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翌日。
蒋晔廷醒来的时候，路臻仍在熟睡。
他睡相很好，几乎没怎么动过，入眠前是什么样子，此时还是什么样子。
蒋晔廷偏头看了眼床边的闹钟：七点半。尽管他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习惯了早起的生物钟依然没有半分懈怠。
休息日通常没什么事做。
假如是平时，蒋晔廷醒了就不会再睡，洗漱完往健身房泡上半小时，接着看会儿新闻，等休息好了再去洗澡、随便吃点东西，下午有约的话就准备准备出门一趟，反之则窝在影音室找点东西看，总能把时间打发过去。
除了无聊了一些，还算是差强人意。
毕竟那些小年轻爱玩的东西早些年他也没少碰，对他来说都是些过时的把式，满足感远不如工作。
蒋晔廷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提前步入了中年。
他管这叫沉淀。
就像大浪淘沙，风波过后，沉积下厚实的根基，看起来虽然不似开始时汹涌，却能更好地守护他所爱重的一切。
难得在床上多躺了一阵，十分钟后，蒋晔廷才从路臻的缠抱中解脱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其间，蒋晔廷余光瞥见路臻因为怀里一空，习惯性地抬手摸了几下，像是在找他。
他把空下来的枕头塞了过去。
路臻一把揽住，蹙着眉团了团，又皱起鼻子嗅嗅上头的味道，发觉相差无几，这才勉为其难地舒展开眉心，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不情不愿地消停下来，重新入睡。
蒋晔廷看着好笑，有些后悔没把这一幕给录下来。
假如让他看见自己这副黏人的样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怕是会羞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吧。
事实证明，蒋晔廷还是小瞧路臻了。
对他来说，即便发现自己巴巴抱着人睡了一夜，那也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
蒋晔廷很快就体会到了这点。
从浴室出来，他换下睡衣，打算去健身房跑跑步。谁知刚关上衣柜门，他就看见路臻换了副姿势，整个人趴在了枕头上，睡得不甚安稳。
想起昨晚那种被人满心依赖的感觉，蒋晔廷顿了顿，拿着手机回到床上，把碍事的枕头拉了出来，让路臻重新抱着自己，舒了口气。
反正……锻炼哪天都行。
这人可不会每天都在。
蒋晔廷靠坐在床头，腰上横着一条白生生的胳膊，下肢也被对方缠得严实。他勉强定下心来回了几条信息，很快就觉着有些不对。
他坐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工作？
显然不是。
那还拿手机干嘛？
蒋晔廷把手机丢到一边，低头看了路臻一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想要研究一下这小孩来着，之所以拿手机，只是因为他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需要借助外物来掩饰一二。
所以，为什么想研究他呢？
为什么不是别人，非得是他？
兴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别人，这些年身边也没有别人。
但以前就算是有人，他也没这闲心啊。
估计还是时机问题，这人出现得比较赶巧。
思索的同时，蒋晔廷手底下也没闲着。搭在腰上的胳膊让他摸了两把，过后又像不解闷似的捏起路臻的手腕，轻轻搓了搓。
还挺软。
就像他整体给人的感觉一样，软绵绵的，没什么脾气。
蒋晔廷肆无忌惮地把玩着他的手，从手腕到掌心，再到指尖。他发现路臻的手比他小了许多，只消浅浅一握，就能把它完完整整拢罩起来，贴合得严丝密缝。
蒋晔廷怎么想怎么做，下一秒，路臻就让他捉牢了，并且半天都没有松开的意思。直到身体的热度循着掌心渡了过去，蒋晔廷才放下他的手，重新压回腰间。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算不算趁人之危。自从大学毕业，他就再没和人牵过手，如今是久违的一次。
这代表什么？
莫非……潜意识在暗示他，路臻是特别的？
想到这里，蒋晔廷眼神一动，视线先一步落在路臻肩头，手掌则落后两秒，沿着视线掠过的轨迹逐些移动到他脖颈、下颔，最后是毫不设防的祥和五官。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拇指已经抚过路臻脸侧，缓缓滑到耳垂上去了。
蒋晔廷生怕闹不醒人似的，微微用力，捏着那小块软肉，摩挲了一下又一下。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身侧就响起了一声呜咽。
“吵醒你了？”蒋晔廷停下动作，罪魁祸手却没有离开。
“唔……”抵住肋骨的脑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路臻声音闷闷地陈述，“你玩了我好久。”
“没有玩。”蒋晔廷默然。
他从来不会玩物丧志。
“有。”路臻有一说一，可老实。
“就摸摸。”蒋晔廷换了种说法，“不行么？”
路臻估计是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下意识接道：“……行。”语气里充满信任和依赖，似乎认定蒋晔廷不会让他吃亏。
“乖孩子。”蒋晔廷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还顺带摸了摸他的头。
路臻受用极了，像是从中得到鼓励，他手脚并用地沿着蒋晔廷的身体一点点爬上去，如同方才趴到枕头上一样，软软地枕在男人高热的颈窝里：“抱抱。”
蒋晔廷猜他许是认错了人，透过那句赞赏，他很可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想起逝去的亲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心软。
蒋晔廷从善如流地揽紧路臻，以防他掉下去，另一只手则轻轻揉着他的后颈，半晌后问：“乖，还睡么。”
路臻没有立马接话，倒是颈窝里渐渐晕开了一抹湿意。
“……”
他该不会流口水了吧？念头将将闪过，紧接着就被蒋晔廷否决了。
哪有那么凑巧，早不流，晚不流，偏要等到趴他身上的时候再留，这该有多恨他才干得出来。
不是口水，那就只可能是眼泪了。
蒋晔廷这边刚想明白，那头的路臻很快就含含糊糊说起梦话来：“Daddy……我好想你……”
伤感的呓语证实了蒋晔廷的猜想，这一刻，心疼的情绪不再只是一星半点，而是随着颈边的湿热，绵绵密密地蔓延开来。
大概是第一次让人趴在身上哭泣的缘故，蒋晔廷从中感受到了无限的信任和依赖。而且这人他非但不讨厌，还隐隐有些喜欢。
于是难能可贵的耐心自然被勾了起来，蒋晔廷轻柔地拍扫着路臻的背，放缓了声音哄道：“乖，都过去了，不哭。”
假如蒋晔廷有过哄小孩的经历就会发现，人大多是越哄越难过的，你要是置之不理，等他自己恢复，那么眼泪很快就能消停。
可问题就在于，他向来没什么耐心，更别提好声好气地哄人了。
亲侄子都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所以在他的温存下，路臻反而愈发难受，最后更是由于埋着脑袋呼吸不畅，一顿一顿地抽噎起来。
聪明如蒋晔廷，很快就弄明白了原因。他干脆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沉默地抱着路臻，间或拍上两下。
五分钟后，路臻果然止住了哭势，安静地趴了一会儿。
然后被鼻涕泡给堵醒了。
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时，路臻眼睫毛还是湿的，看着躺在床上猝不及防的蒋晔廷，他好半天都搞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
怎么就哭了呢？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欺负我了？”路臻问得理直气壮，说完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穿得好好的，就是有点乱。
“……”蒋晔廷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言了，抬手捏了会儿眉心，破罐子破摔，“你说是就是吧。”
路臻揉了揉酸涨的眼睛，视线清明了许多。他偷摸着瞄向蒋晔廷穿得好好的裤子，又暗暗挪了挪腿，发觉自己想多了，赧然地摸着后脑，小声道：“我睡醒了。”
“嗯。”应完，蒋晔廷见他没有反应，只乖乖地揪着被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于是试探着拿起手机，问，“早餐想吃什么。”
闻言，路臻登时笑开，兴冲冲地挤了回去：“我看看。”
蒋晔廷坐起一些，自然地扶住路臻：“慢点。”
手机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路臻一脸疑惑地看向蒋晔廷，两人面面相觑。
“你没有外卖app吗？”路臻问。
蒋晔廷心想，投资倒是有过，下载的话就没有了。
根本用不上。
“没有。”蒋晔廷实话实说。
“那要怎么点？”路臻不懂。
他原本是想让相熟的私厨做好了送来，但这样似乎太张扬了，小孩应该更喜欢接地气一点的方式。
蒋晔廷看了他两秒，决定：“下一个。”
路臻高兴了，等待进度完成的过程中，他忽然想起：“哎，其实我手机有呀。”
“你还会点外卖？”蒋晔廷侧目。
“唔，周末妈咪要是不来，我就得自己解决。爬楼梯太累了，外卖比较方便。”路臻摸来手机，却发现它没电自动关机了。
蒋晔廷琢磨着他还要爬楼梯这事，一边帮他把手机拿去充电，一边把自己的给他，软件已经下好了：“还是用我的吧，想吃什么随便点。”还不用一心记挂着省钱。
“噢。”既然如此，路臻也就不客气了。
输入蒋晔廷的手机注册账号，路臻很快就找到一家还不错的店，认真刷了起来。
蒋晔廷坐在床边看他操作：“你记得我号码？”
“嗯！”路臻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记忆力很好的。”
确实不错。
就不知道是过目不忘还是偷偷在家翻来覆去地背来着。
出于私心，蒋晔廷盲目地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