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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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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清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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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自己一直都知道吧。”

  我不给元琴镇定麻痹自己的机会,逼近一步质问。

  “没有向家人求助,更没办法和朋友同事联系……”

  “身份信息被注销的原因……你全都知道为什么吧?”

  我压低了声音,眼神直直注视着她。无论她的目光闪躲到哪里,惨白着脸色,好像请求我停下来……但我只会紧紧追上,无论是眼神、言语还是姿态。

  终于她不再逃避,而是眼神空洞地看向我。

  最后一次,她向我乞求:“我并没有死掉……对吗?”

  牙尖咬住了舌尖的软肉,我缓慢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摇头:“你已经死了。”

  元琴一点点瞪圆了眼睛,眼睛睁得大到眼眶赤红,那双原本乌黑明亮的眼眸里,此时怒火中烧,仿佛吐着芯子的蛇,要把揭穿一切的我焚烧殆尽。她身上隐隐泛出黑气,接着呈不可阻挡的趋势开始弥漫整间房子,吞噬了那些包含着点滴回忆的事物,包括那本日记。

  “没关系……只要把这些东西统统毁掉就好!”

  “只要把它们毁掉,就没有东西会提醒我真相……你也是……”

  “只要让你和它们一起消失……就没有人可以否定我,我、我是还活着的!”

  “对啊,我还活着的啊!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怎么可能因为那种挫败,还没有体验过爱恋的滋味就死掉呢!”

  我明白那个曾经在深夜醉到,说着幼稚却烂漫美好话语,满脸泪水却依然拥有憧憬,一双眼睛干净漂亮的女性……确实已经逝去了。

  胸口又在隐隐作痛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但接下来……

  我还要把那样的元琴重新带回来,再将一个温暖柔软,哭着向幸福奔跑,却同样能认清真相的元琴送离人间。

  在我把门反锁时就开始从指尖蔓延,一点点笼罩整个房间的结界在此时终于完成,发出了幽暗的光,开始反噬元琴身上的黑气。

  这是我和她之间能量互相克制吞噬的较量。在我们不见硝烟的争夺中,房间力场已经全部失控,到处都是失重漂浮,快速移动的物品。

  我不能放任她把那些充满回忆和人生印记的东西吞掉。从冰箱上贴着的日常便签,到从作为优等生奖励得来的马克杯……此时全部是会发出声响,放映出鲜活过往点滴画面的“补品”。就是这些物品上寄托的记忆和情感,逐渐编制成元琴完整的人生,一旦作为灵体的元琴把它们全部吞掉,让一切消失。元琴获得执念力量的同时,也会变成吞噬自己人生的真正怪物。

  就像我和桐美说过的一样……

  一旦全部忘记,就会变成怪物。

  元琴的决意很强,我们在僵持。但我的身体会成为拖累。

  身上衬衫渐渐被冷汗打湿,我的体力正在透支。我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元琴……放手吧,全结束了。”

  她被黑色雾气蒙蔽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亮动摇,却只是一晃而过,我眼前是凝成实质的黑色触手迅猛向腹部攻击过来。

  触手尖端有金属般的光泽,我一怔——我好像也太相信元琴了。

  她此时真的想要我死。既然如此……

  “砰!”

  挡在柔软腹部前的黑色实质结界破碎,化作粉末,我也已经矮身翻滚到旁边的沙发后面。

  唔……果然现在的身体还是太勉强了,而且迟钝得不像话。我没有受到致命伤害,攻击被弹开偏移,但仍划破了腰部。黑色的衬衫不容易显色,但很快就湿透了,出血量有点大。

  咽下喉咙的血气,我将手覆在地面,黑色如墨水一般从指尖接触的点流出,一点点涌入结界纹路,半透明的结界随之像有质量的实质转化,能量体独有的幽暗光芒随之消失……不过我没法发让它完全变成实体,能力有限,这次已经比从前的转化程度高很多了。

  整个房屋结界完成转化后,墨色般漆黑的绳索形状从天花板和地面向中央的元琴快速飞出,碰撞物体时发出清脆金属的声响,也吵得我有点耳鸣。

  似乎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能力,密集的锁链遍布整个被包裹在结界中的房间,元琴无处可躲,只能承受灵体被穿透的痛苦。

  其实我也不想下重手。

  “啊啊啊啊!”

  嘶嚎穿透耳膜,剧烈头痛的瞬间,眼前也全是白色雪花。

  这个机会我必须把握……

  抹掉唇角腥热的液体,我合拢手指,坚硬的锁链立刻变成柔软而坚韧的绳子,将元琴捆了个牢牢实实。

  摇摇晃晃站起身,我摘掉眼镜,习惯性用衣角擦拭,推回鼻梁时才发觉上面沾了血迹,更脏了。啧。

  元琴还在挣扎,凄厉的尖叫和精神攻击差不多。我又抬抬微颤的手指,把她捆得更结实了些,困在黑色的巨蛹里。

  注意力终于可以重新聚集,不过视线仍然模糊,体温也仍在慢慢流逝……

  嘶……毕竟我不会给自己止血。如果这时候裴斯能出现,就正好了。太难受了。

  “咳咳……元琴小姐……”我咳嗽几声,挑挑手指,拨开几条绳索,露出她的面容,端详起来。真狼狈。

  她看起来冷静了一点,但眼里除了恐惧还有不甘。

  脖子支撑脑袋有点累,我微微歪过脑袋,一点点对她伸出手。

  “妆容花了……”

  我并不是想和她握手,而是推正了她布上了裂痕的金丝圆眼镜,把挡住她面容的凌乱头发轻轻理好。

  她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我。

  “元琴小姐……这样才好。”呓语一般,我重新笑了,低低开口,“一直都努力地保持着自己外表的元琴小姐……现在也很动人。”

  “虽然没办法进行恋爱了……”

  “但是终于和喜欢的人互通心意了,不是吗?”

  “被人关心,被人关注,被人爱慕,互相爱慕,爱慕别人等等……”

  “快乐的事情……”

  “那些感受……”

  手指轻轻滑落到她胸口前点了一下,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我也叹出一口气。

  “都已经体验到了……是吗?”

  她的眼眸陡然瞪大,熟悉的情绪和色彩重新一点点填充到空白里,黑色的气息也削弱下去。

  触碰到她内心的时候,我只需要轻轻勾出那种满足和幸福感,让她回忆起被死亡的不甘和恐惧埋没的东西……

  就够了。

  毕竟元琴是很容易被满足的人……

  力量耗尽瘫倒下来的瞬间,无论是束缚元琴的锁链还是整间房子的结界都一起破碎,泯灭成碎屑,最后不留痕迹。

  颠倒的视野里,元琴也痴痴地瘫坐下来,不知所措又不安地望着我。我慢慢呼出一口气,正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她的尖叫却突然再次刺穿耳膜——

  “小心——!”

  嗯?

  那个是什么?从窗外射进来的……

  “唔!”视野再次剧烈滚动起来,接着身体猛烈撞击后终于停下来。

  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以为裴斯正把我紧紧按在怀里,用自己后背替我挡了撞在橱柜上那一下……是他把我扑进怀里滚开,躲开了笔直瞄准我心脏射来的一箭。

  哎……但裴斯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我没有一点感应?

  还有那支箭……在开玩笑吗?杀人的话……子弹都比这个正常得多吧?

  而且……在没有命中我后,同样化作了透明粉末。

  到底是……工作时我得罪谁了么?

  我还想思索,但意识已经开始发散。

  最后昏过去之前……我看到了一个熟人……不对,是一只妖怪。

  是修瑜。

  他出现在大敞的阳台上,黑底刺金红牡丹绣祥云传统礼服,依然和他本身一样……美得雍容桀骜,惊艳至颓靡,极具霸道的攻击力,让人至死难忘。

  可惜那张脸上全是掩不住的震怒,配合那无风便疯狂张扬的长袍……像个失智的疯子。嗤。

  这次我主要是因为脱力昏睡过去,失血虽然不少但也不到威胁生命的程度,裴斯处理绰绰有余了。醒来的时候裴斯果然也在酒店床边守着。

  “元琴……”我嗡动一下嘴唇,只能发出前两个字。等被喂了些温水,嗓子肿疼的劲上来了,但话也能说了。

  温热的手覆上我面颊,摩挲片刻后裴斯才开口:“无事。她只是出去了。”

  无事……而且还在人间活动?看来修瑜他们确实有大事忙了,就在眼前看到的新生灵体也没管。

  说到修瑜……还有裴斯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我再次望向裴斯。他眼神深沉下来,他知道我想问什么。

  他不回答,我便想一点点从他嘴里问出来。

  “你见过他了……”我的声音很弱,是不是夹杂气声,听得我自己都难受。

  裴斯只知道有修瑜的存在,知道我们有过关系,但除此之外……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嗯。”只有一个简短的鼻音,而后可能是看我一直盯着他,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路过,我们认识了一下。”

  路过?

  认识了一下……

  这……可有意思……这是什么组合?前任加爱慕者?

  我很难想象修瑜在一个普通人面前暴露以后,还能和他瞧不上眼的脆弱人类自我介绍?

  我眼神在裴斯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眯起来笑了。这人……秘密真大。接下来我也不需要问他怎么找到我又救了我……

  我猜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夜里偷偷溜出去了吧?亏我瞒得用心。

  甩开裴斯的搀扶,我坐起身。靠在三五个柔软枕头上,气息也顺畅了一些。

  “是谁?”我低眼把扎着针的手伸出来,一边数针眼儿一边问。

  “嗯?”少有的,裴斯没明白我在问什么。

  “想杀我的……咳咳,是谁?”

  回想一下那支箭在瞳孔里一点点放大的情景,我仍然觉得心悸。我是想结束一切,但不是被别人杀掉,还不明不白的。

  我和修瑜有结,但修瑜对我的情感……应该很复杂。其他我不能肯定,但他不会想杀掉我,他甚至犯不着搭理我,我们哪有那么深关系?他应该是在追逐那个对我放箭的家伙。那个想杀掉我的家伙,很可能是CDC的任务目标,在被追捕的过程中恰好选了我这个倒霉鬼转移修瑜的注意力……但也可能是……

  那人本来就是想除掉我?而这才是修瑜追逐他的原因?

  想到这我愣了。虽然觉得我就是个原来在CDC工作过的普通人,也没和人结过仇……可心里总有种预感,这事情没这么巧。

  刚好是昨晚,刚好是处理元琴的事情时,刚好是我脱力不支时,刚好是修瑜,刚好有裴斯……

  “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意外。”额前碎发被裴斯揉进手掌,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安稳。但我不信他的话,就凭他这个“我们”。

  能和修瑜谈到一起,达成一致,不管谈了多少都不是什么可信的人。

  我继续看他,看不出他说谎的意思。他如果不想让我发现,我也看不出他说谎。

  但……既然你们都愿意我做傻子,我自己又对这一切根本无从获知,那就这样吧。在这两堵大墙下去搜寻缝隙,调查那么复杂得事实在太累了。

  我忽然感到非常萎靡。我已经很累了。

  沉默半晌,也睁累了眼睛,我就闭眼歪过身子靠向裴斯的胸膛。他立刻把我抱进怀里,亲了发顶。

  “不想说……就保护好我。”

  听着他比以前更热胸膛里稳健有力的心跳略有些急促,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在我耳膜上,我讲梦话似的说着:

  “你不想我死,我死也不想是被人不明不白地弄死……”

  而且我确实已经不想让他走了。

  至少现在我不想离开他,也不想他离开我。

  “好……我会的,Sering。”

  他握住了我没扎针那只手,慢慢将手指插入我指缝,再一点点合拢。

  真暖和。

  我抬头亲了他的下巴。

  有时候事情发展就是这么出人预料,不可思议。

  这个在酒吧里穿过人群来与我搭讪的男人……现在成为了我的私人医生,成为了我被各种谜团笼罩的情人。

  我无所谓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秘密,只要我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全心全意的温柔专注,确定自己对他的重要性。现在我甚至在想……

  要是能早一点认识他,在把自己的喜欢都交给修瑜以前就认识他……我是不是会感觉比现在好一些?我是不是……

  就不会那么想要离开这里了。

  而他也不会抽烟。

  我抓住他的衣服,将身体蜷缩起来,想要全部被他搂在怀里,被他藏进怀里。

  “好了,Sering……会好起来的,我来找你了。”他的手指灵巧地摘走我的眼镜,又蹭过我眼角,蹭下一手湿润晶莹的东西。

  “不……”我咽下忽然就不受控制的哽咽,小声告诉他,“不会好了……我不会好了。”

  回应我的只有吻。细碎地,从眼角吻到脖颈,又落入衣衫,似乎要占据我全部身体来惩罚反驳我的言论。

  我回答他的也只剩呜咽,变得粘腻绵长,夹杂着细喘的呜咽。

  一整夜,直到早晨我都是清醒的。

  我们没有做全,有的只是一遍遍亲吻,吸吮,爱抚和拥抱。

  每一次触碰都能带给我前所未有的舒适,可一旦分离,内心的空洞和不安也会更加强烈。只有一遍遍重复,力度更深的接触,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斑斑红痕甚至紫色才能减轻这种难熬的情绪。

  有时候我会觉得痛,但即使如此也是一边低声啜泣,一边要求着更多触碰。

  最后我失去理智一般发泄着,用枕头尽全力拍打着拥抱着我的人,要求他进入自己,好缓解心口里的痛苦,却一次次被亲吻啃咬拒绝。

  这时候我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突破脆弱的下线,也看到裴斯眼里越来越深的痛楚。

  我想是真的没办法再忍耐太久了。

  我已经被消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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