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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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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走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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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河中闪烁的灯火逆流而上。

  远远一人高且四面玲珑的灯塔烧的绯红,如火树照耀如昼,儿童围着欢笑嬉闹倒也不避,更有甚人们还跪拜祈祷。

  “那是什么?”诸宁安指着远处这一景道。

  “这叫烧塔灯!”

  “也是中秋习俗?”

  “恩,它原是南方当地的习俗,只因唐玄宗南巡期间,对扬州大明寺栖灵塔十分喜爱,扬州人民颇为自豪表达谢意,于是每年中秋点塔灯做敬,慢慢的这习俗传到各地。”

  “想不想去看看?”

  诸宁安仰头瞅着,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一来那边人多,二来想着放灯的事,摇摇头抱着红布直朝目标走。

  待到第二座桥边,河道两旁满是手持灯烛的人。

  过了桥,小心把红布展开放在地上,琉璃摔得粉碎,而那用绢丝制成玉兔月圆灯被戳破了一只兔眼。

  余恒风随身带着火折子把灯点亮。

  “放了?”诸宁安仰头回问身后三人。

  “是不是该写点什么?”萧子真觉得少点什么。

  “没有纸笔怎么写?”

  灵机一动,指向她手里的绢丝:“咱们射了那么多,哪用的上真写,瞅瞅看有没有合适的。”

  三颗脑袋凑过来,诸宁安举到眼前一条一条的读: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呃……游子思妇,不好,下一个。”

  “念故人,千里至此共明月。”

  “朋友之间不舍啥,像姑娘似的,下一个。”

  “好画团圆明月夜,中秋天色变春光。”

  ……

  “东西南北日团圆,洗涤肝膺立树边。”

  ……

  都不满意,也不知念了多少,直到: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个,这个好,《少年游》一听就有少年游侠意气相投之感,适合咱们!”萧子真叫着一把从她手中抽出去。

  顾不及叫他,下一条已映入眼帘,低头一看觉得这条也好,不禁轻读出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念罢兴冲冲的转身,不料萧子真刚把那句放进灯里,就要放灯。

  “你等等。”

  连将手中的也塞进去,回头唤来甄子华与余恒风。

  萧子真又大喊:“都说说愿望吧,我先来,愿我一生逍遥自在。”

  “望大齐国泰民安。”

  “愿世人远离病痛折磨。”

  “诸宁安,你呢?”

  诸宁安闭眼心里默念一声“好了,放吧。”

  四人一道扶住灯角,缓缓送入河中。

  愿家人朋友平安喜乐,如这灯火长明。

  灯在众灯之间别具一格,虽破了只眼睛,可还是十分可爱,诸宁安驻足痴望它流入桥下。

  “走吧。”

  子华唤,依依不舍转过身,手里还剩一沓祝福,原想绑上收藏,见手里对着的一句比塞进灯里的更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看转回去,玉兔月圆灯早已飘远,看不见了。

  “快点,走啦。”

  叹了口气,回眸却见三人立在桥头定定等她。

  忽就笑了,憨憨的笑她自己。

  这才是日子啊,见到好的便不知后面也许还有更好的,同样不知是否也会更坏。

  可无论发生什么,与父母、兄弟、他们在一起,就是这世间最好的日子。

  所以即便没这祝福,又怎样呢?

  “怎么又发呆,还有一座桥呢,你现在可真不能醉……”

  萧子真老远又跑来念叨。

  “都说了我没醉。”

  诸宁安瞥他,连忙跟上。

  夜渐渐深了,人慢慢都开始归家,路上行人变少了。

  诸宁安有些疲累,但意犹未尽,嘴里不停下:

  “……天上有灯,有月牙。水中有月,有繁花。心中有人,有牵挂……”

  她一晚反常的东看西瞧,又在人群来回穿梭,累及萧子真跟她过了第三座桥,眼看转进萧府所在的巷子口,才歇了口气。

  就这会儿的功夫,忽见巷口冒出个高大的灰影,眼看要与诸宁安撞上,他急急的喊:

  “别念叨了,看路呀!”

  闻声诸宁安呆呆回头,恰好生生被那冒出来的人装了个满怀,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没有,都说了没有,怎的还不走!赶紧走!”

  子真三人赶忙上前去,却见转角开着的门前,一妇人手插着腰,手拿扫帚指着倒地的人大骂。

  “摔着哪儿没有?”

  晃悠悠的站起拍拍身子摇头,再看撞她之人身披袈裟,一手拿着个化缘的钵盂,撑着个锡杖同样站起身来。

  这人乍看一把白须两条白眉年约六十多岁,先朝那妇人鞠了一躬,妇人哼了一声关上门,又向诸宁安他们鞠一躬,瘦骨伶仃的走了。

  “这位师父,等等。”

  诸宁安远远跑到街角的桥下,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塞进他手里,又朝钵盂里放了二两银子。

  “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师父快吃吧。”

  说完一笑,扭头要走。

  “小施主,留步。”回眸见那和尚神色淡然,步履稳健走上前来:“阿弥陀佛,小施主既赠我银钱予我吃食,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算命,却可布施……”

  “谢师父,不必……”

  猜测和尚是化斋被逐,不忍才买了吃食留了银钱,不需还礼正要拒绝,却被匆匆赶来的子华挡了回去。

  子华视线从袈裟移到那神态祥和的面上,认定和尚是个高人,他施一拱手礼上前道:

  “师父且慢,晚辈有事请教。”

  礼施的颇为恭敬,让诸宁安以为是有事请教,不料下句却听他提她:

  “晚辈家有一弟,生来体弱多病,请问师父可有化解的法子?”

  和尚听完,闭眼开口:“阿弥陀佛,所谓五□□烧,执著因果,尽成狂解,不体圆常,皆背法界缘起之门,悉昧般若无生之旨,这位施主同是修道之人,虽非佛门,却是道家,贫僧言尽于也此该明白了。”

  子华蹙眉急急又问:“若要逆天改命呢?”

  那和尚双手合十并不答话,却单单对着诸宁安道:“小施主非长寿之象,若非要逆天改命,且问施主,今夜是月圆还是月缺?”

  诸宁安早已疲乏,见只问她,抬头望天答:“月圆。”

  “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解释解释。”子真一旁听不大懂。

  那和尚不理,抬头片刻再道:“相遇即是缘,临别贫僧想赠与小施主一言,不知可否单独上前来。”

  闻言诸宁安上前一步,听那和尚在耳边只轻轻一语,顿时传入脑中如万声重叠,又如海滚浪逐般阵阵回荡,一时浪潮声,雨滴声,雷声,人声等各众声皆入脑中挥之不去。

  忽的又在纷纷扰扰的细碎杂声中,幽幽听到一句人话:“……还望小施主谨记……”

  再想细辨,忽一声刺耳巨响,震耳欲聋,痛苦的捂住耳朵啊的一声蹲下身去,须臾竟昏了过去。

  三人惊的连去看她,根本没注意那和尚步履缓慢,眨眼的功夫消失在人群中了。

  “小施主,……今此为月缺矣。”

  “今夜月圆还是月缺……”

  “小施主,月满则亏,……”

  “……还望小施主谨记。”

  谁在说话。

  仿佛浮在空里,细细听那空中之音,却一转眼又置身于四四方方的长安城街道,街景前一刻还繁花似锦下一刻却如人间炼狱……

  被眼前景象惊醒,浑身冷汗一下坐起,眼前窗外已亮,却见子真拎着包袱双手伸出,正要拍她:“做噩梦了?”

  微微平息,忽而皱眉,诸宁安揉了揉沉闷的头问:“我这是在哪儿?”

  “昨晚你醉了,回来时遇上个奇怪的和尚,与你说了几句,然后啊的一声蹲在地,我们还道你怎么着,竟是睡了过去,真是白操心一场。”萧子真絮絮叨叨又说:“下次还是别喝酒了,就喝了几杯,蹲着就能睡,真是奇了。”

  诸宁安抹了抹额上的汗,问:“我是如何回来的?”

  “被大哥抱回来的呗,本来是我,可昨晚陪你奔波,加上你实在太重……”

  “先把水喝了,”甄子华递杯水过来,表情颇为郑重其事问她:“安安可还记得,昨晚那和尚与你说了什么?”

  水入口中,神志慢慢清楚。

  他突然一提,想起昨晚予那和尚化斋,被子华问及为她改命的事。

  那和尚说着不大能听懂的话,又问月圆月缺,然后叫她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话,说着说着忽就不知所觉了。

  月圆还是月缺?

  当时她抬了抬头,正好看了眼月亮,答了月圆!

  但那和尚在她耳边又说了什么?

  为何脑海的声音杂乱无章,只一句人声便再无什么了!

  望施主谨记,究竟他说的是什么?

  脑中一闪而过,耳中突然冒出句:小施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今此为月缺矣,望施主谨记。

  “安安,还能记起来么?”

  子华眉眼殷切备至,她不禁摇头,殷切的眸光刹那暗了下去,诸宁安一时不忍拉他:“子华哥,别担心了,好么,这事强求不来。”

  他担心她,她知道。

  可逆天改命非人力可为,无法强求。

  诸宁安想起和尚问话,明明回他:“月圆。”

  但和尚却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为月缺。

  虽不明白有何深意,但回她月缺,与回答正相反,下意识便知不是好话。

  子华一开始未曾提到体弱之人是她,但那和尚明显看出什么,单单对她答。

  月缺,他想提醒什么?

  不知为何诸宁安总隐隐感到不安,子华提及便话岔开去,看了看天色道:

  “咱们是不是……”

  “已备好马,诸位爷该走了。”

  下人在门外催促,甄子华这才作罢,三人简单收拾一道出门。

  府门外,余恒风站于一人对面,恰逢施礼朝他们看来,对面之人察觉也回头过来,原来是萧江亲自来送。

  “你们四人路上保重,我就不多留了。”萧江拿了个包袱塞到诸宁安手里:“原想留你们吃过午饭再走,不过恒风说你们商量这就走了,我没准备什么,让人备了些干粮,你们在路上吃。”

  诸宁安托子华将萧府府牌一道归还给萧江,四人道别皆上了马,正准备扬长而去。

  不料又被叫住:

  “对了,嘱咐一句,你们到了长安,小心薛祈这人,这一路上也多多小心。”

  说完才让四人骑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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