有可以摧毁N城的武器，并且曾经差一点成功过，但是被田六阻止了，然而田六并没有找到雅文的武器在哪，他知道雅文一定会卷土重来，但是对于他来说，他越了解雅文，越容易看穿对方的行动，也就越容易被对方预测，雅文是游戏里的通关boss，只要不死就会越来越强大，实际上他的胜算本来就不多了，于是他想了一个疯狂的主意，他需要一个和他一样聪明，却对雅文一无所知的人去战胜他……这就是为什么程思瀚会出现在N城。”
“他是一个疯子。”汉拿说。
“他确实是，但他没有别的办法。”程思瀚看了一眼汉拿，“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先抛弃了你，你的能力被雅文完全的克制了，留你在N城只会拖后腿，于是他提前让你离开，所以你对一切一无所知——其次是six，six是个完美的执行人，而且并不会按照计划行动，但six却放弃了你，他为什么会不信任你呢？”
程思瀚看着six，这是她始终搞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田六在six和800之间选择了后者，按理说six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原本以为six可以给她答案，但显然，six并不知道为什么被放弃的是他。
田六有时候也会做出不合情理的事情来吗？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特别的理由呢？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田六是一个优秀的出谜者，他设计了这个谜题，并且让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有逻辑可循，因此他会把巧合和偶尔剔除，只留下可供思考的、唯一的通路，不会犯这样模糊不清的错误。
或者他在暗示six的不可信吗？可是这却偏偏是和前期的解答以及程思瀚的观察相反的结论，田六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中玩什么惊天大反转或者叙述性诡计之类的小把戏吧？
程思瀚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汉拿站起来，敲了敲她面前的白板，程思瀚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程思瀚看着他，汉拿比她高出许多，不过仰着脖子看着他并没有让程思瀚显得弱势，她平静地说，“只是他留下了关于过去的秘密的谜题，而我解开了答案而已。”
“你果然是个怪物。”汉拿眯起眼睛，轻易地下了结论，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雅文是必须认真对待的对手。”程思瀚微笑，“这大概是田六的想法吧，现在，最大的问题出现了——我为什么要守护N城？N城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田六是不是忘记给我找一个明确的动机了？”
这时候，汉拿才明白为什么程思瀚说，不在乎动机是田六犯的最大的错误。
“是你的解答出了问题。”这时候six终于说话了，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到现在才刚刚醒过来一样，程思瀚想，或者是因为six知道的本来就比汉拿要多一些。
不知道田六说出这个计划时six是什么反应呢？程思瀚觉得那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场景。
“那就看看吧。”程思瀚擦掉白板，把板擦收起来，“看看田六为我准备了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掉的事，那好像是这个故事里最后的拼图，在她转头看向six，对方的眼神平静，像那天他们从S城乘坐火车回来时，程思瀚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的那样。
“你知道的吧——田六来到N城的理由。”她缓慢的问，但是在得到回答之前，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是好几年前夏天的事了。
田六在夜里从N城的上空飞过，灯火通明的城市如同漫漫银河的的倒影，连高楼的阴影都像穿梭的云翳般在光影里浮动，他落下来，在蜘蛛的巢穴边缘，在巨大的泥沼中心。
在和父亲的最后一次通话里，田六还信誓旦旦的强调着，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N城。
“如果您想我的话，就和母亲一起来看我吧。”田六这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田六再也没有联系过父亲，不管是打给他还是他工作的研究所，都在漫长的忙音后中断，就像小时候那样。
直到一个月前，一个声称是管理者的人接到了田六的电话。
后来800有意无意的问过田六，为什么会在那天打电话过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找自己的父亲的话，至少应该回国而不是打一个已经知道打不通的电话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800这样解释自己的疑惑。
田六只是很普通的回答，“我并不想找他，他是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我打给他只是因为那天是很特殊的日子。”
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个时候的田六在N城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他父亲朋友的儿子夏之河，田六知道他在N城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在回国前的前段时间还曾经和他通过电话。
夏之河还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田六自然不会随便麻烦夏之河，他住进提前定好的酒店，路途的疲惫让他头刚粘到枕头就已经睡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随后的几天里田六一直在和各种租房中介见面，在N城炎热的夏天里满城市的跑，热的满头大汗，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这天下午他约了中介看附近一个小区的房子，出发前却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我是800，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对方用着一成不变的台词，田六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你现在可以到我这里来一趟吗？我们之前约好了在你到N城之后见一面。”
“现在不行，我已经……”
“你要出门见房屋中介对吗？”
在空旷的酒店房间里，田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他还不知道这个管理者究竟是什么来路，居然会这么了解自己在N城的动向和联系方式。
“我可以为你提供安全的住处。”800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到那个电话吗？”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田六很快做出回应，“但我可以和你见面，地点我来选。”
“可以。”800只犹豫了片刻就给出答复。
在这座城市消失无踪，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田六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的人流，他的余光瞥到那个穿着黑色T恤配牛仔裤的卷发男人坐到自己对面，才缓慢的收回视线。
田六穿着宽大的薄外套，带着深黑色的帽子，整张脸被遮蔽在宽大的帽檐下，这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午后里严密的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本人毫无自觉，端起桌上的冰咖啡，似乎在等800先开口。
“你好，我是800，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卷发的男人这样自我介绍道。
像是RPG游戏里的NPC。田六这样评价，每一次互动时会首先说一句固定的台词的那种，显然这种会反复出现的NPC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往往身上有主线或者隐藏任务。
他冲800点了点头，这种缺乏言辞的交流让田六给别人留下了冷漠的印象，但实际上这和严密的服装相同，只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田六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听800讲完N城的故事，快速的发展，膨胀的经济，充满想象力和野心的乐土，还有金钱掩盖下的肮脏的交易，危险和不公在繁华里应运而生，黑暗在各个角落滋生，在城市的背面汇聚成海。
而管理者，是通往地下之海的摆渡人。
“我管他们叫蜘蛛。”800这样说，这时候田六正盯着窗外街边的屏幕里播放的一个新发售的游戏广告，那个危险的，像蜘蛛一样的女人从高台落下，对着人群开出致命的一枪。
田六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800，卷发男人的眼睛异常平静，似乎看透了一切。
“这些和我来到N城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呢？”田六小声的说，好像在询问800，又好像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