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交
七七客栈地处前不太着村，后不太着店的边关之地。生意因着独一家和要塞之位置还算不差，但消息却着实闭塞的紧。
除却往来的客人带着些各自的见闻与奇闻异事在此处歇脚之时聊上一聊，七七等人完全像是与世隔绝般，过着简单而同一的生活。
就这还得是碰上些爱说爱张扬的，否则便是满堂沉默，只有一些推杯换盏的寒暄与筷子碰撞进食的声音。
天气好的时节，福叔往往会带着七七或是阿枫到离客栈较近的镇子上去做些食物和生活用品的采购，但也是采购完，逛些热闹，便匆匆而回。更不要提秋冬季的恶劣天气让七七根本就没法离开有大炉子烧的暖和的客栈。
久居客栈，实在是无聊，一些话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七七早已能说出之中的曲折与套路。
话本之中的人物皆简单，是非黑白总是展现的那样清清楚楚，好像在话本里唯一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就是主角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但江湖是不同的，不仅是江湖中的是非难以断的清楚，且江湖中的人也是千人千面，对万物也有万人各自的看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原本单一的客栈生活，多了一些趣味。
这几日落脚客栈的江湖客多了些，七七听故事便听的起兴，但先前的两次争锋又实在令人心烦。心烦于那么些人的嘈杂吵闹，众口不一，以及那以启山派掌门为代表的江湖中有点身份的人看不起人的样子。
自知道了这周生晓的身份之后，想来还是周生晓知道的靠谱些，加之先前身体不适，便让福叔赶走了那些客人，想要专在周生晓这儿听个清楚。
“虽然我这客栈消息闭塞了些，但这百晓阁的名号总还是听过的，今日见着了活的江湖百晓生，总得向你讨些故事来听。”七七说着，给周生晓倒了一杯温好的青梅酒。
接过酒杯，周生晓向七七道了谢，然后说道：“姑娘还真是洒脱，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可不是故事那么简单，一桩桩秘事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这么可怕吗？那难道就没有些美谈吗？”
“美谈二字，因人而异。”
“那就公子看来，这几十年的江湖，可有美谈？”
“自然。”
“那公子可否说出来，与我们一起美美与共？”
“接着我刚才说的，其实戚家并非佟家所灭，相反，戚盟主与佟教主其实是故交。”周生晓说罢夹起一片肘子，放进嘴里，嗯，肉质紧实，咸淡适中，随即露出满足的微笑。
七七却一愣，童六像是起了兴趣，问道：“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江湖人人都知道，戚家是声望极高的正派盟主之家，赤炎教佟家确是邪教教主之家，这二人，如何能是故交？”
周生晓看了童六一眼道：“江湖众人都只见得表象，稍微有点威望的人出来一搅和，说什么他们便信了什么，实在是愚蠢的紧。这也是我百晓阁不愿参与进这江湖纷争里的原因，搞不好，便惹一身骚。”
说罢，又饮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在戚盟主还不是盟主的时候，以侠客的身份行走江湖，又因为有一手好医术，游历江湖的过程中也救了不少人。佟教主的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佟任尔还只是赤炎教的右护法，戚昶言也还不是武林盟主。
戚昶言游历至阴城时正值寒冬，佟夫人哮喘疾发。
佟夫人这次的哮喘来的又急又厉害，当时阴城的大夫均束手无策。无奈与心急之下佟任尔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都贴了重金寻医的告示，自然就被戚昶言看到，没有丝毫犹豫，便揭了告示到赤炎教里救人。
“那这戚昶言还真是胆大，普通江湖人士，闻邪教二字皆避之不及，他如何就敢往那臭名昭著的邪教中去？”童六问道。
“这便是戚盟主与那些江湖人士不同的地方。医者仁心，在他眼里，除开立场与名声，那赤炎佟家夫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医者如何能见死不救呢？”
这佟夫人的哮喘，乃是旧疾，往年常发却都不像今年这般厉害。戚昶言先是为她开了止喘的方子服下，再继续做诊治的时候，发现这佟夫人的哮喘并非是不能根除，只是需要时间。
他将这诊治的结果告诉了佟任尔，佟任尔当时便以重金留他，希望他能帮助佟夫人做一个较为长期的治疗。
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游历也快要结束了，阴城离阳城也不是很远，只要赶在年关前回去过年便可，于是应了佟任尔的恳请，留了下来，为佟夫人调理身体。
他在佟家院子里住了下来。帮佟夫人治疗的同时，他发现，这邪教与之前在江湖上听来的竟是大为不同。
佟夫人有礼，佟任尔豪爽，夫妻两人情深义重，他时常看着佟任尔因担心夫人夜间受凉而一夜不曾好眠，注意着为夫人房中的炉子添些炭火，又因担心夫人过于闷得慌而在夜风慢些的时候，稍微开开窗户透气。
戚昶言深受震动，便觉得这并不是传闻中邪教的狠辣之人所能做出的细心与柔情，再加上佟家的人包括赤炎教的人都因为他救治了佟夫人而对他以礼相待，更让他觉得江湖众人对于赤炎教的偏见过于严重了。
因着佟任尔与戚昶言两人年龄相仿，江湖排名也不相上下，二人时不时还会切磋切磋武功。这一来二去，便与佟任尔成了朋友。
后来近年关前，佟夫人的旧疾已然除去大半，那时的佟戚两人早已兄弟相称。因答应了家中父母长辈要回家过年，戚昶言谢绝了佟任尔提供的重金，留下对佟夫人用药生活的叮嘱，翻身上马，便回了阳城。
自那以后直到戚昶言成为盟主之前，两人甚至两家都保持着联系与来往。
“那为何江湖上从没传出过二人交好的消息呢？”七七问道。
“那是因为自戚昶言成了盟主之后，佟任尔顾及到与邪教之人交好势必会对他造成影响，故而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而戚盟主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自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也再没有主动与他联系。
虽然两人皆是不惧流言的潇洒性格，但又深知人言可畏，且在那盟主与教主的位置上，对人言的顾虑却又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