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走进书城，周遭暖和了许多，路臻只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冒着解冻似的潮气。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似乎再没什么挽着人走的必要。然而蒋晔廷不提，路臻也像是忘了这回事，没有半分自觉。
中央书城共有十层，每层对应不同的分类，路臻摁下八楼，电梯缓缓上行。
蒋晔廷看了一眼指示图，发现那是外文书籍专区，再联想到他刚才的表现，不禁多嘴问了句：“你是学法语的？”
“唔……”路臻如实交代，“不算吧？只是小时候接触过一点。”
“说得挺流利的。”蒋晔廷表示肯定。
“你能听懂？！”路臻惊喜道。
“不懂。”话音刚落，八楼到了。蒋晔廷当先走了出去，余光瞥见路臻有些失落，在欣赏够了他的小表情后补充，“但我没吃醋。”
半晌，路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抬起头来，紧跟着他往外走：“你别逗我呀，妈咪说，只有坏蛋才骗人。”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总是把妈妈挂在嘴边。”
不仅是刚认识的时候，就连在短信里，路臻也没少提他亲爱的母亲，假如和他交往的是女孩，准会认定他是妈宝男，然后被他吓跑。
“但这真是她说的呀。”路臻没能明白这个道理，改正的态度倒积极，“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就是。”
他还不乐意让人过多了解他的妈咪呢。
蒋晔廷欣赏路臻的态度，同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给。”
路臻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蒋晔廷接过一看，是他的身份证。
“上次答应过要给你看的，我真成年了，没骗你。”路臻一本正经地觑着他。
蒋晔廷迅速瞥了一眼上头的出生日期：。
元旦宝宝，还真没骗人。
只是……刚成年没几天。
他大了人家足足十五年，代沟不小。
奇怪的是，蒋晔廷没觉得赚了，反而莫名有些亏心，以致差点落荒而逃。他深吸一口气，力图冷静地把身份证还给路臻：“妈妈没跟你说，身份证不能随便给人看？”
他忽然端起长辈的架子，路臻让他唬得一愣，将证件捂在胸前，瞪大眼睛：“不行吗？那怎么办？！”
蒋晔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胸中的郁气缓缓舒了出来：“没事，我会负责的。”
“……噢。”
“以后注意就好。”
“嗯！我会记得这是你说的。”要是再有人想看他的身份证，他也能有理有据地回绝了。
看出他的打算，蒋晔廷满足得不可思议，心想难道那些争取他投资的养成游戏体验起来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蒋晔廷沉浸在奇异的思绪里，一时没有说话。
见状，路臻没有打扰，自顾自跑到一旁看书去了。
蒋晔廷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恰是他专心致志捧着书的侧脸，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够惊扰到他。
然而事实却是他刚一走近，路臻就从书页中抽离出来，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了？”
“你刚刚说会对我负责，”路臻默默琢磨了半天也没想通，只好亲自问他，“是怎么个负责法呀。”
“……”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问，蒋晔廷没准就笃定他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了。但路臻却不会，毕竟他才刚成年，玩儿不来那些弯弯绕绕。
这不，居然把他随口开的玩笑当真了。
路臻看出他的心虚，忽然板起脸：“那也是逗我的么？”
招人的酒窝不见了，蒋晔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补救：“当然不，你喜欢什么。”
天可怜见，他从来没有扮演过讨好人的角色，除了物质层面，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合宜的措施。
“我喜欢看书，”路臻歪着脑袋问，“你要送我书吗？”
“可以，你随便挑。”闻言，蒋晔廷松了口气。
能满足是好事，而且这要求未免再简单不过。
路臻也明白这点，因此没有轻易松口：“但这是奖励，不算负责呀。”
好像……也是？
蒋晔廷再次被他难倒，发动金贵的脑细胞认真想了片刻，总算有了法子：“你先挑着，等我一会儿。”
路臻目光好奇地追随蒋晔廷到了收银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看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最后还是安下心来认真挑书。
就算蒋晔廷没说要送，他自己也是要买的。
不过这些书真的好贵好贵，从前没有留意，现在要自己掏钱了才发现，按照他习惯的买法，根本就负担不起。
家里也放不下。
路臻讪讪地逛了几圈，越逛越沮丧。
其实他刚刚也只是在和蒋晔廷开玩笑罢了，他并没有指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非得对你好呢，只有在面对家里人时才可以肆意撒娇。他虽然好些人情世故搞不太懂，但这个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
本着这样的念头，路臻渐渐失了兴致，就近找了张小沙发坐下来发呆。
十分钟后，蒋晔廷办完手续回来，绕了两圈才在角落里发现他的踪影，垂头丧气的，看着很是可怜。
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他不过离开短短一段时间，路臻竟然变得这样消沉。
“怎么了？”
路臻抬头睨了他一眼，尽管心知不能随意冲人闹小情绪，但面对他关切的目光，仍旧忍不住伸手抱了过去。
由于蒋晔廷长得太高，他还只能退而求其次，怪模怪样地圈住他一条大腿，额头抵着硬邦邦的腰，悄悄吸了吸鼻子。
蒋晔廷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留意，这才试探着把人揽住，轻轻拍了两下：“没事了。”
无论如何，先哄了再说。
但说来也奇怪，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耐下心来哄人，就是正在上幼儿园的小侄子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路臻也没想到他会安抚自己，本来还以为会被不由分说地推开——
尽管他自认不是一个讨嫌的孩子，还挺惹人喜欢的，凡事只要赖一赖皮，就都能过去。
不过世事无常，最近的遭遇让他越发意识到这条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行得通。所以哪怕他再不情愿，偶尔也会换换方法。
路臻原本打算一被推开就自己缩起来收拾心情，可蒋晔廷很有风度，他不趁机赖回本好像都说不过去。
路臻得寸进尺地蹭了又蹭，消极的情绪逐渐消减，开始注意到蒋晔廷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像是他旧家花园里的味道。
发现以后，路臻偷摸着多嗅了几下，这回终于被蒋晔廷捏着后颈提溜起来：“干嘛呢。”
便宜占得这样明目张胆，想不发现都难。
路臻被迫仰着脖子，下巴抵在他腹部，老实说道：“你好香啊。”
“……”蒋晔廷从没被人这样调戏过，当下只能略显生硬地轻咳一声，“咳，没你香。”
“我香吗？”路臻抬手闻了闻衣袖，他明明什么都没弄，“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
不，不对。比起寻常洗衣液会有的花香，路臻身上的味道更像是……棉花糖？不经意间透着松松软软的甜。
这样想着，蒋晔廷特地凑近确认了一下，在得到肯定结果的同时，也理所当然地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路臻巴巴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蒋晔廷觉得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也无怪乎他多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够奇怪。
为了尽快转移他的注意，蒋晔廷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给。”
路臻目光追随着那道金灿灿的炫影，赶在变成对眼以前稍稍后退，松开抱住蒋晔廷大腿的手，接过一看——
“中央书城VIP购书卡·永恒版”。
路臻知道这张卡，爸爸从前就给他办过，和银行卡绑定，全国通用，只要卡里有钱就能刷。也因为这样，自从他们家破产，他所持有的那张就相当于作废了，只能留作纪念。
想不到还会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路臻的失神让蒋晔廷知道自己没有决策失误，他亲昵地刮了刮路臻的鼻子，笑道：“以后你的书我都包了，这下算负责了吧。”
像是被这个动作惹得鼻腔酸胀，路臻不自觉地把卡片捂在胸口，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嗯！”
分明只是负责了他的书，却像是对他这个人作出了什么承诺的样子。蒋晔廷不禁感叹小年轻就是好哄，区区一张购书卡就能收买。
殊不知路臻心里正经受着怎样的触动。
过了一会儿，路臻平复了情绪，慢腾腾站起身来，挽住蒋晔廷的手，小小声说：“我刚刚没找着喜欢的，你给我挑一本，好不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路臻认真想了想，“你这样的？”
路臻说得直白，蒋晔廷一时不察，故而有些招架不住，半晌才问：“我这样是哪样。”
“就像……这个！”
路臻抬手往书架上一指，蒋晔廷顺着看过去，见是一本暗红色的精装书，书籍上印着《The Idiot》（白痴）。
“……”蒋晔廷嘴角一抽，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坐等解释。
“这本书的男主角很帅。”路臻挨着他小小声说。
敢情是在变相地夸他？
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作为回应，蒋晔廷千挑万选，终于在传记类文学那边找到一本貌似不错的书：“就这个吧，感觉很不错。”
路臻看了看手里的小本本，又瞄了瞄蒋晔廷，红着脸乖乖点头：“噢。”
中央书城（A市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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