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亲朋
两人见面的第二天，在虞家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上午十点，虞老爷子躺在摇椅里听广播，虞若闲得没事，在一旁拿着颗瓜子逗笼子里那只油光水滑的翡翠鹦鹉。
每当鹦鹉的尖嘴要碰到那粒瓜子时，虞若便以迅雷之势抽回手。
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现世时，这只鹦鹉与他称兄道弟的事情。
让你胆大包天，看我今天不馋死你！
一来二去鹦鹉也急了，在笼子里扑腾跳脚，张着嘴发出啊啊怪叫。
虞若却不为所动，继续有一搭没一搭逗着他。
鹦鹉眼见主人也没有给自己出头的打算，似乎知道哀嚎下去毫无意义，于是小眼睛滴溜溜直转，最后居然冲虞若连声喊起：“帅哥，帅哥！”
不仅语气谄媚，头还一点一点的，仿佛是在鞠躬。
虞若顿时被这能屈能伸的家伙逗笑了，也不为难它，将瓜子丢进笼里，还顺带赏了它一把小米。
鹦鹉乐得直蹦跶，埋头进自己的小碗开始狂吃。
老爷子见到这番孙儿与自己的宠物和谐相处的画面，内心也是欣慰不已。
这时突然门铃响了，爷孙俩对视了一眼，得到老爷子的示意后，虞若起身去开门。
虽然老爷子近些年已经逐渐放权，但想来从他这边谋求个门路的人依旧如过江之鲫，老爷子只想求个清净，便谢绝了绝大部分访客。
可难免有些不长眼的——这便是虞若不会随意开门的原因。
他从猫眼里往外看，来人跟原主的父亲虞飞白有三分相像，却长了双最不讨人喜欢的倒三角眼，目光游走之间不免让人觉得奸诈阴险。
那人身边还带了个小的。
虞若打开大门放他们进来。
男人看见开门的是他时错愕了一瞬，随机堆起笑脸：“小若，难得在家里看到你，今天没有出去玩？”
他身边的那个男孩和虞若差不多年纪，长得白净清秀，跟男人并不像，是让人一眼便会心生好感的长相。
“虞若，好久不见。”他微笑着同虞若寒暄。
虞若睨了他们一眼，并不回应。
说起两人的身份，倒要牵扯到几十年前的一桩旧恩怨上去了。
老爷子原本有个亲哥哥，在他十四岁那年父母因意外去世，哥哥虞博眼看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便花了几个钱买通村长，两人一起昧了他的那份遗产，还把他赶出家门。
他就带着几件破衣服，以及些许哥哥“施舍”给他的零钱，开始了自己的打拼之路。
他睡过街头，翻过垃圾堆，在工地搬过水泥，也给债务公司当过打手。
再多苦难也没有压弯他挺直的脊梁，父母在世时常指着他的鼻子骂性子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都不晓得改，可也正是这种“犟”，让他牙一咬，心一狠，不管不顾往前走，即便头破血流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后来他创立了虞氏地产，越做越大，声名鹊起，大家都夸他是白手起家的天才，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往事了。
若干年后虞博在电视上看见了西装革履接受采访的弟弟，追悔莫及。
他是没有脸再去祈求弟弟的原谅，却不妨碍他儿子的心思活泛。
虞东辰，也就是今天来拜访老爷子的那个男人，偶然在族谱上看到了老爷子的名字，这才知道自家居然有如此富有的亲戚。
这些年他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母亲刚刚查出得了癌症，急需一大笔钱治病，但他有个好赌成性的弟弟，悄悄偷了他爸的存折出去赌，最后不仅一分不剩，还欠了一屁股债。
直到赌场老板给他爸打电话，让他赔清小儿子所有的赌债，否则就废了他一条手时，一切才东窗事发。
一件接一件的事让虞博焦头烂额，他没有办法，只能动了原本准备给虞东辰说媳妇的钱，在加上东拼西凑的几千块，最终把小儿子给保了出来。
这当然引起了虞东辰的不满，不过他心思深，没表现出来，而是有意无意找虞博打听虞戎——也就是老爷子的各种信息，自然也从虞博口中听到了两人的恩怨。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他谁也没有知会，坐上前往帝都的火车，独自一人摸到了虞戎的办公楼下。
虞东辰很舍得下脸皮，见到虞戎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痛哭一边替虞博向他忏悔。
怨不传隔代，再加上毕竟是晚辈，虞戎也没怎么为难他，还给他在公司里安排了一个位置。
自此，虞东辰的生活一朝巨变。
时至今日，原主的这位“大伯”仍三五不时来老爷子这里走动。
至于他发达后有没有照拂过自己家里，虞若也猜不出来。
“前两天收到了一颗百年野山参，好东西，就想着拿来给叔叔尝尝。”
话是对着虞若说的，声音却并不小，客厅里的老爷子大概能听见。
虞若不关心他带了什么，只看到他沾着污泥的鞋子把家里的梨花木地板踩得一团乱。
“脚上那么脏，不知道换鞋？”他皱起眉头，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嫌弃和不耐。
男人愣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对虞若打着哈哈：“来的时候外面有些小雨，一时没注意。”
虞若并不理他，转身就走。
中年男人和少年在他背后面面相觑，随即换上拖鞋屋内。
老爷子依然躺在摇椅里，没有起身，也并不热络，只淡淡招呼道。
“东辰来了？”
“前几天很忙，没抽出空来看看您。”虞东辰顺手把山参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毕竟飞白在国外，您一个人在家里，每个人在身边，我总得常来看看。”
这话就是暗示虞飞白疏忽，虞若不孝了。
老爷子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哪能听不出他的小九九。
他倒也没怎么生气，这个侄儿他是很了解的：野心很大，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人品也并不怎么能看。
原本便只是施舍，也未曾想过真交托给对方什么，因此他对对方大部分言行都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有心了。”老爷子一句带过，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要到饭点了，你们今天留在这里吃饭吧？我让王妈多添两个菜。”
虞东辰想跟老爷子多套套近乎，本来准备答应，却被虞若恶声恶气地打断了。
“吃什么呀！这么多人我看着都烦死了。”虞若暴躁的挠了一把头发。“这里又不是收容所，来个人就留吃饭？你们自己吃去，我没胃口。”
“好好好，听你的。”老爷子忙不迭安抚孙子，随后把目光转向虞东辰。“那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
接收到老爷子投来略带歉意的眼神，虞东辰面上笑着摆摆手，内心却很是不屑。
老爷子铁腕了一辈子，却也打破不了富不过三代的诅咒，最后要栽在一个小辈手里。
这种顽劣难驯的小孩，以后能担起这偌大家业，他是不相信的。
反观自己的儿子，聪明，优秀，彬彬有礼，假以时日，必成一番大业。
万顷大厦又怎样？有一个不成器的继承人，注定会面临一夕倾塌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对虞若的失礼也没那么在意了。
“小若，今天你哥哥好不容易跟我一起来一趟，我记得你们是同班同学吧？怎么不联络下感情？”
虞若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跟着虞东辰来的那个少年叫虞哲，的确是他同班同学，成绩挺拔尖，会做人，很得大家喜欢 。又由于两人之间有那么点沾亲带故，对方往往作为老师同学口中和他对比的主要对象，把原主烦的不行。
“爸，虞若在学校朋友很多的，不像我不怎么喜欢跟别人接触，他跟我聊不来也正常。”虞哲笑眯眯替虞东辰解围。
“哦，那你是应该多跟小若学学，会交朋友是好事。”
父子俩一唱一和，自得其乐。
“对了，马上要开学了吧？小若你在学业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吗？我家阿哲可以教教你，他期末考试考了班里第二呢，给你指导一下应该问题。”
哦豁，这是暗戳戳炫耀自家儿子好棒棒来了。
“我书都懒得看，你给我补习什么？”
“可不能这样。你们马上要高三了。”虞东辰苦口婆心。“我知道全身心投入学习会很不容易，但这是最关键的一年，决定你未来的人生，就算平时再贪玩，也要为了未来博一把，努力考上个好大学不是吗？”
“是啊虞若。”虞哲的目光真诚而和善。“我觉得你很聪明，就是稍微缺少努力的精神，这一年我们一起加油吧？我的目标是帝都大学，你要不要也定下一个目标呢？”
虞若看着两人，心里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两个都这么有表演欲，好的坏的都给你们说了，那我给你们鼓鼓掌呗？
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去开个演唱会？
他还没构思好回怼的话，虞老爷子倒是先开腔了。
“是啊小若，你还有一年的时间了，如果考不上一个好大学，到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回来继承你爸的上亿家产了。”
虞东辰虞哲两人：........
虞若：........
这就是有钱人的苦恼吗？我愿意就此被烦死！
“我知道你不喜欢经商的那些条条框框，所以为了不去受这份罪，你是得跟小哲多学学，把学习搞上去。”
虞老爷子年纪上去之后，脾气也温和了许多，但多年来一直未曾改变过的特质，就是护短。
尤其是这个他宝贝的不行的乖孙。
我孙子虽然淘气了点，可我就是原意宠着，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嚼他的舌根？！
父子俩面色怪异，似乎听出了老爷子的弦外之音，终于停止了他们的表演。
跟老爷子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之后，急匆匆离开了。
虞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似乎豪门生活也里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和谐，至少各方面的勾心斗角倒是挺跟许多普通人家一样，都挺人间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