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到了苏州水乡，外婆家位于巷尾。七年前她大三，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月的暑假，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返回这条长巷来，往事历历在目，摄影组和照明组在夜里点着灯忙碌的画面依旧很清晰。
身为导演，杜阮忙里忙外，整日与她耗在一起，细致到服装上的扣子该怎么系都要亲力亲为。摄影组的经常开他们的玩笑，两人感情好得像是兄妹一样。
不得不说，摄影组的大哥都是直男。
江南刚下过雨，青石板多苔藓湿滑，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杜阮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两人携手走在幽深又安静的长巷。巷尾的老房子提前收拾过，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窗帘，方便录制。
虞今夏坐在长条纹手织的床单上，怀念着从前的旧时光。
屋里的陈设不仅和七年前拍摄时一样，更与五十年前，杜阮外婆居住过的相同。院子里长着不少花草，还有一只慵懒的大橘。
午饭，用院子里晾的笋干做了道笋干烧肉，配上小葱拌豆腐和米饭，两人围着方木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虞今夏问：“外婆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国外的疗养院条件还不错。”
……
《旧时酒巷梅》讲述的是一个离现代很久远的故事，巷尾住着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林梅子，本来过着天真烂漫又无忧无束的生活。林梅子喜欢穿素色的衬衣，扎两条长长的马尾，棉布裙子，走起路来三步一跳。这样的生活对少女来说有些过于平静。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巷子口搬来一个高个儿大叔，穿着泛黄的衬衣，手上拎着一个褐色皮箱子。天上在下小雨，男人没有伞，黑色的发尾沾着细密的雨珠，络腮布满青茬，看上去十分落魄。
林梅子撑着黑色的大伞，站在旁边目睹男人进院子，关门。林梅子却久久没有离去。
次日，林梅子提着小书包从学堂回来，路过巷子口时，院门是开着的，男人□□着上身，正在院子里修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林梅子好奇的探出头，男人看到是她后，蹲在地上默默喘气。
“丫头，你家有没有扳手？”这是男人第一次与她说话。沉瓮带有磁性，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声音。
林梅子抿了抿唇，笑着说：“不告诉你。”
男人怔了下，随即也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虽然眼里依旧布满血丝。
隔了一会儿，林梅子已经放下书包从家里抱来一个重重的工具箱，一蹦一跳的来到男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灯忽明忽暗，男人已经穿上了衬衣，尚未系扣，搬来小木凳抬着手将松掉的灯泡重新拧好，院子里恢复了长久的光。
男人站在木凳上发了一会儿愣，直到林梅子喊他，他才回神。
“喂，你多大了？”林梅子自觉的从屋里找来小凳子，在自行车前坐好，手托着腮，两条马尾自然垂在两肩，很乖的样子。
男人默笑一下，从杂乱的工具箱里翻出扳手，重新坐回木墩上，才说：“比你大多了。”
“切~我看你也就二三十岁，再大能大我到哪里去。”林梅子很认真的不屑。
男人抿笑，没有回应，借助昏暗的光线，认真的修理。
专注时，男人脸上没有笑，一双沉静的眸子像是尘封多年的酒，里面载满了难以告人的秘密。
隔了几日，林梅子从学堂拎着小书包回来，路过巷子口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男人站在自行车前，换了件素色的宽松衬衣，黑色的长裤，手上拿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看到少女后，男人说：“丫头，作业多不多？”
林梅子顿了下，问：“修好了？”
男人点头。
林梅子：“不多~”
“带你去兜风。”
“好哇~”少女一阵雀跃，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回家里，丢下书包，换了件碎花棉布长裙，又飞快的跑到巷口。
坐在后座，感受着晚风的吹拂，他们沿着河道，穿过了好几条巷子，从已经打烊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后，停在一处民居楼前，仰着脸看了二楼亮起的灯光很久，直到手上的一根香烟抽尽，才返回家中。
少女想了想，还是没试着抓男人的腰，将手默默放在座子底。
后来，男人的话少了许多，从外面回来以后，男人整夜酗酒，很少出门。那段时间，学堂对美术生有集训，出去采风十天半个月不能回。林梅子想起在巷子邻近听到的妇人间的嚼舌，再想到男人最近的反常，出于担心，林梅子一个人坐了大巴回来，跑了二里路回到巷子口，发现男人不在家。
林梅子又一路跑到街道的那处民居，果然看到了醉酒的男人，手上拎着一把刀，正架在一个陌生人的喉管上。
“大叔！”林梅子冲过来，紧紧搂住男人的腰，哭着劝他不要做傻事。
陌生人逃难似的爬走，林梅子夺过男人的刀，一边抹泪一边带男人回去。
路过石桥的时候，男人站在河边没有说话。十天不见，男人脸上的胡须长了些许，英俊的脸庞被藏在阴影之下。林梅子看得心疼不已，百般相劝，男人依旧心如死灰。男人说：“丫头，我渴了。”
“好，我给你借水来，你在这里不要动，一定要等我回来！”少女刚跑出没几步，听到“扑通”一声，男人视死如归的跳下了三米高的河面。
“听说了没，新搬来的那男人凄惨的很，妻子和好兄弟跑了，还把他害得净身出户，只留给了一个皮箱子。”
“怪不得那男人整天丧着脸，我看他眼睛凶得很，面相不是很好，早晚得出事。”
林梅子痛哭着跑过去，几乎没有犹豫，踩着石桥栏杆也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男人没死，少女也没事，男人终于得到少女的救赎，故事的结局是暖的。
……
杜阮凭借这部文艺片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那个，外婆的名字是什么？”
“林梅子。”
“……”
果然，《旧时酒巷梅》里的林梅子就是以外婆为原型的。林梅子和陆瞻结婚后，生下陆筠。陆筠是个才女，与大学同学杜焕结婚后，生下了杜阮。如今，陆筠和杜焕定居瑞士，很少回国。
夜风中，两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帐篷。像是七年前的夜晚，两个人坐在帐篷里，吹着凉爽的夜风，仰头望着星星。叫大橘的猫盘在帐篷旁的棉垫上，睡得正酣。
……
节目拍摄完毕，两人回到了北京。
送虞今夏到别墅后，杜阮亲手从后备箱拎出行李，送到门口，才与虞今夏道别。
杜阮转身的时候，虞今夏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下没有说出口。晚上，本以为会是好梦的一晚，没想到半夜醒来后，偌大的卧室漆黑一片，虞今夏忽然慌了。
“喂，杜阮，你睡了吗……”
电话里传来杜阮带着睡意的声音：“没，你怎么了？”
“我有点怕呜呜……”虞今夏抱着自己，坐在双人大床上，“我有点冷，家里好黑，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厨房有没有人……”
“……好。你不要挂电话，有什么情况立马告诉我。”
半个小时之后，杜阮敲响了别墅的门。
虞今夏噌噌噌下楼，看到杜阮后，忍不住钻到杜阮的怀抱里，委屈的说：“家里太大了好吓人。”
杜阮：“……”
五百多平米的别墅，一个人住能不空旷么。
杜阮摸摸她的头，许久后才说：“你确定要在这里抱我一晚上？”
听到这话，虞今夏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让他进屋。不过，杜阮的怀里香香的，混合着香水与肥皂水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