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魔君大人在被迫观看了整整一夜因仙尊大人渡劫引来的百万特效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他一脸麻木地抬手示意秘书官换一叠代办的公文,拿起一份翻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像玄静这等人物,到了如此境界,即便是得了天大的机缘也绝不可能让他在两天三之内修为提升到渡天雷劫的地步。排除了修为圆满这种假设,那么他就只有可能是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渡了心魔劫。”
他顿了顿,皱紧了眉头抬眼看向副官。
“他到底想通了什么?”
秘书官沉默了良久,小心地观察着顶头上司的脸色,试探着回答道:
“依属下愚见。或许,他是被魔君大人您的天人之姿帝王之气所震撼,想通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魔君:“……”
他不知不觉便回想起了自己刚刚逃出师门,孤身一人在俗世流亡时结识的好友。
这位友人虽然出身名门正派,但思想前卫,行事不拘一格,绝非他的同门师兄玄静仙尊那样连门下弟子的裙子长度刘海样式都要作明文规定的老迂腐。
友人告诉他,魔修也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徒,很多魔修实际上是因修炼不慎走火入魔的良善之人。
而魔修之所以声名狼藉,除了个别几个实在罪无可赦之徒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引得人神共愤之外,有心人的推动与正道多年的舆论引导也是两项重要因素。
友人在星空下的慷慨陈词深深地打动了当年还略显稚嫩的魔君。他在多年以后登上高位,除了整治魔界风气,呼吁五讲四美。提倡少搞破坏多读书,努力工作争上进。坚决打击个别激进分子之外。还对魔界的教育普及投入血本,亲自参与了《如何在与正道修士遭遇时用五讲四美感化他们》以及《快乐工作歌》等教材的编订工作。
经过百余年来的教化,如今的魔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魔界教育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跃进!这是人类自蛮荒一来又一次文明的质的飞跃!
魔君大人一直以来也对这种改变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
而如今,他迎着秘书官殷切的目光,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遣退了一众下属,靠在椅子上无语望天。
他打小便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任何事情几乎都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本来是一个做奸雄的好苗子,可他偏偏是个老好人。
因着这种特性,他在成为灵台方丈山掌门首徒,也就是俗话说的大师兄之后,也维持了良好的人缘。
比常人更细致的观察与体量让他能够更好地照顾他人的情绪,让每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都得到较好的体验。
他那闲云野鹤一般的师尊在摸清他的脾性之后更是放心地把大小事宜全数推到了他的头上。他一面要应付各门各派的大人物,一面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
在过了几十年被压榨得干干净净的社畜生活过后,他终于禁受不住巨大的生活压力,某天修炼被心魔反噬坠入魔道。
入魔之后他虽有众多师弟师妹甚至师叔师伯的极力袒护,但还是迫于正道诸派的压力又或者说出于他本人的意志脱离了师门,孤生一人去到陌生的中土流浪。
从方丈山到中土,从中土再到魔域。
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就比如他学会了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杀人诛心。
有赖于玄静仙尊那不成器的师弟对这位大能的编排。玄静仙尊的黑料他简直随手都能默写出一本比仙尊大人罚弟子抄的典籍还要厚上个两三倍的册子来。
玄静这家伙,看上去清雅如兰又文质彬彬。实则高傲又掌控欲强。目之所及处,万事万物都恨不得全数收拢到手心里牢牢攥死。
这种身居高位多年的老狐狸,在揣测人心的功夫上也怕是有一套。
所以他的诛心之计就是——
什么也不做。
在这位仙尊大人正因自以为早已摸清了他的全数计划而沾沾自喜并迅速制定了相关对策后,只要稍微拖他那么一拖。让这位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的一切掰回他的剧本的仙尊大人失去耐心,再用完全打破他所有假设的最平常又是最不可能的行为对待他。
他那藏在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外表下脆弱的心理防线就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不过那位仙尊大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自己看似精妙的计划反倒给对头做了嫁衣这两件事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前友人还在世时,与他调侃的玄静仙尊的那些事迹有个别未来得及添油加醋的还可以称得上是标新立异。所以他也只当那些夸张的行径是友人在自家师兄平日的高压之下艺术化的吐槽。
但就他昨夜的反应来看,连两名男子和衣同卧这种事情都难以接受的话,未免也太过......
难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位掌门仙尊的迂腐程度已经不用怎么夸大就到达了这么恐怖的地步了?
总不能是玄静仙尊私底下其实是一个比他那位在五湖四海疯出了名声的师弟还要疯的疯子吧?
想到这里,魔君忍不住打了寒碜。
怎么可能......
他揪着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想法翻来覆去回味了良久。
最后甩了甩头,盯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报告,愣了片刻。长吁一口气后,哼着自创的《快乐工作歌》重新投入了忙碌的生活中去。
日渐西沉,魔君大人看了看日头,示意秘书工作结束后遣退了亲卫,独自行走在寂静的雪原上。
他熟练地绕开了禁军的巡逻,翻墙溜出了王城,换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衣物后,汇入了前方密集的人流。
实际上和正道修士吓唬小孩的说辞不太一样的是,魔君大人并没有张出七个脑袋八只眼九支手臂十条腿。
他甚至和某些不可名状的画本上所的描述的威武神俊也不一样。如果换上一身便服,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略有些武技自保的书生罢了。
在他记忆里,他甚至还有一次被新来的城防误认为是正道修士派来的卧底,即使他向城防展示了自己的魔气,那初生的牛犊还是骂骂咧咧地把他拦住非要等城主来核对无误后才肯放人。
他想起那位城主满脸的怒容在看见他之后顷刻间便换成了惊恐却又极力讨好的笑脸,并马屁十足地建议为城防守卫新增二十三条必读书单。
真坏啊。
他笑道。
魔修们在很多数时候其实也是挺可爱的。
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王城东大门口。隔着出入城的车马,他远远望见一名城防一手捧着本厚厚的书,一手握着枪。神情专注地检查着进出的车马行人。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正欲过去和这孩子打个招呼,就见一名传令官急匆匆地举着令旗,快马奔来高声宣读闭城令。
他心头微震,赶紧凑上前去问道:
“这位军爷,这是因何故要封城啊?”
传令官“唉”了一声,回答道:
“今天你们还是不要急着出去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先放一放。什么事再急也急不过总不会比人命啊!方才有人亲眼在城外见着了一名疑似是魔域哪位大宗主喝高了在发酒疯,据说都已经徒手拆了一座山了。都注意安全啊!”
传令官环顾四周,突然想起刚刚那位最先开口的兄弟,他回过头去唠叨道:
“这位兄台,你也……哎人呢!”
————
日已西沉,明月东升。
黑衣的魔君飞速穿行在浓稠的夜里。
他循着那股淳厚的气息一路追去,离得越近心中就越发不安。
魔域上到各位大宗主,下到刚刚出生的婴孩,皆有档案登记在册。有修为傍身者甚至连独有的魔息也要在各地长老的见证下录入档案。
魔域之中早已不存在他不认识的魔气,除非是某些更古早存在的遗留,而眼前这股强大却又全然陌生的气息……
他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茅草搭的小亭,四周是一片狼藉,而亭子中间却坐了一名醉熏熏的酒鬼和几个发出欢快笑声的稚童。
他一下收敛了气息,慢慢靠近了那几个孩子,轻柔着嗓音问道:
“小朋友们,你们和这个叔叔在做什么游戏呢?”
稚童嘻笑着互相推攘了几下。
“不是叔叔,是哥哥!这个叔叔不让我们叫叔叔,非要叫哥哥!”
那个酒鬼闻言抬首高声嚷嚷了几句:
“是谁啊又乱叫!再乱叫老子把你们这群小屁孩通通一路捉来下酒了!”
这时魔君才看清了这个酒鬼的相貌。
玄……静?
也许在你的一生中,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只需一眼,就足以让你的世界在瞬间颠覆。
魔君大人回答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那时那刻,那个疯子,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他只觉得头脑一阵恍惚,被几个顽童嘻嘻哈哈地拉扯着也半天没有回复过来。
他机械地开口问道:
“那这位哥……哥,在和你们玩些什么啊?”
孩子们开心地跳了起来,指着半里外一座大山高声道:
“哥哥在教我们写诗!哥哥写得可好!比课本上好多了!”
“不用先生讲就能看得懂,而且特别地……霸气!”
“是大气!”
“霸气霸气就是霸气!”
“胡说!大气大气大气,就是大气!”
魔君呆滞着抬起头,盯着那座大山上用雄厚修为御气运指而成的四排大字:
天意欲雨雪,我意欲装逼。
树下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你做天上人,我装地下逼。
管你劈不劈,老子装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