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无完人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儿？”
游俊辉说“好地方”的时候，有着明显不符合他年纪的表情，右边的眉毛往上一抬，露出几丝少年气。
到了游俊辉说得好地方，游俊熠讶异于这个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有这样他不曾见过的一面。
兄弟俩站在密室逃脱店铺的门口。
“怎么？我之前来过一次，着实有趣的很，觉得一定要带你，也来体验一把。走吧，相信你哥我，哪次骗你了？”
游俊辉走到前台，和前台小哥谈论了一会儿，示意站在门口的游俊熠快进来。
“阿熠，适合两人玩的有四个情景，你选一个。A和B都有些恐怖。”
“哥，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游俊熠没有玩过密室逃脱，看着宣传海报，上面血淋淋的着实有些夸张，他胆子不小，只是觉得有些反胃。
“电影晚上有夜场，不着急。怎么，你害怕了？”
“没有，哥你不要取笑我。”
“尝试一下吧，难得我找到了不错的娱乐方式，给老哥一个面子。”
“行吧。那我选A。”
A，五星级恐怖。
俩人一人手里拿了一盏蜡烛造型的灯，等工作人员打开了通道，矮身走了进去。
四个谜题轻轻松松被解决，大胆的俩兄弟一点也没觉得害怕。
虽然毫无压力，但游俊熠觉得确实挺有意思的。
“哥，你和谁来玩过？”把手持灯归还，出了门，游俊熠问道。
“朋友。”
“朋友？你的朋友不是都在外地吗？”
游俊辉的铁哥们，都是高中同学，他们虽然是本市人，但工作都去了外地，有一个好像就在岚城，不过游俊熠和他们不熟，只一起吃过几顿饭。
“他们前段日子回来了。”
“哦，可在我的印象里，密室逃脱女孩子更喜欢才是，男生不太爱好这个吧？你是不是骗我？”游俊熠眯起眼，侦探般看着游俊辉：“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你哥我天天加班，难得国庆被爸妈放了一马，哪有时间恋爱啊？”游俊辉环住游俊熠：“走，看电影去。”
游俊熠相信了。
要是有女朋友，还会国庆陪着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出去度假？
国庆档的电影有很多热门大片，俩人从早上查过的三部外国爆米花电影中挑了一部，座位很靠后了，不过不算太边上。
“要喝点什么吗？可乐还是雪碧？”游俊辉指了指吧台，问游俊熠。
“不用，我不渴，走吧，开检了。”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检票口提前十分钟开放。
游俊熠排在游俊辉后面，看了看没有消息，就把手机调了静音。
“亲爱的，待会儿如果遇到什么特别血腥的镜头，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一把搂你在我怀里啦。”
“亲爱的真好。”
游俊熠侧身看了看后面这对几乎是用胶水粘在一起的情侣，撇撇嘴，在心里不带脏字地嘟囔了一句——
热恋中的小青年真的不可理喻。
俩人寻到了位置坐下，没想到刚才的情侣就坐在他们的正后方，唧唧呱呱从落座开始就没听，一边嚼着爆米花一边满嘴喷话。
“你们说话能轻点么？”在游俊熠纠结要不要回头嘱咐几句的时候，坐在他左侧的路人听不下去了。
“哦，不好意思。”小情侣虽然聒噪，态度倒是挺好，只不过虽然闭了喷唾沫的嘴，但吃东西的动静还是很大。
荧幕上的电影演到高潮处，主角拿了大斧把仇人斩杀，血腥的镜头还没放大，游俊熠的耳朵就被女生的尖叫震得发疼，本沉浸在剧情里的魂灵差点吓得从七窍跑出来。
“我靠，你他妈有病啊？”影院里愤懑声此起彼伏，坐在那对情侣身旁的大哥应声而起，指着对方就骂：“不看滚。”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男生搂住肇事者的女生，不住道歉。
“你们从头到尾啃着爆米花声音烦人我也就忍了，现在傻逼似的叫一声算什么？你们以为电影院是你家啊？我他妈不看了，走，出来。”
发火的大哥游俊熠感觉是建筑工人，长得皮糙肉厚，手臂粗的一看就是抗过钢筋的。
难得休假看个电影，却被人扰了心绪，谁都会生气吧。
大哥也不听小情侣的道歉，揪小鸡似的，提起了男生往外走，在座各位也不看大屏幕了，就看着他俩以及在身后焦急小跑的女生消失在安全通道门口。
游俊熠也没了兴致，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偏头看了看游俊辉，正巧对方也在看他。
黑暗里，游俊辉的眼睛格外明亮。
“是不是被扫了兴？”游俊辉凑到他耳旁，压低了声音说。
其实这个动作游俊熠很受用，温热的气息在耳廓上滑过，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飘进耳道，但现在，他却没了心思欣赏。
游俊熠点点头。
“那咱们走吧。”
俩人弯腰拱背，出了放映厅。
“哥，我觉得刚才那男生态度挺好的，怎么他女朋友那么的......幼稚”游俊熠本想说得是“智障”，但说话对象是游俊辉，便要注意一下措辞了。
“哥？”游俊熠见游俊辉不理自己，循着他的目光忘了过去，看到那对小情侣倒在电影院前的便民活动公园中央的亭子内，女生抽抽噎噎地抱着男生。
“哥，你干嘛去？”
游俊辉过了马路，往出事地点走。
游俊熠只得跟上去：“哥，你不会想帮他们吧？你去了，不怕被碰瓷吗？”
“我想帮他们拦一辆车，至少送到医院吧。那女孩，看着确实如你所说幼稚，只会哭哭啼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要是男生不醒来，恐怕会一直坐到天又亮吧。”
“哥，这又不是你造成的，你去帮他们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吧。”游俊熠拉了游俊辉的胳膊把他往回拽。
“阿熠，好歹一面之缘，我不想见死不救。”游俊辉轻轻推开游俊熠的搭在胳膊上的力量。
“哥，你是不是看书看傻了，说什么呢？现在社会，碰瓷的新闻那么多，又不是小说里的武侠，你奉行什么侠骨仁心呢？”游俊熠觉得此时的游俊辉就像个大爷，迂腐的大爷。
游俊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游俊熠一眼，背过身：“你先回去吧。”
垂直车道的绿灯亮了，游俊熠背后车子往来，一啸而过，嘈杂的摩擦声一时打破了沉寂。
游俊熠知道，游俊辉生气了。
游俊辉对其他人生气，他没见过，对自己生气从来都是这个表现，沉默，冷战。
游俊辉不怎么会动怒，至少游俊熠从没看见他对除自己以外的人发过火。
对自己生气，这是记忆里的第三次，每次都是因为自己作，错在自身。
傍晚，归家的车辆特别多，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游俊熠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到家，爸妈已经回来了，在厨房做饭。
游俊熠没有精神地打了招呼就先上楼了，内心的不快带来身体上的无力，他仰面躺在了床上。
又惹游俊辉不愉快了。
游俊熠知道原因，是自己的性格“缺陷”。
打小，游俊熠性子就弱，懦弱的弱，有什么事情绝对不会出列站在第一位，所以他即使成绩不错，也没有当过班干部，他不想处理麻烦事。
小学大家嘻嘻闹闹的倒也没什么，初中，年轻人血气方刚，偶尔还会为了一个女生打起来，游俊熠从来是坐在位子上，或是去操场躲避教室内斗殴的唯一的那个人，当其他男生上前劝架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就逃得远远的。
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如果说初中的打架斗殴是少年人之间的怄气，那么他在高中亲眼见到的那一幕就是真正的校园霸凌了，而他做了什么？他还是躲开了，不管被按在泥土里的弱小者用带着哀求、期望最终变成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他都躲开了，低着头，耳畔萦绕着的是讥笑和不断砸在受害者身上的拳头声，疾步离开了。
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受伤，不经意划过的掌风、不小心锤下来的拳头、带着脏话的言语......都让他畏缩。
游俊熠清楚地知道这是自身的缺点，然而知道和愿意改是两回事。
在游俊熠回家后的半小时，游俊辉也回来了。
俩人和爸妈用餐之后，各归各的房间去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打一个照面。
游俊熠坐在床上，也不去洗澡，想着游俊辉那张冷脸，对自己的缺点的认知一下子被闷气压了下去。
游俊辉！你那样做，不就是圣母么？
别人被揍，与你何干啊？再说了，他们在电影院里咋咋呼呼的，影响了人！
你难道能拯救全世界被欺负的人了？
游俊辉！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游俊熠越想越气，明明是别人的事情，为什么游俊辉反而对自己有意见？！
每个人屋里屋外都是两幅样子，对外人和睦友善，只要不触及底线，都可作原谅状，但在家，却会将本性暴露。
尤其是对方还是游俊辉，这个冷战狂，一周不说话都没有问题。
但游俊熠能受得了爸妈同他一周不说一个字，却受不了游俊辉把他当空气。
“哥！”
游俊熠气呼呼地推开了游俊辉的房门：“你干嘛这么对我！我哪里错了！”
十九岁的人说话依旧稚气，也置气。
游俊辉已洗过澡，换了睡衣，准备坐在床上品会儿书，没想到游俊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刚才在洗澡时游俊辉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做得有些过了，把乐于助人的意愿强加在弟弟身上，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再看到游俊熠气呼呼的样子，可爱地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笑什么？”游俊熠见游俊辉神色好转，知道他原谅自己的漠不关心，坐到了游俊辉的床边。
“阿熠，下午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把自己的意图强压在你身上，你说得不是不无道理。我向你道歉。”游俊辉把书合上，放在一侧，与游俊熠认真地交谈。
“哦......我也不对，其实只是拦一辆出租车而已.......我知道我最大的缺点就是懦弱，我愿意改......那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阿熠，性格是天生的，而且懦弱不一定是坏事，凡事都有利弊，或许正因为你避开了许多事件，所以你的人生轨迹是现在这样的一帆风顺呢？”游俊辉从被子里出来，盘腿坐在床上，帮游俊熠把折起的衣摆捋直了：“后来，我把他们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就回来了。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圣母吧？”
虽不是同胞兄弟，也无血缘关系，但游俊辉总能猜到自己的想法。
“我才没这么想。”话说得底气不足。
“哈哈，哦，对了，我明天不在家，有事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了。”游俊辉靠着床，翻了下手机。
“去哪？公司吗？”
“不是公司，就一些私事。”
“知道了，不问，那我回房了，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游俊熠深知这一点，何况自己本身就有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便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嗯，晚安。”
回了屋，游俊熠开了笔记本电脑，难得的上网看了会儿番，回过神来已经十二点了。
深夜容易让人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游思妄想，而同游俊辉来了次情绪落差的经历后，反而夜越深越精神了，游俊熠干脆拿出了素描本，把下午茶时候看到的男色结合脑袋里的情景剧画了下来。
这本速写本并不是游俊熠带去宿舍的那本，而是专门保管在家中只画游俊辉的册子，从头到尾，画风各异，但主角未变。
画中男子有着精致的锁骨，轮廓明朗的侧颜，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杯把，半悬在空中，嘴唇轻启，眼角微弯。
游俊熠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觉得很不错，便拍了照发给了游俊辉。
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反而游俊熠非常想得到游俊辉的夸赞，所以每次画完一副都会主动传给他看。
凌晨两点，游俊辉早已如梦，游俊熠抱着对方会不会醒来的侥幸想法过了十分钟，放弃了。
他把玩了一会儿手机，想到了Ben，说不定能让他指导一下自己，告诉有欠缺一二的地方，好改进。
于是游俊熠就把刚才拍摄的图片传给了Ben。
很快，信息传了回来：“画得很不错。”
与对游俊辉期望相反，游俊熠以为Ben早就睡了。
“（惊讶）你居然还醒着？”
“你不也没睡？”
“你看看我这幅画，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眼睛缺了神/韵，眼角画得草率了。”
“哦，那我改改。”
“明天改吧，快睡，Mr. One。（调皮）”
游俊熠没再回复，因为觉得这聊天有点尬，感觉对方并不是很热情地想指导自己，就准备去洗漱了，没想到Ben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他带着眼罩睡觉的自拍。
胡子应该好久没刮了，络腮胡明显得很。眼罩长得十分搞笑，是前几年一部搞笑番的周边，游俊熠也有一副，可他早已忘了扔在哪里了。最好笑的，Ben吐着舌头作歪嘴状。
“（搞笑）”
游俊熠心情愉悦，其一，和游俊辉和解了，其二，Ben的风趣。
他忽然想泡个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