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废柴

  一月后。

  难得一次的炼魂术同修日到来，这门课的特点是，青黛几乎从不亲自出手，而是请自己的弟子出面示范。

  所以就算不修炼魂术的弟子们，也会围上前来，一睹神尊亲传弟子的风采。

  青黛细心叮嘱：“方才说的，就是魂术之斗。可虚幻自我，化作等身，称为‘影裂’，影子虽力不能及，但可迷惑对手。亦可催真实之躯，短暂缠斗，称为‘驱身’，但此术耗损灵力极大，且任一躯体受损，都等同于自身受损，莫要妄用。”

  “弟子明白，谢长老教诲。”众人回礼。

  青黛点头，指了指一旁的千神域弟子们：“你们按此法，先试着催动灵识，若有困惑，可由他们解答。”

  “是。”

  一番推演练习，众人有的悟性上佳，一试就透，但大多数都是不明其里，无法施展效果。

  空岚看向青黛，上前道：“弟子想请神尊门人赐教。”

  青黛应允，抬掌示意空岚自便。

  空岚转身打量着气场强大的千神域弟子，目光落在了乔夏身上。

  乔夏在本门炼魂术上进展缓慢，本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自己露脸的事，忽然被空岚这么一瞪，立刻心虚起来，躲开了他的目光，东张西望起来，生怕点了自己的名字，给千神域丢了人。

  空岚鄙夷一笑，向抓耳挠腮的乔夏躬身拱手：“可请师妹赐教？”

  乔夏表情微滞，讪笑着看向青黛，手掌悄悄在腿边挥手。

  青黛并未理会：“去吧。”

  乔夏尴尬一笑：“是……”

  也许是因为空岚那张讨厌的脸，又也许是上一次舆图阵的扬眉吐气，让乔夏微微产生了某些错觉，她硬着头皮，迈出了几步：“请讲。”

  空岚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拱手道：“魂术之斗太过精妙，我摸不着门道，师妹乃神尊传人，能否劳烦亲自示范，叫我等观摩学习。”

  乔夏暗道糟糕，这个家伙，果然没好事！

  想到这里，乔夏双眸一转，灵机一动，摆起了神尊门人的谱儿：“所言在理，魂术之斗博大精深，非年岁不能习得，并无捷径，我见你方才沉思半晌，应有些收获，不妨你先展示一番，我也好对症下药，大家说可好？”

  “可以。”这么配合的人，不是铃铛，还能是谁。

  场内应和之声，渐渐回应起来。

  空岚本想看乔夏热闹，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再不悦，也只好强要面子，咬牙道：“好。”

  待他硬撑着催动灵识，半晌过去，毫无动静，场上微微有了不耐烦。

  “他行不行啊，不行就停手吧……”

  “魂斗之术不能硬来，对他自己也不好。”

  空岚满身大汗，双目眩晕，仍不愿意停下。

  苏琪茗看向青黛，见青黛点头，这才扬手轻舞，打断了空岚。

  “呼——”空岚解脱之际，浑身无力，半跪在地。

  苏琪茗靠前几步，道：“师弟，炼魂之术，需量力而为，切莫激进，否则伤人伤己。”说着，朝一旁的乔夏使了个眼色。

  乔夏会意，连忙道：“啊是，今日你太劳累，不便继续，咱们改日再切磋交流。”

  九夜上前，“扶”起空岚：“空岚小友，你就听他们的，别逞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乔夏看着九夜，又看了看铃铛，吐了半截舌头，总算糊弄过去了。

  空岚虽心有不甘，但已无力反驳，只好任由九夜连拖带拽下了场。

  ******

  青黛散了课，回了千神域，乔夏一路远远跟着，没有多话。

  “找为师有事？”青黛在住所前停下，转身等着乔夏上前。

  乔夏抿嘴：“师父，今日给您丢脸了。”

  青黛平静道：“千年来，我习惯自己与自己对话，外界之音，与我无关。你可懂？”

  乔夏点头，这语气，跟小师父太像了。

  青黛话锋一转：“为师今日作壁上观，一则空岚并无错处，二则你迟早会面对诸多事情，不如早些适应。”

  乔夏心里一暖，连连摇头：“弟子明白的。”

  青黛道：“如此，还有何言？”

  乔夏终于按捺不住，抬头认真道：“师父，弟子自问勤勉修习，奈何一直无所突破……我的灵基资质，为何差到如此地步？”

  青黛久久才道：“修灵本是静心之事，灵基资质，上佳也好，不佳也罢，接纳自己，也是修灵的必经之路。待你真正心无旁骛，也许才是得破天机之良时。”

  乔夏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也只好恭送师尊。

  她只知道，若以目前之势头，恐怕来年真无办法再继续留下，但无奈的是，自己浑身气力，不知道要往哪里使，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在修灵之路上尝到一丝甜头，见到一丝希望。

  ********

  心情低落的乔夏，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回了一处住所，鬼使神差地叩响了屋门。

  直到手叩了个空，乔夏才发觉自己叩开的是萧辰的屋子。

  “有事？”萧辰道。

  乔夏双唇微启，不知为何会想同这个冰块脸吐露心事，更不知从何说起。

  萧辰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反倒顺势想合上屋门。

  “哎。”乔夏抬手拦下。

  萧辰疑惑：“说。”

  乔夏缓缓道：“恩公，我想听你一言……以我之灵基资质，是否真的不适合修灵？”

  萧辰毫不犹豫：“是。”

  这个回答，乔夏早该知道，但如今听来，却如鲠在喉：“……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很难留下来？”

  萧辰冷冷道：“想太多，当然留不下来。”

  乔夏抬眼看去，眸里着实伤心，看得萧辰心中一滞。

  “知道了。”良久，乔夏垂眸回首，转身欲走。

  “你……怎么了？”萧辰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

  乔夏没有答话。

  关门的声音传来。

  “你……我带你去个地方。”萧辰远远道。

  乔夏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萧辰清了清嗓子，还是冰块一个：“跟我来。”

  ******

  乔夏站在幽深的后山山谷旁：“到这干嘛？”

  萧辰指着不远处道：“这里是噤声谷，没有人。看到那边的泉眼吗，叫噤声泉，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对着它说，心情……会好点。”

  乔夏心里想，恩公这都是什么骗小孩儿的话……但是为什么偏偏想按他说的去做？

  “你试过？”乔夏问。

  萧辰：“别人说起过，烦恼会被流水冲走。”

  乔夏好笑，还想说什么，萧辰赶紧道：“你自便，我忙，先走了。”

  “好……好吧。”乔夏看着萧辰近乎逃跑的步伐，暗自感叹，恩公这是有多不想听我絮叨呀。

  再看那处汩汩涌出的泉水，似有魔力般，引着她朝前走去。

  ********

  “泉水呀泉水，我好羡慕你，一直朝前，不知道疲累。”乔夏坐在泉眼旁，对着水流自说自话。

  乔夏朝两边小心看了看，这个行为，怎么感觉这么羞耻？

  低头看着奔涌的水流，那里似乎有令人忘记一切的力量，乔夏尝试着小声诉说，却越说越忘情，将心底里的一切担忧、自我怀疑、挣扎都一口气倾吐出来，时而哭，时而笑，直到最后累了，便倚在泉眼旁的石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星斗漫天，无比浪漫。

  乔夏望着无垠的天空，心中豁然开朗，阴霾也一扫而空：“小师父说的对，怎么走都是好路，不管是留在书院，还是回沧波山，不管以后能不能继续修灵，只要我努力过，就不会遗憾了。”

  说到这里，她畅快无比，与自己和解，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哎哟！谁啊！”刚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乔夏脑袋上被树枝砸中。

  一个人影慢慢从矮木林中走出，是个沙哑的妇人声音：“哭哭啼啼，扰人清净。”

  借着月色，那人渐渐敞亮起来，中等个子，围着密不透风的斗篷，遮着脸。

  乔夏想起萧辰说的“没有人”三个字，瞬间汗毛直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