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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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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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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士兵们三三两两散去,前往自己的营帐里歇息去了。方才还嘈杂喧闹的帐前空地里只余几处刚熄不久的,尚且冒着白烟的火堆。

  其余人都是统一安排,唯独一白衣少年由沈承渊亲自引了往紧挨着将军主帐的营帐里走,这少年又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样貌,便引得一路将士们纷纷侧目,心里胡乱猜测着此人身份。

  待到了帐前,正好碰上一旁营帐里李安鸿李将军掀帘而出,见了他二人,本就僵硬生冷的脸上更僵了几分,一双眸子里射出锐利而老辣的光,在谢临身上上下扫了一圈,沉声唤道:“沈将军。”

  沈承渊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不动声色地将谢临护在身后,朝李安鸿微一颔首:“李将军。”

  他这个姿态,显然就是护着那少年防着自己,李安鸿的脸色更是难看,话里便带了三分不快:“这是什么人?”

  沈承渊也不藏不掩,如实道:“我麾下军师。”

  “军师?”李安鸿口气严厉了几分,目光如电般扫过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老夫可从未听过皇上封了将军麾下何人为军师!”

  沈承渊黝黑深邃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淡淡说道:“我封的。”

  他的语气分明很是淡漠,李安鸿却硬生生从中听出几分倨傲来,顿时气得胡子一抖,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几个度:“沈将军此言未免太过轻率,黄口小儿凭什么做我大梁军师?!”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士兵们。大家晚饭刚过腹中饱胀,又不愿早早歇下,此时见两位将军起了争执,一时好奇,便纷纷聚了过来。

  任他态度强硬、语气冷冽,沈承渊依旧岿然不动,好似与己无关:“既然是我麾下,那便由我来定,有何不妥?”

  “荒谬!边关一战事关我大梁安危,我且问你,这小儿有何战功?有何资历?仅凭你一句话便教他白白捡了军师一职,军中还有何纪法可言?他又如何服众?!”

  李安鸿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俨然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良模样,围观众人纷纷在心里叹服,这位李将军果真如传言那般刚正不阿、冷面肃穆,只不知沈将军会如何应对了。

  此时,齐远风也站在人群之中,目光定定落在那一抹纤瘦而挺拔的背影上,不动声色。

  见他不答,李安鸿趁势更进一步,怒道:“何况老夫看这小儿身娇体弱非刚健之相,又不敢以面目示人,沈将军将他带来怕是别有用心吧!”

  这话显然是暗指谢临身份暧昧,说得实在难听,沈承渊终于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驳斥,却听一人先开了口。

  “李将军何必如此气急,倒显得您堂堂一位将军,欺负人家一个孩子了。”

  窃窃私语的人群当中突然传出一个清冽慵懒的声音。

  闻言,众人纷纷自觉避让出一条道来,于是那人缓缓穿过人群,羽扇轻摇,一派风流潇洒,走到对峙着的两方之间站定。

  谢临此时抬眼看去,来人一袭轻便战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几缕发丝自额边垂落胸前,衬得他面若桃花,长身玉立。

  只见他将羽扇一收,朝两人抱了抱拳,眉眼含笑道:“不知二位将军此番因何事争执?”

  沈承渊没说话,那李安鸿见来人非自己麾下,便无甚好气地哼道:“一个两个都不正经,岂堪大任!”

  来人一听,忍不住抬手掩唇,低低笑出声来。他嗓音柔软,笑起来极为悦耳,只听他笑道:“将军此言差矣,此地并非战场之上,若不论何处总是板着张脸,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李将军,您说是也不是?”

  李安鸿嫌恶地扫他一眼,冷声道:“苏闻,你若闲得发慌,不如劝劝你们将军!”

  闻言,这被唤作苏闻的年轻男子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解道:“我们将军怎么了?”

  “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李安鸿恨恨道,一双眼几乎要在那自始至终垂着眼的白衣少年身上剜出窟窿来。

  那少年从始至终垂着头一句话不说,表面看一副温顺模样,谁知道怀了什么鬼心思!

  苏闻撇了撇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流露出惋惜来:“既然我们将军连您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便更不必说了。”

  李安鸿被他那副明显向着沈承渊却又故作可惜的神色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斥责道:“战场之上荒□□乱,身为将军,岂可做出如此表率!”

  闻言,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其中沈承渊这一边的人很是不忿,他们将军平日里为人清冷淡漠,这李安鸿李将军分明就是屎盆子乱扣,胡乱指责。

  可那被将军护在身后的白衣少年又确确实实来历不明,他们一时也不敢出来多嘴,只得压着愤怒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着若是双方打起来,拳头定要狠狠往对方身上招呼。

  “我说李将军,您就省省力气吧,我们将军为人如何您还不知道?何必白费口舌呢。”苏闻半眯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调侃道,“我方才也听将军说了,这孩子是新来的军师,李将军怕是想得太香艳了些。”

  李安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道:“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谁于军师人选上如此草率!”

  苏闻笑了笑:“将军不过四十多岁便自称老夫,是不是有点儿太急了?”

  “你!”

  李将军被他这一副伶牙俐齿说得面色涨红,忍不住抬起手颤巍巍指着他,险些气得昏厥过去,身旁几名离得近些的士兵忙上前搀扶。

  “够了。”

  沉默许久的沈承渊此时终于开口,脸色冷然,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李安鸿,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喙:“我今日只是告知将军,不是同将军商议。将军同意与否,于沈某实在无甚影响,该如何还是如何。”

  李安鸿怒目而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前不住地起伏。

  见状,谢临伸手轻轻扯了扯沈承渊的袖口,低声道:“算了,莫要伤了和气,内起嫌隙。”

  沈承渊没有回头,只拍拍他的手背,道:“李将军一番担忧好意原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有失大将风范。今日一事便到此为止,我的人我自然信任,不论后果是好是坏都由我一己承担,李将军管好自己的人便可。其余的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说罢,他看也不看李安鸿一眼,淡然转身,偕同谢临一道离去。

  李安鸿本就气得不轻,又被他这一番话一激,剧烈喘息两下,白眼一翻,晕厥过去。几个士兵忙七手八脚将他抬回帐中,一时间取热水的取热水,请军医的请军医,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沈承渊麾下的将士们如今见那李将军竟被这三言两语气成这般模样,而自家将军不动声色却大获全胜,纷纷窃喜不已,又聚在一块小声议论了一阵才慢慢散了。

  只有苏闻站在原地,看着那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承渊将谢临带至为军师单独设立的营帐内,拨了几个信得过的小兵过来伺候,又吩咐众人将暖炉烧得旺些,这才有功夫同谢临坐下说说话。

  床榻铺得柔软暖和,与侯府中相比竟也差不了多少,显然是经了沈承渊特地授意。

  此处没有旁人,又十分暖和,谢临便解下狐裘放至一旁,露出一头素白的锦袍来,忍不住担忧道:“你方才将李将军气得不轻,不怕与他生了嫌隙?”

  沈承渊不以为然:“起便起了,左右那老家伙是个忠君爱国的,也不会为了与我有隙便给我使什么绊子,最多不过平日里摆摆脸色罢了。”

  “原不必如此的,”谢临叹道,“你便是告诉他我不过一个小兵又如何?我也不是非要这个名头不可。”

  “你既跟着我,我又怎能委屈了你。”沈承渊定定看着他,除去斗篷的谢临只着一身雪白锦缎长袍,更显单薄荏弱,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可在这暖帐之中,细细一品却觉出许多暧昧之色来,沈承渊不由得轻咳一声,转而道:“那老家伙看我不顺眼已久,便是没有你,他也会借别的机会生出一番事端,不必太过在意。”

  谢临不解道:“为什么?”

  “大抵是觉得我太过年轻,担不起这个位子吧。”沈承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道,“你今夜且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帐中,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见他答应下来,沈承渊便起身出了营帐,在门口处就谢临汤药作息等事吩咐一番,几个小兵连声答应,这才往主帐行去。

  第二日谢临醒来时,外头日头已升至正空。如今他身边没了小九儿,门外守着的几个小兵又得了将军吩咐不得吵嚷,便也没人进来惊扰,竟叫他一觉睡到了正午时分。

  想起小九儿,谢临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近日如何了。

  当初之所以没带他一同前来,一是怕他受不住这边疆征战之苦,二来那孩子近日整天跟着王管家学做账,他也不想因着自己的缘故耽搁了。

  怕他要跟着一块来,谢临直到走时都没有与他透露半分,只留了张字条给他,不知他一觉醒来见不着公子却只瞧见一张字条,会不会觉得委屈,觉得不高兴。

  谢临想着,起身将长发随手一挽,披上狐裘,照旧将毛边竖起遮住大半张脸,这才挑起帐帘探身出去。

  门外不远处的空地里,四个小兵正围在一起团团而坐,见他出来忙起身迎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道:“军师。”

  谢临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又四下里瞧了一圈,只觉营地比昨日要安静许多,疑道:“将军呢?”

  其中一个小兵答道:“将军一大早便带兵去往洮关了,今日怕是与西凉有的一战呢。”

  带兵……出征了?

  谢临面色一白,僵硬着声音问:“为何没有叫我?”

  几个小兵对视一眼,道:“将军说您身子不好,这几日又在病中,特地吩咐我们不许扰了您歇息,让您多睡几个时辰……”

  谢临闭上眼,定了定神,这才淡淡道:“知道了。”

  小兵又试探着问:“军师饿不饿?可要吃些东西?将军吩咐火头军给您准备了……”

  “不必了。”谢临抬手制止道,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出去走走。”

  几个小兵在他身后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问。军师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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