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爱与被爱
夜晚，起风了。
风吹弹着外帐，摩擦发出“噗噗”的声音。
游俊熠被睡前的烦心事恼了心，睡得浅，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照亮了帐内的一角，游俊辉已换了睡姿，睡袋随着呼吸微小地上下起伏。
游俊熠关了灯，摸黑开启了帐帘，蹑手蹑脚地出了去，找了块清净地，坐在海滩上，看黑黢黢的大海。
沙滩上的帐篷一个个像小鼓包似的搭建着，此刻都没有灯火，安详地寝息。
海风不时地吹过，吹拂游俊熠的面颊，带起几缕发，在空中左右摇曳。远处的树林随风簌簌作响，落叶在沙滩上打卷追逐，沿着海岸线舞之蹈之地追寻什么，时而翩翩如蝶、时而在岩石间嬉戏、时而在未亮的空中轻扬，就像游俊熠和游俊辉共有的记忆，在游俊熠的思潮中往返流连。
海水表面不平静地上下翻涌，轻叩着岩石、浸湿了海滩，贝壳冲上岸、海草不归去。
游俊熠坐着发呆，没有任何想法，听风吟，听水歌。
头顶的月亮没有离开十五的圆，大剌剌地挂在如幕的天空上，繁星相伴，忽闪着在水中倒映，化作水面的点点光斑。
伤感来得似乎有预兆，大抵是游俊辉睡前的冷淡言辞与表现，触动了游俊熠敏感的那一根神经，渐行渐远这个词语在最容易被深夜侵蚀的躯壳内蔓延生长。
独处，是导致胡思乱想□□，是扰乱行为的迷幻剂。
游俊熠拿出了手机，自上而下翻看了有着没有点去红点的聊天记录，鬼使神差地一一回复，或一个表情，或一个哦，内心想着或许有那么一俩人，熬夜未眠，同他言语。
王向阳是可以诉说的对象。
“你有过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的经历吗？”游俊熠将这句话输入对话框。
黑色的夜包裹瘦削的身体，烦乱的心绪下想要奢求一个拥抱。
还是删了，还是算了。
游俊熠关了对话框，从列表内寻找可以询问的人，Ben就这样被他选为了目标。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意思，注定要与他牵扯关系。
“若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
该怎么办？
答案早已在心里，问了也不会改变，所以只求随便聊聊罢。
消息弹跳：“Mr. One 你有何烦恼，可以说与我听。”
不是游俊熠想要的答案，带着不正经、不关心的意味，让他聊天的情绪也没了。
对方又来了消息：“几号回来了？我去接你？”
游俊熠没有多想，回道：“7号下午。”
“OK。”
话题到此结束了，再持续下去或许就成了尬聊。
游俊熠浏览了其余网页，困意袭来，烦恼也被打败。
游俊熠回到帐内，游俊辉微醒，见他进来，发出困顿不清地声音：“几点了？”
“一点半。”
听到答复，对方没了回应，原来是又入梦了。
游俊辉的睡相很好，但游俊熠还是帮他把脖子处的睡袋口压了压，把肩膀笼住。
他忽然感慨，也许有许多个夜晚，自己的被角正如这样，被游俊辉掖好。
他就笑了，情不自禁地在对睡梦中的人儿道了句“谢谢。”
阳光初照，沙滩上渐渐热闹起来，喇叭里广播着把帐篷收起的提示。
在游人涌入之时，兄弟俩已收拾打包完毕。
白天与夜深的对比，海滩游人如织，拖家带口地嬉闹。
游俊熠躺在沙滩椅上准备悠闲地晒晒日光浴，有人跑过来，身影落在墨镜上。
“嘿，帅哥，陪我们去打沙滩排球吧。”
是三个不认识的女生。
游俊熠摘了眼镜，正准备说什么，身旁的游俊辉接到电话，匆忙起身向远处无人的树林里走。
“抱歉。”游俊熠跟在游俊辉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走。
并不是为了刻意偷听电话，游俊熠只是为了推辞女生们的邀请。
离树林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游俊熠停了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沙子，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十分卡通的太阳。
清风吹动衣角，从树林潜出，带来讯息。
游俊辉的说话声隐隐约约飘过，夹杂着无奈地叹息，游俊熠略听得一二。
“...算了，暂且就这样也挺好，不要勉强了...”
“等国庆过了，我过来一趟...”
“...别哭...唉...”
电话在劝慰对方中结束了。
游俊熠听得不舒坦，游俊辉明明另有了安慰的对象，不告诉爸妈也应该跟弟弟知会一声才是。
不过，看昨晚游俊辉的情态，他这恋爱谈得心情也不好。
“哥，我们回去吧。”等游俊辉走过来，游俊熠追了上去说道。
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俩人的独处并不会很愉快。
游俊辉忙着处理公司事务，挂了电话就埋头发信息，没有发现自己被人“偷听”。
“嗯？为什么？”
为什么？游俊辉居然头也不抬地问道。
本就因为被诸多琐事打扰到的游俊辉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表情而感到不悦的游俊熠，现在被当事人如当头一棒般反问一句“为什么？”
这话怎么接？这话没法接。
说实话吧，感觉一个大男人为这种事情吃醋略显娘炮，又不是九岁还可以喊着吃颗糖，就能解决的，不说吧，心里憋得慌，凭什么和你度个假，还要受你这样对待？
“累了。”游俊熠低低地说道，光着脚铲起一股沙。
“抱歉，阿熠。事情突然在这一时刻聚集，我忙忘了来这里的初衷，扫了你的兴。你要喝点什么？我去买，太阳晒得很，我们去那边的茶餐厅坐会儿吧。”游俊辉拖过游俊熠垂在身侧的手臂，往身旁扯了扯。
但胳膊的拥有者显然不打算作罢，而打算作。
“不了，累，热，困。”游俊熠甩掉了胳膊，心里没来由的烦躁，游俊辉的道歉不起作用。
游俊熠往旁边躲了躲，地上有块残缺了一角的贝壳，他捡起往海里打了个水漂。
贝壳在微波的海面上跳跃了几下，最后的沉没也不带起一点水花。
游俊熠的视线随着波纹的消失而收回，见站在一旁的游俊辉不知所措，突然就想着要让他生气，就像他被“女朋友”惹得心情不悦一样。
“那我先打车回去了。”说完，抬脚就往大门走。
在外人面前的包裹，在亲人面前丢在一旁，露了真性子，在任性的小恶魔怂恿下，对爱着自己的那一方掷出一些伤人的短剑。
”阿熠，工作的事情，我不得不及时处理，我希望你能体谅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怪爸妈是吗？怪他们让你进了公司，是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看，我不是已经处理好了么，走去买点吃的，消消气，小少爷。”游俊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觉得游俊熠闹别扭的样子，有点可爱，毕竟是十九岁的少年，透着青春的孩子气。
游俊熠不知道游俊辉为什么还能笑，他瞪着他，顿了三秒后，继续往大门走的动作，他喜欢被他拉扯，就算暴力一点也没有关系。
果不其然，游俊辉想尽办法地制止他的动作，和颜悦色地向他道歉，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在海滩上别别扭扭了十分钟，最终以游俊熠“破涕为笑”结束。
因为是家人，因为是爱人，也因为是被爱着的那个，所以微小的、没有涉及到原则问题的矛盾就像海面，无风时，便趋于平静。
一旦冷静下来，游俊熠又被刚才的事情整得两耳发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因为知道对方疼自己，所以恣意便有了理由，但纵情过后，却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爱的他。
然则拉不下面子，藉由请客的噱头，将自己带来的闹剧草草结尾。
“哥，所以，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闹归闹，有些事情没有忘，比如寻求真相。
“没有”，游俊辉再次矢口否认，顺手揉了揉游俊熠的脑袋：“该剪头发了，长了。”
听闻对方主动岔开话题，游俊熠不再自讨没趣，不然又会落入刚才的烦闷，成为死循环。
游俊辉有女朋友这件事，在游俊熠的幻想里出现过十有七□□次。
有女朋友对他来说倒算是一种解脱，对方有了归属，是彻底断了他念想的最后一击利斧，斩断那根单相思的情线。
作为出色的帅哥代表，游俊辉自小不乏女生追求，只不过都以“学习为重”或是被游俊熠捣蛋，而搅黄了。
想想，游俊辉已快而立，在这座小城内算是“高龄”未婚单身汉了，即使他现在承认自己有女朋友，游俊熠也不会觉得突如其来，只不过依然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汽车在返程的高速上寸步难行，今天是返城高峰，高速堵得步行都比开车快。
游俊熠百无聊赖地翻出手机上的英文小说阅读，看了大半章，车子才挪了五米，好在他不是没有耐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傻兮兮地单恋游俊辉这么久了。
“哥，我觉得咱们应该会在车上过夜了。”等游俊辉挂断了打回家告诉爸妈目前路况的电话之后，游俊熠说道。
是夸张的说法，但很准确地反映了现实状况。
“放心吧，地图显示，就这一段比较堵，过了前面的收费站，就好多了。”游俊辉把地图开了，看了下路况说道：“你明天是和林若初一起回岚城是吧？”
“嗯。”
“哦，对了，我回去做些杂粮包，你明天带过去，路上饿了可以吃，多的给朋友尝些。”
“再好不过。”
分享可以抵抗全世界悲伤和迷惘的食物，本就是件美差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更何况，是从特定的人指尖掌下创作的佳肴。
不免有一阵骄傲从游俊熠的心中升起。
晚上到家，和游俊熠说的“在车上过夜”相差无几，爸妈都已睡了。
游俊辉停好车，把东西拿出来，俩人上了楼。
夜色浓郁，游俊熠在阳台吹风，风吹动发丝，带来秋虫的低吟，带来阵阵凉意，天上的月依旧圆，却不知地上的人儿面对即将离别的心绪烦乱。
明天就要走了。
游俊熠回转身子，靠着栏杆，仰头望月，嫦娥有捣药的玉兔相伴，自己呢？
岚城，有朋友，但相思之人，却在乐城。
几百公里的距离，让思念奔跑，烈日、刮风、落雨，不停息。
“去洗澡吧。”游俊辉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见游俊熠在阳台，便走了过来。
湿发滴着水，落在肩上，淋湿的确是对面人的心。
游俊熠这才觉得自己恋家情结之严重，鼻子一酸，差点就和姑娘似的哭了。
游俊辉趴在栏杆上，双手架在上面，任毛巾自由下垂，一阵风吹过，刚洗过澡的身子稍微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进去吧，别感冒了，嗯？”
身为哥哥，对于有着十岁年龄差的弟弟顺其自然地给予关心，虽然弟弟已经成年，但在游俊辉的眼中，他永远是个孩子。
“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游俊熠心里难受，想到唯一的长假国庆没了，即使迎来元旦，也只有三天，两天耗费在路上，有些得不偿失。再要回来，就只能等寒假了。
“若是这个月或是下个月，公司事情处理完了，我和爸妈告个假，就来找你。我记得有个哥们也在岚城，我改天托他给你稍点东西吧。”
游俊熠深知游俊辉脱身的困难，家族企业还在起步，不好打理，可偏偏自己想要带他在校园里走一遭让大家瞧瞧——自己的辉是多么出色，这样一个自私的心愿在心上神了根，不依不饶地摇头反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之前也说了会来看我的，你必须过来。”
游俊辉笑着点头，灯光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出好几个层次，迷幻的让游俊熠忘了耍赖。
这时，隔壁阳台有了动静，打断了年轻人的任性。
灯光亮起，是车晓出来晾衣服，他朝这边挥了挥手：“游俊熠，你明天回学校了？”
俩家阳台距离不远，说话不必扯着嗓子。
游俊熠点点头，他还不曾问过车晓的大学是哪所，毕竟俩人只是邻居和初中同学的关系，不能算是朋友，所以他不在意。
车晓挂完衣服，道了别，就回去了，游俊熠便也关了灯，和游俊辉回了室内。
室内和室外一对比，接触肌肤的温度让游俊熠回房拿了几件秋季的衣服，因为没有带箱子，便找了个漫展时领取的大袋子塞了进去。
游俊熠去过几次漫展，只买东西、摄影，自己不出cos，不知怎的，想到舞台剧是第一次尝试cos，还是反串，内心居然有些激动。
游俊熠虽然不善言辞，但胆子并不似王向阳那般弱小，在观众面前演出，他不会感到羞怯。
游俊熠长得帅气，但不是英气逼人的那种，反而很柔和，一双眼睛在平日里有着水汪汪的无辜之感。
洗了澡，趴在床上，翻着手机，有林若初提醒他明天不要迟到的消息，有穆薇琳的食物美图和游玩美景，也有群里热闹的艾特。
游俊熠把红点去掉之后，查阅大家的动态，都是晒出去玩的情况，游俊熠点开自己的相册，有新拍摄的照片。
是今天俩人穿着便装以海面为背景的合影，在他闹别扭之后。
游俊熠从床上爬起，将照片上的让男人入画。
回忆定格在画面上，慢慢堆积，让岁月带不走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