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足

  “香儿！”

  “姐！”

  “大小姐！姐姐！”

  佩枝佩雯立刻靠到了一起。

  梅香迎了上去，“姐姐，你还好吗？”

  梅馨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梅香的手，“我前日才回过门，你今天怎么来了？娘知道吗？”

  “放心吧姐，我是特意来的，娘知道。”

  “见过我婆婆了？”梅馨谨慎的问道。

  “嗯，人刚走。”梅香悄悄的指指里面，“看着就不是善茬儿！”

  梅馨忙用手绢捂梅香的嘴，“嘘，别瞎说，隔墙有耳。来，我们去外面说，佩雯，你也来。”

  佩枝佩雯一左一右搀着梅馨，“咱们去园子里坐，佩枝，你去沏壶茶来。”

  “知道了，大小姐。”

  佩枝一路小跑回去泡茶，青玉放下手里的活计，“佩枝，刚听说亲家二小姐来了！”

  “嗯，大奶奶吩咐我沏壶茶，我们二小姐平日里爱吃绿豆糕，青玉，麻烦你帮我取点来。”

  “好嘞！”青玉哒哒哒跑去厨房，除了绿豆糕，还有梅馨爱吃的青团。

  园子。

  “小妹快来坐。”梅馨拉着梅香的手，“家里都好吗？爹娘身体好吗？”

  “爹好的很，娘，有身孕了，是个男胎。”

  “啊？身孕！”梅馨高兴的站了起来，“真是天大的喜事，娘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总算能喘口气了。”

  梅馨自顾的说的高兴，没有注意到梅香根本没有一丝喜悦。

  果然是梅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思想，作风都一模一样。

  青玉端着茶点走来，“大奶奶，还有亲家二小姐好，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还有点心。”

  “谢谢你。”梅香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着青玉，不过十六七岁，圆圆的脸蛋，稍显出稚嫩，但说话办事又很老成。

  “亲家二小姐长得真好看！”青玉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反倒是梅香一时没反应过来，梅馨又用手帕掩嘴轻笑，“青玉是夸你呢！”

  “啊，哦，谢谢你！”梅香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然后端起茶杯，匆忙间被热茶烫到惊呼一声。

  “二小姐客气了。”

  “慢点喝。”梅馨递块点心过去，“看你，慌慌张张，烫着了吧！”

  梅香捂着嘴呜呜咽咽，佩枝佩雯都捂着嘴偷笑。

  青玉赶忙去倒了杯冷水，又拿了个小痰盂，“亲家二小姐，您用冷水漱漱口，稍微能好些。”

  梅香接过冷水含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入口，被热茶烫出的灼烧感才算是消了很多。

  梅馨递过手帕，“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青玉。”

  “二小姐您跟我就不用客气了！虽然大奶奶过门儿没几天，但是我知道大奶奶和佩枝都是顶好的人，您是大奶奶的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我愿意伺候二小姐！”

  梅香心裡竟有了一丝感动，不过还是存着防备，毕竟是敌是友还不是完全清楚。

  姐妹俩聊的正开心，佩雯悄悄拽拽梅香的袖子，“二小姐，你看那边。”

  顺着佩雯的视线，看向廊下，一身紫衫的蓝玉阴阴的站在那，发觉梅香在看她，才缓缓走过去。

  蓝玉微微一行礼，“大奶奶，亲家二小姐。”

  “是蓝玉，有什么事吗？”

  “回大奶奶，老夫人让我来传话，二小姐第一次来府上，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午饭，请二小姐静坐，稍后就开饭了。”

  蓝玉微仰着下巴，带着一点趾高气昂。

  “多谢蓝玉姐姐特意来通传，还请蓝玉姐姐代我谢谢老夫人。”梅香马上起身还礼，这一下倒让蓝玉不知所措起来。

  “二小姐客气了，蓝玉不敢当，先行告退。”

  蓝玉匆匆而去，梅香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背影，沉思片刻，“青玉姐姐，你和蓝玉姐姐是不是姐妹呀！”

  青玉正往杯中倒茶，“二小姐怎么知道？她的确是我的姐姐，我们自小入府，一同长大，姐姐伶俐做事爽快，所以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我本来在园子里干活，大奶奶嫁过来以后就被派来伺候大奶奶了。”

  梅香只问了一句，青玉就说了一大堆，果然是话痨！

  几杯热茶下肚，身上有了暖意，也热了许多，太阳一照，就出了汗。

  梅香托着下巴，四处打量着园子，确实比家里的院子好看，满园的腊梅，开的娇艳，寒风一吹，随风摆动，更是赏心悦目。

  “姐姐，那里面是什么呀？好像是一座房子。”顺着梅香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园子的角落里似是有什么，但是离的有些远看不清楚。

  梅香本想上前一探究竟，又怕给梅馨添麻烦，只能作罢。

  “我来了几日都没有发现那里面有房子，香儿你眼神真好！”

  梅香揪揪青玉的衣角，一脸的好奇，“青玉姐姐，那里面是什么呀？”

  青玉支支吾吾，“这，也没什么，许是二小姐被风吹久了，眼花看错了。”

  那角落被围栏围住，足有一个半人高，上面被树枝藤蔓缠绕，虽竭力营造出自然，但还是能看出端倪，好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我哪里有眼花，那里面明明就有。。。。。。呜呜！”

  梅馨忙塞了块糕点给她，“香儿，才刚想夸你知礼数，你就本相毕露了，青玉既然说没有，你又何必难为她，这又不是在家里，还能任你横行霸道，欺负人。”

  梅香嘴里塞着点心，呜呜咽咽的说说着，“我哪有，就是好奇嘛！”

  梅馨用帕子擦去梅香嘴角的残渣，“好了，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娘教的都忘了？”

  梅香努力咽下点心，又喝了口热茶，半天才缓过来。

  佩雯突然凑到梅香耳边，“小姐，那边有个人看了我们半天了，我觉得她不怀好意。”

  梅香梅馨同时看过去，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再仔细看，那不是丁洁吗？

  “她是我的小姑，丁洁。”

  “噢，原来是她，骄横跋扈的丁家大小姐。”梅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香儿，别瞎说。”梅馨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冲着丁洁温柔的笑笑，可惜丁洁不买账，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走到她们面前。

  梅馨站起来想去拉丁洁的手，却被丁洁嫌弃的甩开。

  梅馨有些尴尬，“玉洁快来坐，这是我娘家小妹梅香，今天过来看我的。”

  丁洁眼睛一翻，“我当是谁呢，梅家二小姐。怎么，梅家盛不下你了，跑我们家来干嘛？”

  “我来看我姐姐，顺便拜访亲家老夫人，怎么，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你现在站的是我丁家的地，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你算什么东西。”

  梅香冷笑一声，“我本以为这丁家家大业大，丁老夫人叱咤商界多年，教养出的子女都是知书达理，待人接物也是一等一的好，没想到，今日一见，大失所望，丁家大小姐，还不如一个丫鬟知礼数。”

  梅馨想劝和，“香儿，别说了！”

  “你说什么！”丁洁恼羞成怒，瞪着眼睛，“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佩雯，佩枝，青玉三个丫头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说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自己耳朵不好没听清，怪谁？”

  “你，你太放肆了！敢在我们家撒野。”

  “呵，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您高兴就好，您请吧，我们姐妹俩还要说话呢！”

  梅香翻个白眼，做个请的手势，然后拉着梅馨坐回去，“姐姐来坐，我们之前读的《安娜·卡列尼娜》都没有读完，你就出嫁了，下次我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做事要有始有终，读书也一样，不能半途而废。青玉，你识字吗？”

  “认识，但是不多。”

  “那我下次也给你带几本书，读不懂的地方问你们大奶奶，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才不会变成文盲，泼妇。”

  梅香话里话外都指着丁洁，丁洁虽然书读的不多，话还是能听得懂的。

  她叉着腰，“你说谁是泼妇？”

  “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你自己乱认什么？古话说的好，这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既无才来又无德，活在这世上不觉得羞愧吗？

  “玉洁对不起，我妹妹一向口无遮拦，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梅馨走到丁洁跟前，却被丁洁狠狠推开，本来脚就疼，这一推重心不稳往旁边摔去。

  “你给我滚开，在我们家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姐姐！”梅香和三个丫头都慌了，连忙扶起梅馨，“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怎么了？这是我丁家的地盘，我是丁家大小姐，你不过是我们家买来传宗接代的，给我安分点，以后不要让你妹妹踏入我们家，免得脏了我们家的地。”

  佩雯佩枝扶着梅馨，青玉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梅香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丁洁面前，梅香本来就比丁洁高，她又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丁洁。

  “我告诉你，我姐姐怎么说都是你们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可以不叫她嫂子，也可以装作看不见她，但是，你不能不尊重她，学着尊重别人，是你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能力，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只会吃饭发脾气的废物。”

  丁洁气的发抖，“你，你说谁废物！”

  梅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给我听好了，你在你们家怎么做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我也是长着嘴的，只要我想，我会把你今天的种种劣性散布到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到时候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面子，到底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变成全城的笑柄，你自己看着办！”

  “你，你。。”

  丁洁要气死了，但是又拿她没办法。

  梅香是抓住了丁洁的软肋，她虽然跋扈，却很要面子，她这几年的刁蛮任性已经在城里传开了，如果再加上一个“罪名”，她就真的要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说不过梅香，又不能打她，丁洁气的跑了回去。

  “姐姐，你没事吧？”

  “我就是脚疼的厉害。”佩雯佩枝一人一边，替梅馨按摩，“二小姐，你真棒！”佩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佩雯，你还夸她，小妹，你真的不应该这样，玉洁怎么都是我的小姑子，而且她还小，不懂事，你又何必跟她结仇，万一她告诉我婆婆，你让我怎么在这里立足呢？”

  “她还小？她跟我差不多大好吧！姐你真是太逆来顺受了，你是她嫂子，凭什么要被她欺负。”

  青玉斟了茶端给梅馨，“大奶奶您别担心，我们小姐不会去找老夫人告状的。”

  “为什么？”梅馨不解。

  “老夫人最看重府上的面子，最重视长幼尊卑，大奶奶是长嫂，俗话说长嫂如母，老夫人虽然宠着大小姐，但也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大奶奶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唉。”梅馨深深地叹了口气。

  “姐，你就别唉声叹气了，青玉都说让你放心了，你还想这么多干嘛？”

  “我是在担心你呀！这个脾气，以后嫁了人，怎么和婆家相处。。。。。。”

  梅香连忙打断，“好了我的姐姐，你别说了，耳朵真的起茧子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和娘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每个人有自己的命，我的命，肯定和姐姐的不一样。”

  “可是我们女人。。。。。。”

  “姐姐，停，停，别说了，我难得来看你，我们不谈这个，聊点别的。”

  梅香及时止住话头，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再说下去，她一定要跳起来的。

  但是话头止住了，两个人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前在家里，还能聊聊人生，聊聊理想，现在可好，不说男尊女卑，竟然聊不下去了。

  沉默了好一阵，蓝玉来传午饭了。

  “午饭已备好，老夫人让我来请大奶奶，二小姐用饭。”

  “谢谢老夫人，姐姐，我们走吧。”

  饭厅。

  丁老夫人已经等着了，梅馨照例站到饭桌旁伺候着，梅香正纳闷，看见姐姐给她使眼色，又把话咽了回去，“谢谢老夫人费心，梅香打扰了。”

  “二小姐说的哪里话，你我是既是亲家，那就是一家人，二小姐不必客气，儿媳啊，今日你也不用伺候了，坐下来一块吃吧。”

  “是，娘。”

  梅香落座，“不经意”的看看四周，“老夫人，我来了也有半日，怎么没见姐夫？”

  梅馨一惊，老夫人却不动声色，缓缓的开口，“忠儿一向不多在家中吃饭，他成日里忙生意，回来的比较晚。二小姐，动筷吧。”

  “哦这样啊。”梅香点点头，“咦，怎么不见小姐？刚才我们还说话呢！”

  蓝玉给梅馨，梅香夹了菜，“小姐刚派人来传话，说身体不舒服，就不吃了。”

  梅香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夫人，小姐，怕是在生我的气。”

  丁老夫人放下筷子，“噢？怎么？”

  “那会我和姐姐在园子里，正巧小姐过来，我们聊了几句，结果意见相左就吵起来了，也怪我一时嘴快，说的，过分了些，小姐就生气着跑掉了，我本想去跟她道个歉，又怕她不肯见我。”

  “丁老夫人微微一笑，“二小姐不必自责，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一向没有规矩，她经常口无遮拦，有冒犯的地方二小姐别介意。”

  “只要老夫人不怪罪梅香就好。”

  “二小姐说哪里话，是我管教无方，我教女无方啊。”丁老夫人叹口气，显然是知道丁洁的所作所为。

  这顿饭梅香吃的很愉悦，梅馨则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吃完，梅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丁老夫人又去了佛堂，梅香搀着梅馨，“姐，你不是脚很疼吗，现在时间还早，我不着急回家，我们回你房间，给你把脚洗一下。”

  梅馨犹豫了一下，“好。”

  原本裹脚的女子都是自己关起门来自己洗脚，但梅家毕竟是大户人家，梅香和她的感情又好，所以自从她裹脚开始，都是由佩枝和梅香一起帮她清洗。

  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