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成长

  冬日的阳光，就像一块明亮的冰。这是程小柯醒来时的第一个感受。

  蜷缩在一间尚未营业小店门口屋檐下，一只胳膊环抱着自己，手掌覆在眼睛上，程小柯感受着清晨金色明亮的阳光透过指缝，针尖一样扎在眼皮上，唤醒了噩梦中的她。那是一个漫长的梦，黑暗而让人难受，梦中她在一直奔跑、奔跑，还是奔跑，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睁开眼颓废的打量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程小柯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除了自己的名字——程小柯，她的记忆一片混乱。认知是正常的，但就是莫名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橱窗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脸，程小柯觉得很陌生，这个女孩到底是谁？是自己吗？说不清年纪，但是应该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皮肤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半长的黑发在脑后随意揪了一个马尾，高领的白色毛衣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工装外套，简单的牛仔裤搭配棕色马丁靴。低调的就像是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且，这还是一个十分干净的女孩子。程小柯早就发现了，自己身上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衣服上几乎没有一丝灰尘，双手白净，头发清爽，甚至就连鞋底，也是干干净净的。抬头打量一下被雾霾晕染得灰蒙蒙的天空、来往车辆上厚厚的积尘还有来往路人脸上黑黑黄黄的油腻之色。

  程小柯茫然了，呆呆的揣测自己的身份。首先，最有可能的，自己是一个有监护人的精神病患者，不久前发病然后逃跑了；其次，自己意外受了什么脑部外伤，比如被车撞了，然后肇事者逃逸。但是考虑到自己并没有在脑袋上找到任何伤口，程小柯觉得，自己最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

  就算没有了记忆，但是觉得自己目前还是神志清醒的，再加上已经接受了自己生理上有缺陷这个前提，程小柯决定自己还是留在原地等着人来找自己最好。

  然后，程小柯等到了天黑，并没有人来找自己。

  太阳下山之后，气温骤降，寒冷让程小柯很难熬，但更难熬的是饥渴。胃像是被硫酸灼烧一样的疼，她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

  午夜过后，程小柯掏掏空空如也的口袋，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很有必要去左手边五十来米处的那个垃圾桶看看，说不定会有好运气。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胳膊腿，程小柯踉踉跄跄向着垃圾桶走去。

  尽力忽视垃圾桶内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和令人作呕的气味，程小柯成功的检出来半只炸鸡腿。炸鸡腿品相不错，虽然已经被啃了一半，露出森森的白骨，而且还染了些褐色的不明液体，但是重在新鲜。看着鸡腿上残留的大片红色辣椒粉，程小柯估计是鸡腿太辣了，人家没吃下去才扔的。这真是太好了。

  如获重宝的程小柯捧着半只鸡腿一边往回走一边狼吞虎咽，辛辣的味道冲得她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可她依旧没有放慢咀嚼的速度。

  突然脑后一痛，马尾辫被什么扯住了，瞬间失去了平衡的程小柯身子向后躺倒，落入了一个油腻难闻的怀抱，一个男人的怀抱。一只粗糙的黑手野蛮的环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耳边传来一个铁锈般的男声：“老大，我就说这丫头是个没家的野丫头吧，我都盯了她一整天了。”说着又不客气的把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这白白净净的好货还真是极品，老大，今晚咱们就用她开个荤吧，嘿嘿嘿嘿！”

  “啊——”程小柯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巴，双手被反剪至身后，被几个衣衫褴褛的混混连拉带拽的带进了一道隐蔽的小巷。还剩好几口肉的炸鸡腿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好些尘土。

  小巷位于两栋大厦的中间，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绿色铁皮垃圾箱，垃圾箱周围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垃圾袋，味道和程小柯刚刚掏过的那个垃圾箱一个味道，而她现在，就被重重的摔在了垃圾箱旁，后脑勺传来的剧痛让她可以完全忽略掉那些恶心的味道。程小柯伸手摸摸钝痛的后脑勺，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两个小混混凑过来，一个人拉开程小柯的双手，另一个人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味道难以描述的布团，又用另一根宽布条覆在她嘴上紧紧的往她脑袋上缠了两圈。程小柯心想：“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我本来就不剩多少力气，脑袋上再开了这么个口子，哪有劲嚷嚷，呵呵……”

  两个小混混的手脚很不干净，一边干活一边揩油。程小柯意识虚弱的靠着这帮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人，很奇怪的，她一点也不害怕，比起担心被□□，她更在意胃里那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一滴冷汗滑落额头，难道因为她是个精神病患者，所以思维和常人不一样？

  看着程小柯被推搡来去却无动于衷的样子，站在一旁围观的混混头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吐掉嘴里叼着的牙签，说道：“原来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兄弟们待会下手轻一点，别玩坏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给老子留着，可以重复利用的哟，也算是给你们找个临时的压寨夫人，哈哈哈哈！”

  程小柯觉得自己几乎到了失去意识的边缘，她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混混头目，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弯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

  混混头目愣了一下，随后眼中流露出了兴奋的光，他一步上前，蹲下身去捏着程小柯的下巴近距离观察她的脸。程小柯目光涣散，但是眼中的笑意不减，这样若即若离的目光配上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有一种别样的魅惑。

  “这丫头疯得有点意思！”混混头目被成功的勾引了，在刚才的那一瞬，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自认为慷慨善良的决定，他不想和兄弟们分享这个小美人了，他决定独享，当然，这是在他玩腻之前。正在这时，意外的，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程小柯无力的抓住了那只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她的气力小得使她这个动作像是情人间的爱抚。但是，在指尖触到男人皮肤的那一刻，她被深深的震撼了。一股强劲的生命力透过皮肤，顺着指尖以万钧之势直击她脑海的最深处，刹那间爆出了绚烂的烟花。这种生命力的美好让她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她赞美这种生命力，崇拜这种生命力，渴望这种生命力，迫不及待的想将这种生命力占为己有。

  指尖摩挲着混混头目手腕处跳动的动脉，程小柯感到得这股力量源源不绝的充盈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她慢慢坐起身来，努力的低下头侧过脸，将自己的脸庞靠近男人的手。四周的小混混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老大！这丫头不错啊！”

  “有眼力又知情识趣的哟！”

  “嗷嗷嗷！”

  ……

  但是，此时此刻的混混老大却惊得冷汗布满了额头。就在这个女孩子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浑身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无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呼救却一个字都叫不出来。

  “喂，干什么呢？”一个低沉笃定的男声从巷口传来。

  几个最嚣张的混混回头一看，只见巷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系着围裙，肩上扛着一小袋面粉。男人逆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围裙上的卡通版的樱花图案格外醒目。

  “呵呵”一个小个子金毛飞起一脚向围裙男人踢过去一只踩扁的易拉罐，嘲笑道：“哪里来的娘炮，滚！”

  易拉罐飞起一个弧度，精准的飞向男人的面门，眼看就要砸到了，最后时刻，围裙男人头一偏，轻松躲过了过去。

  “年轻人火气挺旺的，真好。”围裙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下一刻，他抡起手中的小半袋面粉，砸向蹲在地上的混混头目。最多十来斤的面粉袋呼啸着、炮弹一样袭来，精准的将头目砸得仰面朝天。

  混混头目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离开了程小柯的触碰，那种不受控制的无力感马上减轻了不少。

  “哪里来的混蛋敢坏我们老大的好事？”小金毛怒了，仗着自己方人多，一个箭步上前，冲着围裙男人就是一记右勾拳。

  围裙男人脚都没有挪动，一只手轻轻隔开金毛的拳势，另一只手拎小鸡仔一样，攥着小金毛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然后扔到地上。

  小金毛屁股着地，摔疼了尾椎骨，“嗷”的一声滚到一旁不做声了。

  围裙男人嫌弃的拍拍双手抖了抖，悠悠的说道：“你们最好一起上，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大概十分钟后到。”

  此话一出，本来还准备一拥而上的混混们顿时蔫了，怂怂的望向勉力站起身来的老大。老大惊魂未定，一摆手：“走。”一群人就灰溜溜的逃了。

  小巷恢复了原有的宁静。静默片刻，一只小橘猫不知何时沿着墙角走了过来，可怜兮兮的对着围裙男人“瞄——”的叫了一声。

  围裙男人俯身抱起猫，然后走到程小柯面前，说道：“捡一个是捡，捡两个也是捡，我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本来以为自己会犹豫很久，但是，话却脱口而出，程小柯认真的回答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