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代驾先一步把车开进了小区，找位子停好。
蒋晔廷在路臻的指引下找了过去，见小伙儿已经在车边等着了，于是低声道：“先下来，我拿点东西。”
“噢。”路臻没有耍赖，乖乖落了地，还特别贴心地帮蒋晔廷把衣服上的皱褶抚平。
蒋晔廷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摸，却顺势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路臻像是意识到什么，偷偷瞄了蒋晔廷一眼，红着脸曲起手指，借着夜色的掩护，轻轻回握过去。
蒋晔廷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先前他就发现路臻的手生得极软，像是豆腐做的，根本提不了重物，只能做些轻巧的活计，摸起来很舒服。
可惜享受不了多久。
代驾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俩招子就跟探照灯似的，格外明亮。
蒋晔廷松开路臻的手走到他面前，取回车钥匙，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钞递给他：“辛苦了，一会儿打车回去吧。”
“哎，不用，老板。”代驾连忙推辞，“我家就在这附近，走路回去都行，十分钟就到了。”
“我没有零钱。”
代驾虽然也很年轻，但可比路臻世故多了。仅是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他就发现这位大哥没什么土豪派头，之所以说没有零钱，很大概率只是为了宽他的心罢了。
而且人家这一看就是急着回家办事的，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再推三阻四，平白耽误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时间。
“好吧。”代驾为难地叹了口气，“谢了老板，以后有需要的话再找我，随叫随到！”
他俨然觉得自己看破了一切，很快就收下那两张大钞，麻溜走人，把空间留给那对他并不怎么歧视的同性情侣。
“……”
路臻半边身子藏在蒋晔廷背后，一脸疑惑地望着代驾离开的身影。
怎么感觉那位小哥的目光有些奇怪。
“走了。”蒋晔廷拉回他的注意，没让他多想。
早在他当着人家的面哄路臻时，就做好了被误会的准备，所以眼下也没什么可说的。
“噢。”路臻很快收回视线，踩着蒋晔廷的影子往外走。
路上，蒋晔廷有好几次专程放慢脚步，想让路臻走在他旁边。
谁知路臻追着他的影子踩得正开心，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用意。
蒋晔廷只得停下来，睨着他说：“好好看路。”
路臻心里想的是“这不看着呢嘛”，嘴上却乖乖应道：“噢。”
接着，发现蒋晔廷没动，又极有眼色地上前半步。
蒋晔廷这才满意，重新走起。
停车场和路臻所居住的楼房之间存在一定距离，夜风袭过，路臻有点冷了，不由哈出一口热气，拢了拢蒋晔廷的大衣，从里头紧紧揪住前襟，将自己严密封裹起来。
刚刚走在后面还能拿蒋晔廷挡挡风，现在可不行了，只能同甘共苦。
路臻耷拉着脑袋，半张脸埋在衣领下解冻，仿佛所有活力都被寒意逼走了。
蒋晔廷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因此很快就发觉了他的反常，恍若无意地问了句：“不撒娇了？”
“啊？”路臻脑细胞都冻迟钝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蒋晔廷不好让自己的司马昭之心暴露得太过明显，马上转移了话题，“哪栋楼，带路。”
路臻抬手往前面两点钟方向指了指，随即后知后觉地琢磨着蒋晔廷的话。
撒娇？
路臻左手套入袖管，试探着勾上蒋晔廷的臂弯：“你是说，这样么？”见他没有反应，路臻又往下滑了一点，牵住那只大而温热的手掌，“还是这样？”
蒋晔廷下意识握了一把，压着嘴角的弧度口是心非：“你听错了，我刚才没有说话。”
“噢……好吧。”路臻马上从袖管里缩回手，“对不起。”
他还不乐意把爪子晾在外面呢，多遭罪呀。
“……”不是，怎么就撒手了？
分明是自己作的孽，蒋晔廷倒理直气壮地不高兴了，板着脸阴谋论起来，斜眼看向路臻，仿佛在说：其实你什么都懂吧？！少装模作样。
路臻接收到他的目光，重点却完全偏了。
他以为蒋晔廷表达的是“看吧，我就是耍赖你又能奈我何呢”，小小的逆反心理忽然被激了起来，非要和他争个明白不可。
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听错。
果然是蒋不正经！
看他怎么讨回公道。
路臻一向乖巧惯了，抗争的方式也和他的脑回路一样，拐弯抹角的。
只见他摇摇头，觑着脚下的小路，悄声嘀咕：“有些人真坏，明明就说了话，还不承认。”
像是在和石缝间的小草对话，蒋晔廷虽然听见了，却没法对号入座，只能佯作不解地问：“说什么呢。”
“嗯？我说话了吗？”路臻眨巴着眼睛，把刚才学来的赖皮话还了回去。
“……”小孩不听话就得教训。
蒋晔廷用对付小侄子的方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招几乎万试万灵。
结果路臻非但不接茬，还立马别开脸去，特有魄力地哼了一声。
“……”竟然哼哼上了，这怎么能行。
蒋晔廷停下脚步，猝不及防道：“我回去了。”
这回倒是有了成效。
路臻吓得一愣，神情慌乱地回过头来，瞪圆了眼睛，巴巴向他确认。
蒋晔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刚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
熟悉的楼道已然近在咫尺，小区里的灯光虽然微弱，顶不了什么大用，却足以让他看清脚下的路。按理来说，路臻要是咬咬牙，努力一把，还是能自己上去的。
可他这会儿已经看出蒋晔廷不是真心要走，只是想吓唬自己，所以并没有妥协。
对视片刻，路臻忽然敛起表情：“那你走吧。”
这下轮到蒋晔廷看不懂了。
居然不挽留一下，这么有骨气？
然而话都放出去了，不走又好像很没有面子。
蒋晔廷难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吃下他的激将法，黑着脸转身。
慢腾腾地走了几步，身后始终没什么动静。蒋晔廷忍不住回头，见路臻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上神色淡淡，别说酒窝了，就连睫毛都不带颤一下的，像座冻在风霜中的雪人。
瞧见他回头，也只凉凉地说了句：“你衣服还在我这儿呢。”
“咳，忘了。”蒋晔廷总算找着台阶，悻悻然折了回去。
谁知他刚一靠近，路臻就学着他的样子扭头走了。
使坏还想要衣服？想得倒美。
“……”
蒋晔廷心里霎时咯噔一下——
完球。
小孩儿生气了。
蒋晔廷生平第一次尝到作死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缀在小男生身后，热脸贴人冷屁股。
身段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让他消气就好。
“我不走了。”蒋晔廷说。
“……”路臻缩着脑袋不回话。
“刚那是逗你玩儿呢。”
“……”哦，真好玩呀。
“冷不冷？”蒋晔廷问。
路臻摇了摇头，虽然还是没有吱声，但起码有了反应。
蒋晔廷仿佛受到鼓励，跟着他迈上楼梯：“你家在几楼？”
“……”路臻又不理他了。
“怎么不说话？”冷暴力可不行啊。
路臻依旧摇头，唯一不同的是，这回还吸了吸鼻子。
蒋晔廷觉着有些不对，到了拐角的时候一把拉住他，抬起下巴——
“哟，哭了？”
路臻拧巴着一张脸，眼泪汪汪的，鼻头红得快能媲美小丑。
瞧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这不是蒋晔廷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
他算是发现了，路臻不仅是个乖宝宝，还是泪娃娃，眼睛里像是蓄了一汪泪池，不定时打开闸门往外放水。
但和先前那几回不同，这次可是真真切切由自己招惹出来的，他得负全责。
“怎么了这是。”尽管明知原因，蒋晔廷还是决定先装一会儿傻。
路臻不想看他继续耍赖，二话不说地掰他的手。
蒋晔廷没让他掰动。
路臻恼得不行，在眼眶里打了好一会儿转的泪花终于坠了下来，淌到蒋晔廷手上，冰冰凉凉的一片。
蒋晔廷虽然不忍，但通过上回的经历，他明白了越哄越来劲的道理，于是啥也不说，啥也不做，甚至看着颇有些冷漠地任由路臻掉金豆。
果然，不过十秒路臻就收住了势头，抽抽搭搭指控道：“明明、明明是你赖皮。”
“……嗯，我赖皮。”蒋晔廷松开手，替他揩去眼尾的泪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了伤疤忘了疼，方才看他哭的时候心里还跟着难受，可他一停下，又有些想笑了。
多大的事啊，怎么说哭就哭呢。
路臻才不管蒋晔廷怎么想，嫌手指头擦不干净，径直捉着他的手低头蹭过去，用柔软的袖口自给自足。
蒋晔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臻当即抬眼瞪他。
蒋晔廷也不心虚，见路臻喜欢袖子，就如他所愿，给他拿袖子仔仔细细再擦了一遍：“好了，又是一条好汉。”
路臻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发泄了一通，还让蒋晔廷乖乖认了账之后，他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往上走了，边走边嘟囔：“你们都爱欺负我……”
“还有谁？！”蒋晔廷愣道。
路臻指得是他最最敬爱的妈咪——陈丽莎女士。
但他并不打算向蒋晔廷抱怨，于是揉了揉鼻子，哑声道：“不告诉你。”
他不说，蒋晔廷就自己猜：“同学？”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不容忽视。
“没有。”路臻摇了摇头，鼻音很重，“他们对我很好。”
“好吧，有事可以跟我说。”蒋晔廷心想，小孩那么娇气，要是真受了委屈肯定会表现出来，如今既然缄口不言，足以证明问题并不算大。而且就自己刚刚的表现落到他嘴里都是“欺负”呢，至于其他，估计也只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果不其然，路臻婉拒了他的好意：“我能解决。”
蒋晔廷这才歇下老父亲般的心，却不禁有些失落。
两人相伴无言地蹭着楼梯往上爬。
八楼，加起来约莫240级台阶，蒋晔廷为了配合路臻的步速，走起来竟然比寻常爬山都要费劲。
最重要的是，半天过去，他们也只到了三楼而已。
蒋晔廷叹了口气。
路臻不知道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再这样磨蹭下去，怕是天亮都到不了家门口。
为了提高效率，蒋晔廷干脆微微蹲下身：“来吧，背你。”
“不、不用。”说完，路臻登时就后悔了，觊觎着男人宽厚的背，希望他能再邀请一次。
“你走得太慢了。”蒋晔廷勉强遂了他的意，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那……好吧。”路臻扭扭捏捏地趴了上去，实则心里偷偷乐开了花。
“抱稳。”话音刚落，蒋晔廷就背着他蹭蹭上了一层。
猎猎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路臻吓得箍紧蒋晔廷脖子：“太、太快了！慢点……”
怕他激动过头把自己勒得背过气去，蒋晔廷哭笑不得地放慢脚步，保证道：“不会让你摔着的，放心。”
“不嘛，”秀挺的鼻梁拱了拱男人后颈，路臻又开始软着声音说话，“我怕。”
“……行。”蒋晔廷乖乖就范，“都听你的。”
“谢谢。”路臻满足了。
蒋晔廷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根据他语调上的变化来判断，得出理想的结论——
这算是……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