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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冤家遇上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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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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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阴天,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路上行人依旧匆匆,有竖起手掌挡雨的,有骑着电瓶车披着雨衣赶着去接孩子的,有忙着回家做饭的。

  即便是天公不作美,开在菜市场黄金地段又正对着竖德中学的过桥米线馆却不愁生意。

  “老板,来一碗过桥米线,加一份米线。”

  平常也会有客人一来就要求加米线,不过大多都是食量大的男人。这会儿出声的是一个女人,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挽成松松垮垮的丸子,被雨淋过的刘海服帖地贴在脑门上,她随意往上一抹,轻轻一抬下巴,露出巴掌大的一张瓜子脸。

  三个不同形制不同大小的行李包将桌下挤得满满当当,应欢脚没处放,桌下的一角空地又实在腾不出多余的地方,为减少占地空间,她将一只脚移向半空,翘起二郎腿,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店里生意好,应欢的米线半天上不来,她无聊地坐不住,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几次后,眼神也没边乱跑。

  隔壁桌的男人正斯文地吃着米线,应欢看着他面前的砂锅,啧啧叹了口气,她都替他饿得慌。

  这么高的个子,吃这么少,几十年算下来,得省多少钱呐?

  应欢直愣愣得看了男人足有五分钟,男人只专心致志吃饭,硬是没分半分目光给她。

  应欢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搭讪,“嘿!帅哥,这么点,吃不饱吧?”

  对面的男人侧过头看了应欢一眼,应欢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眼尾的一颗泪痣。

  哪个女人长了泪痣,必得惹来男人三分怜惜,这痣要是长在男人脸上,就显得有些娘了。

  对面的男人冲她笑了笑,笑意中和了他的娘气,反而多了丝邪气。

  “吃得太饱,晚上睡不着。”

  应欢惊了,原来男人也会有这样的苦恼。

  不等她回话,男人扭过头,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碗里的米线。

  等饭的间隙,应欢无聊地从发髻中揪出一缕头发放在指尖慢慢捻,头发玩够了,又转而去摩挲左手腕间的银质手链。

  细细的一根,质地不算好,光泽夹着些许浑浊,想也是上了年纪的旧物事了,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追求的不是爱马仕的腕表就是TiFFANY的限量手镯,戴银质古董的倒是少。

  顾译不经意间瞥到,晶亮的眸子里划过意味不明地一道冷光,一只硬币大小的小龟从他的裤兜里探出了头,顾译毫不客气地摁回去,“乖一点儿。”

  他的声音伴着略微的嘶哑,低沉又具有邪魅诱惑,应欢自小耳聪目明,听到声音,好奇地看过去,“你包里装了一只小乌龟吗?”

  被摁回去的□□又不安分地想要往外冒,顾译手上使了力气,小乌龟在兜里挣扎起来,顾译由它乱挣乱踢,抬起头对上应欢的视线,“姑娘眼神真好使,我兜里的这东西还没来得及冒头,你就知道了它的属性。”

  应欢包着口米线,不雅地嚼了嚼,吞下去后才继续扮猪吃老虎,“能揣兜里的不是乌龟就是老鼠,难不成这里的人还能养出什么了不得的物种来?”

  终于有人识得它的来头,兜里的□□挣得更厉害了。

  顾译这顿饭吃得有点久,包里的小东西也不安分,对面这小姑娘方才话中有话,想必也知道点儿什么,他既在这里待不长久,还是别招惹的好。

  可是有时候,他不愿招惹,也不妨碍有人主动贴上来。

  “嘿!帅哥,我微信里没钱了,吃霸王餐又不符合的我人品,你看,凭我这长相值不值这顿饭钱?”

  顾译心里好笑,还有人这样寒碜自己的,真是少见。

  “我从不平白无故请人吃饭,吃了我的饭,要还的。”

  应欢在心底给顾译下了定义:二十块钱还要人还,小气。

  心里这么想,面皮上还是得过得去,应欢笑得阳春白雪,分外明媚,“还,连本带利还你,你请我吃顿饭,就是我的大恩人。”

  “姑娘,你可想好了,我要的利息可不是一般的高。”

  应欢眉毛一挑,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气吞河山,“你放心,在这世上,还没有本姑娘还不起的利息。”

  顾译点点头,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忽然安静下来的□□,送上来的冤大头,不要白不要。

  顾译从包里摸出一个黑色钱夹,样式古朴,毫不起眼,应欢却眼尖地注意到了皮质包身上的一圈奇怪纹路。

  一张崭新的五十元人民币被顾译按在泛着油光的桌面上,他神情肃穆,那架势完全不像是请应欢吃了一顿二十块的晚饭,而是像在缔结某种契约。

  应欢的心突突跳了下,脸上溢出甜美笑容,“谢谢啦!”

  “有来有往,终归是要还的,这两个字说得太早了。”顾译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应欢还没来得及问他的联系方式,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应欢瞥了一眼,电话响过两声后她接起来。

  “是应欢小姐吗?”

  “是。”

  前两天应欢在网上发布了求租启示,不知道是不是房源太紧俏,从来没有人主动联系过她。

  “劳你把地址发我一下,人老了,记得住也忘得快。”应欢摸摸鼻子,她向来做事就不专注,就接电话的几分钟里,离她最近的背包拉链已被她来回拉了好几遍。

  顾译用钥匙开了房门,首先入目的是一排高约两米的黑色博古架,样式极为陈旧,和一架子古董不搭的是正中的一方圆形玻璃钢,和街头卖得鱼缸别无二致。

  “哐当”一声,顾译不顾梦饕的不满,将它扔回了玻璃缸里。

  梦饕气鼓鼓地转了个身,拿尖尖的小尾巴对着顾译。

  顾译深知这小东西的傲娇脾气,有意哄它,从旁边捻了两颗乌龟饲料扔进缸里,梦饕依旧不为所动。

  “乌龟饲料吃腻了吗?那下次给你换狗粮好了。”

  果然,一提到吃,缸里的小东西就不争气地动了动。

  它细微的一点反应没逃过顾译的眼,弄得顾译啼笑皆非——若是被大爷知道他给梦饕吃这些东西,估计会不客气地给他开个瓢。

  顾译温柔地笑了笑,眼角的一滴泪痣也变得柔和,他轻轻敲了敲玻璃缸外壁,低声说了句,“宠物嘛!不就是拿来玩的。”

  总是当祖宗一样的供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梦饕估计是活得太久,耳力开始退化,并没有听到他的低声细语,想到顾译承诺它的狗粮,小尾巴晃个不停。

  太好了!太好了!乌龟饲料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呀!它早就想换种口味了。

  天长地久地,总归是培养出了一点父子情谊,梦饕在顾译眼里,和龟儿子没有区别,每当看到它吃个饲料就高兴地摇头摆尾的样子,顾译就不由心情大好。

  这心情一好,再看亲儿子,就会越看越怜惜。

  梦饕自顾自地闹了一会儿,忽然安静了下来,它有些疲惫地趴在玻璃壁上,眼睛半睁半闭。

  顾译伸出右手探进玻璃缸里,只用两指在梦饕的小脑袋上安抚性地敲了敲,梦饕感应到他的动作,乖巧地伸长脖子去顶他的手指,刚抬起头,又气力不支地垂了下去。

  顾译轻轻叹了口气,“距离上次梦醒已经过了两个月,是该睡了。刚刚在饭馆里突然闹得这么厉害,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吗?”

  梦饕摇了摇尾巴。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入梦者,好好睡一觉吧!做个好梦。”

  这一句话毕,缸中再无声响。

  应欢寻着高德地图找到了房东发给她的地址,地址的所在地是一处上了年头的公寓,地处闹市,前门挨着主干道,后门临着一条生意火爆的小吃街。

  大老远地,应欢就闻到了铁板鱿鱼的味道,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夜来香的浓郁香气,夜来香配鱿鱼,应欢又被这奇异的味道勾起了馋虫。

  应欢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晚上九点,还早,撸两串鱿鱼再走。

  丝毫没有考虑到公寓里还有人等着她去看房,应欢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接受过做人要守时的教育,在她看来,她跟那房东,一个买一个卖,银货两讫的事儿,又没白住人家一亩地,犯不着这么主动。

  让她等等也是对的,磨磨那房东的耐性,说不定等会还能再砍砍价。

  等到十串鱿鱼入了腹,应欢指尖被蹭上了几滴油,她拿尚还干净的一只手往背包里掏卫生纸,掏半天也没掏到,她也不着急,顺手将油抹在身侧墙头探出来的花枝上。

  应欢不要脸地对着花枝笑了笑,“让你们也沾回腥,老是吃土喝雨水,真是造孽。”

  被蹭了一脸油的花枝被她不要脸地行径给气哭了,气恼地摇了摇叶片。

  应欢低下头嗅到了身上一股子未散的鱿鱼味,也不当回事儿,抓起包就往约定的大厦走去。

  房东早就等地不耐烦,见到应欢时没忍住四处乱窜的火气,脸色很难看,刚想开口挖苦两句,就被应欢先发制人的认错态度搓没了脾气。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赶得我火急火燎的,等久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做戏做全套,应欢煞有介事地喘了喘,搞得房东也不好意思再抱怨,正准备带应欢看房,应欢又开口截断她,“张姐,这都几点了,这附近还堵得跟停车场似的,这交通不怎么好吧?我就是个穷打工的,上班期间要是也这么堵,一天扣五十三十天扣一千五,这损失我可着不住。”

  房东从没遭遇过晚上九点的堵车,心里也正纳闷着,面上却不显,赔着笑说,“我们这儿平时都不堵的,上班路上天天有交警管着,那些司机都不敢犯事儿,你放心好啦!”

  应欢没回答,蹙紧眉头若有所思。

  房东实在是太着急把这房子租出去了,看应欢这样子,忙退了一步,“我知道你们上班不容易,看你又年纪轻轻的,我手里几套房子,不缺钱,看你们找房子辛苦,想着这房子闲置着不如租出去,给你们这些小年轻提供便利。看你年龄不大,才参加工作吧?”

  应欢在心里道了句有戏,装模作样地拉着女房东倒苦水,等两升苦水倒完,房租也压得差不多了。

  顾译听到隔壁的关门声,拿起桌上的遥控换了个台,博古架上的玻璃缸里,梦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枕在它脑袋下的是一枚鹅卵石,泛着薄薄的一圈乳白色光晕,梦饕将前爪垫在脑袋下,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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