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有一个朋友，叫哪吒
九天之水清兮，浩浩汤汤，轰然冲天而下。
敖丙与哪吒在此处转悠了三个时辰，除了漫无边际的水汽和云雾深深，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石碑。
“这里水这么猛？冲走了？”哪吒跳到一块低矮的石头上，手遮额前，极目远眺。
敖丙轻笑一声，也跟着跳上石台。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敖丙转头，“这首诗熟不熟？”
“‘吃人诗’我更熟，你想说什么？”远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水，具是一白。
“也就是头脑中灵光乍现，突出跳出的。”敖丙蹙眉，“要不让稀粥出来，也许他会有种族记忆呢？”
“哼，它之前是个蛋！是个蛋你懂吗？如果真有什么种族记忆，你不应该更管用吗？”哪吒瞟了眼敖丙，“不过，放他出来玩会水倒不错。”
哪吒将腰间的乾坤袋丢过去，一屁股坐在石台上。“还别说，这会儿还有点冷！”
敖丙将稀粥放出来，先喂了几块烤好的肉，然后指指河里，示意他跳进水里去扑腾。
从来只能在缸里转的稀粥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水域，长啸一声腾空而起，跃上高空后直线坠落，“嘭”的砸出巨大的水花。
“‘九曲黄河万里沙……如今直上银河去……’银河、万里沙……”敖丙踏着脚下泥沙，一步一个脚印朝天上走去。
往上走不久，敖丙发现河道有了轻微的弯曲；
再向上走，再向上走，又有了弯曲（不要问我为什么神仙世界里也有地转偏向力，作者是北半球人，高中学的，不得已）。
这，就是黄河九曲？
敖丙化身为龙形，腾空而起，升至万米高空处，发现遥远的西方（敖丙所处方位为东，看过去自然是在西边）有一道白练，从高空直坠而下。
银河落九天，银河落于九天。看来这不仅是地名，也解释了此地缘何得名。
从天而降的巨大瀑布，不知因何缘由改了流经方向的长河，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沙！
敖丙降下，用手抓起一把河边的细沙，捻起细细摩擦。
应是水流常年冲击地面，逐渐堆积而成。
“你这又是飞又是跳又是抓土的，搞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尚未！”
哪吒踢了鞋子，坐在低矮的石台上，用脚蹬沙子玩儿。
觉得还不够有趣，就刨了一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呸呸呸……”哪吒吐了好几口沙子，在石头颜色不一样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弯弯曲曲的形状。
“这是啥？敖丙，你快来看！”
二人联手将巨石附近的沙子都挖空，果然看见“九天”二字。
“这就是胖子说的石碑？”
敖丙点头。
“有点意思啊！看吧，关键时候还是要靠小爷我！随便耍耍就找到了关键信息。”
“……”敖丙点头。
“看啥，向下十公里，走啦！对了，去把那小胖子给我抓上来！”
别说十公里，就是方面一百公里，都被这一人一龙翻了个遍。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傻？”
“嗯。”
一个飞腿踢去。“我就是问问，要你回答！”
哪吒小爷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就算是事实，也只能他自己默默认识到，若是你指了出来，等着挨揍吧。
一直没有被装进乾坤袋里的稀粥，看见两个人翻土，有学有样，也开始在沙地上呼隆隆地刨。
“胖子师尊说得对，咱们这样的笨法子没效果，当初也不是没有想到。我看，咱们一起去东海吧！”
“……”敖丙垂眸，掩饰内心的不自然。
龙宫龙宫，都以为是珊瑚珍珠摞地垒强、无限风光奢华的地方。
可实际上确是一座囚笼，里面只有定海神针、熔岩、火焰、锁链和永无止境的黑暗。
“我……”敖丙攥紧藏在袖中的手，几度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说：“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哪吒会怎么想？
又或者编个：“我父亲不见外族，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处理，你直接在昆仑玉虚境等我即可？”
敖丙像个因为家庭贫困而不好意思带好朋友回家的孩子，面色羞愧，迟迟不敢开口。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学你师父？”
“我想一个人回去处理这件事，你先……先去昆仑玉虚境等我，可以吗？”
“是因为灵珠的事？”
敖丙点头。
“靠，这件事我可是……”哪吒刹住车，将“受害者”三个字咽了回去。“所以……你父亲是因为生辰宴那日的事？”
“是。”敖丙寒若冰心、色如幽蓝的龙角微微一红，是愧。“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处理吧。”
哪吒“哼”了一声，他第一次发现敖丙这么讨厌，讨厌的要死。
“对了……”
“嗯？”敖丙疑惑地望向哪吒。
“那日，我知道你是因为不忍我铸成大错，才现身阻止的。”哪吒望进敖丙慌张的瞳仁中，“但……若你只是一般的龙族，我父亲也许不会拔剑相向。他……是因为……”
果然，还是来了。
“是因为我偷了灵珠的命运，偷了你原本的人生，才对我如此愤恨。”
“对不起！”哪吒似乎没有听见敖丙的话，说完背过身去，用手背抹去晶莹的泪水。
这是哪吒第二次在敖丙面前哭，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手脚该怎么放，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记得……第一次还是在海边斗完了海夜叉，又踢了毽子后，他说让眼睛进了沙子。
“是我对不起你！”说完，敖丙想起那时的哪吒，又怂、又吊、又委屈、又开心，其实自己也是。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你在我神智全无的情况下救了我的父母师尊。咳咳……好像这个应该说谢谢的。不算，重来。”哪吒拍拍系着红腰带的裤子，将手伸进两侧的腰带里。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你救了我们，我的父母师长却第一时间对你刀剑相向。虽然……那时候我离得很远很远。”
“他们对我动手，是应该的。”敖丙的身份，从破壳那刻起，就是个小偷。
“够了没？是不是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辈子当牛做马偿还借命之嗯！啊？！”哪吒不耐烦道，“应该的！应该的！你知道什么是应该的吗？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应该的！”
远处有鲲鹏游过，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花式翻滚，空灵悠扬的鸣叫久久不散。
哪吒拉起敖丙的左手，在手里心写下两个字。
“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应该的！
你是敖丙，也是灵珠，应该的。
你是龙族，也是灵珠，应该的。
你是妖，也是灵珠，应该的。
你有一个朋友，叫哪吒，也是应该的。
我为你救了我的父母感谢你一百次一千次不为过，应该的。
我为你如此轻贱如此看低我最好的朋友而恨不得狠狠揍你两顿，
我更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不属于我最好朋友的愧疚和责任强加给他，
敖丙，你就是灵珠，灵珠就是你。
不要假设！不要道歉！不要承担莫须有！更不要愧疚！
有人揍你，就狠狠地抽他；
有人骂你，就狠狠地怼他；
有人对你拔剑，就用你的剑断了他的手脚。
你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内心那份善良却孱弱的善！
他需要铠甲、需要利剑、需要绝世天资、需要……我哪吒。”
带着霜花的风，扬起他晶莹冰蓝的双发，越过二人的脸颊，与他红色的发带缠绕在一起。
他的眸光里，在坠落之前，有深灰色的雾霾散去，再无阴郁。
“哈哈，你也沙子进眼睛了？！”哪吒哈哈大笑，总算在敖丙这里挽回点“面子”。
“……嗯。”
敖丙第一次发现他懂又不懂哪吒。
三岁小孩、傲娇、倔强、固执、暴烈、口是心非、爱玩双人游戏、一笑就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但却独立、自信、骄傲、信我不信命。
可今日，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哪吒。
他说不出，但他的心接收到了。
“我想带你去东海捡贝壳，但稀粥的事，由我来处理。”
“好啊，我可巴不得甩掉那个讨厌鬼，整天还吃那么多！”
“嘭”的一声，水花从天而降，哪吒和敖丙被淋了个透。
可……对龙来说，湿衣服能叫湿吗？
就像你跟鱼讲道理，说“你浑身湿淋淋的，要不要擦一下？”
“果然，越长大越讨厌了。敖丙，我和你说，这小孩你真得好好管管，整天不是神龙摆尾，就是翱翔九天，他可是龙神，不是杂耍术士。一天天就知道炫耀。”
竟然比我还帅，哪吒嗤之以鼻。
“龙喜水，善水，他这么做，是喜欢你！”敖丙小声为稀粥辩解。
“那你告诉我，有哪个地方的风俗是我喜欢你，我向你泼水的？”
“我……”
“……”我什么我，有本事现编啊！
“我明天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