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缘分
顾行之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眉间忽的蹙起又立刻放开,却还是被沈夕念捕捉到了。
沈夕念拿起自己的那盏茶也喝了一口,丝丝的甜意充斥着整个口腔。像她这样喜甜的人自然是爱极了这种甜果茶,可是这对于不喜甜食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顾行之现下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上黏糊糊,甜腻得让他放下了茶盏不想再饮第二口。
沈夕念看着他道:“要不我去让人去准备一壶苦艾?”
顾行之不答她的话反问:“你很喜欢这甜茶?”
沈夕念莞尔:“还行,味道还蛮不错的。”
顾行之点头记下,心里给青玉要准备的单子中又增添了一项。
沈夕念一口一口地嘬着杯口,眼睛轻眯很是享受。
顾行之望着手边泛着淡黄色甜腻的要命的茶水,手指微微屈起。
这时,沈夕念眼神瞧见放在杯案上的一本小册。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这间茶铺的曲单。
沈夕念来了兴趣,兴致昂扬地对顾行之道:“这家进了新的曲目,你看看可有想听的?”说着将小册子举到顾行之眼前。
顾行之接过来扫了一眼又递回给沈夕念开口道:“你只管选你爱听的罢。”
沈夕念勾唇:“哪种都可以”
顾行之:“自然。”
沈夕念就等他着这句话,毫不客气地捧起册子直接翻到扉页。那上面往往写着茶铺里最贵的,人气最高的和最新的曲目。
沈夕念晃了晃手边的摇铃,小厮很快上来。
牡丹亭。
看着沈夕念手指的曲子,小厮愣了愣,看了一眼淡定地坐在一边的顾行之。
沈夕念敲了敲桌面:“看他干什么啊,这曲子能不能唱?”
小厮忙低下头:“能的能的,请二位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房屋的后门打开,一位身着红纱的女子盈盈从屏风后走出。
调起,音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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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婉转的女声娓娓而来,带着丝丝的娇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顾行之一顿,看向沈夕念。
小姑娘杵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得先?”藕臂轻抬,轻纱卷起遮住女子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眸子带着娇媚望着他们二人。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顾行之舌根抵了抵上牙膛。
上卷毕,红衣女子退了下去。沈夕念意犹未尽。
顾行之额间跳了跳,对着小厮道了句:“下一卷不许唱了。”
沈夕念急忙道:“为什么!”
顾行之阴沉沉地看着那小厮,那人冷汗津津,拿起案上的册子扭头就跑了。
沈夕念气鼓鼓地盯着顾行之。
顾行之闭了闭眼。想起之前在他软垫下面发现的那本《挂枝》,又想到刚才那曲子中的唱词,顾行之表情沉着。
沈夕念很不高兴,抱着手臂说:“你们这些酸腐书生真是无趣的很,这是民间艺术,无伤大雅。”
顾行之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回过头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沈夕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子退了退,没出息地补了一句:“算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不听了就是。”话刚说完,沈夕念就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可看着眼前这人阴晴不定的表情,沈夕念咬了咬腮间的软肉,继续没出息地说:“我们换别的吧,我也觉得刚才那女子唱的不好,嗯......你觉得天明史书怎么样?”
顾行之轻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站定。
沈夕念有些遭不住这居高临下压迫似的目光,身子向后仰。
可房间里的凳子却是没有靠背的,一不留意她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顾行之眼疾手快地拖住她的腰,沈夕念的脸颊撞到他胸膛。
沈夕念吃痛,惊呼了一声。
顾行之低头捧起她的脸,沈夕念鼻尖红红的,眼里含着被撞痛的生理上泛出的泪花。
顾行之低头吻掉她眼尾上的泪,缓缓道:“以后不许听这些东西,也不许看这种书。”
沈夕念小声还嘴:“你干嘛管我。”
顾行之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知道的东西,以后夫君亲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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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之被青玉叫走,房间里独留下沈夕念一人。
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沈夕念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
走出茶间一路回到扶香院,阿雨迎上前告诉她:“小姐,李将军回来了。”
沈夕念一怔:“这才过了几天他们就从关北回来了?”
阿雨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京城的人一到,擒了那领头的人,那帮流寇群龙无首自然就自己逃的逃散的散了。”
阿雨接着道:“而且李将军刚到京城连将军府都没回就直接来了我们沈府进了老爷的书房。”
沈夕念皱眉:“爹爹又请他来干嘛?”
阿雨道:“这次可不是老爷把他叫来的,而是李将军他自己拜上门的。”
“多半是已经听说了小姐和顾公子的事了。”
沈夕念冷哼一声:“随他去吧,反正顾家和沈家的婚贴马上就要下了,而且之前的家宴已经惹得爹爹不很高兴了。”
阿雨没说话,沈夕念吩咐她:“去给你家小姐洗葡萄。”
沈府书房。
李将军战服还没脱下就坐在沈府的椅子上迫不及待地开口:“沈兄,你这么做就不太给老夫的面子了。”
沈庭威坐在首位淡淡地开口道:“不是我不给李将军面子,是将军您不给我沈府面子。”
李将军解释:“宴会的事的确是我将军府的过失,可当时是皇帝的命令,老夫总不能违抗圣旨吧。”
“而且在临走时我特意嘱咐了我夫人一定要好好地向你沈府赔礼。”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沈庭威就想起那一盒很是敷衍的金簪,当下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偏偏李将军却还不自知,继续在那里自顾自地说道:“礼我们赔了,也向你们道了歉,可你们却不声不响地和顾家定了亲,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我们将军府的脸么!”
沈庭威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冷冷道:“你们将军府的礼我们沈府可消受不起,一会儿麻烦李将军将你们那一盒子东西带回去。你们是道了歉,可本官没有看到一点诚意,反而是几个长舌妇人在我们沈家的园子里嚼舌根。”
“而且沈府和顾府的亲事光明正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等到婚书一下就会立刻上报给皇上,名正言顺。打你们将军府的脸?抱歉,本官现在可没有那闲工夫。管家,送客。”一行话说的行云流水还不留情面。
李将军气得脸都红了,不顾什么礼节,站起身一掌拍向桌面道:“好!沈庭威,我们将军府也不屑与你这无用书生结为亲家,顾庭朝中无人,听说顾行之也褪了乌纱帽待在家中,哼,老夫倒要看看,你沈家的女儿嫁过去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说罢,拂袖而去。
沈夫人适时地从内室走出来站到沈庭威的身边柔声说道:“其实李将军本性不坏,就是习武之人身上带的这脾性着实是不讨人喜欢。想来他的那番话也都是些气话罢了。”
“老爷无需与他置气,别放在心上就是。”
沈庭威脸色稍稍缓了缓,开口道:“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得出李巍那样性子沉稳的孩子。”
说到李巍,沈庭威又是叹气:“可惜了。”
沈夫人笑着道:“老爷您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沈庭威也是自嘲地摇摇头,坐下来平了气说:“念儿长大了,她自己的事情以后也不需要你我二人再为她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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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李将军气呼呼的回来,李夫人走过去焦急地开口问道:“怎么样了?沈府那边怎么说?”
李将军狠狠的将茶碗一饮而尽:“这事黄了!”
李夫人呆愣。
李将军见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埋怨:“你可真行,我让你好好给沈府赔礼,你倒好,这礼不仅没赔成还将人给得罪了。”
李夫人道:“什么?我明明让人去藏珠阁买了那里所有的金簪送给沈小姐,这样的礼还不够吗?”李夫人也有些委屈,那些簪子的钱可都是从她的私库中出的。
李将军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沈府是什么人家?书香门第!他们那样的读书人怎能看得上这些金器俗物?到头来人家还以为你在羞辱他们,与其一捧金子还不如一颗玉佩来的有诚意!”
李夫人被说的低下头,嘴里嘟囔着:“真是奇怪,送金子居然还有人不喜欢。”
李将军又到=道:“还有你的那些娘家亲戚,全都给我送回庄子去!跑到人家府里去说三道四丢我们将军府的脸。”
李夫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下。
门口处,房门的背面,李巍独自站在门板的夹缝中,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皮底下映出一片阴影。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是一朵已经枯萎的合欢花。
“我们,到底是没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