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所思
装潢华丽的大楼门口并没有挂牌,里面模拟着政府部门的模式,一楼是窗口,只是等待区没几个人,工作人员也懒懒散散,虽然充满了现代感,可不知为何,夙致总感觉凉飕飕的。
自动门打开,有人惊呼:“覃筝大神!”
覃筝随意点了点头,踩着镜子般锃亮的地板,带着两人刷卡进了工作区,然后坐电梯下负一楼,一边走一边解释:“因为训练造成的动静有点大,地面的建筑耐不住,所以现在统一在地下训练……”
电梯打开的瞬间,一阵山摇地动传来。夙致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栽去,宣凤歌忙接住他:“致儿,小心。”
夙致趴在他怀里,瞪了眼幸灾乐祸的覃筝,说:“这里也太危险了,凤歌,我们还是回去吧。”
靠!覃筝不笑了:“这是意外,是意外。你男人厉害着呢,这点小动静奈何不了他的。”
夙致脸色一红,不敢看宣凤歌,小声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凤歌是朋友。”
宣凤歌摸摸他的头。
覃筝呵呵了,他还没见过寸步不离、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的朋友。哦不对,他还是见过的……
走进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热火朝天,有两个人扭在一起对打,周围一群人起哄。
“咳咳——”
覃筝咳嗽一声,众人顿时看过来,七嘴八舌的叫到:“覃教授!”“覃大神!”扑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分开了。
覃筝挥挥手:“大家好啊,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他指了指宣凤歌,“是六处特聘的总教练宣凤歌,今后负责大家的训练,你们可以叫他宣教练。”
寂静。
房间里顿时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宣凤歌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在下宣凤歌,各位,幸会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淡淡,带着几分傲然。
半晌,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冷笑一声:“教练?你有什么本事当我们教练。”
另一个阴阴柔柔的男人也附和道:“是呀,覃大神,这位……要当我们的教练,也得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这一下空降,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夙致很不高兴,不满道:“凤歌还没同意当你们教练呢,不过看来你们也不需要什么教练,凤歌,我们回去吧。”
阴柔男子眼睛眯了眯,蛇一般的目光看向夙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宣凤歌微微皱眉,将夙致护在身后,伸出一只手:“既然各位不服,那就请吧。”又捏了捏夙致的脸,“致儿,你站远一点。”
他眼中燃烧着战意,夙致乖乖地点头:“凤歌,你小心啊!”
宣凤歌轻轻一笑,肆意傲然:“放心。”
他站在众人面前,单手而立,态度放肆。众人互相看了看,骤然发难,朝宣凤歌袭去。
接下来,夙致欣赏到了一场灿烂到极致的暴力美学。
六处的这些新人,大多是天之骄子。他们或是来自武林世家,家学渊源,或是师承大派,声名煊赫,或是天赋异禀,天资罕见,他们无不骄傲,面对宣凤歌这样籍籍无名的人,就算由覃筝力荐,他们也很不服气。
可千年之前,宣凤歌就于论剑大会连胜六十五人,被奉为北斗剑魁;如今千年已逝,北斗剑魁的名号虽然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但朱雀陵光却从未消失。
于是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宣凤歌不动如钟,行动间行云流水,一招一式让人目不暇接,手中虽无剑,并指间却有长剑破空之声。
很快,这群刺儿头堆成一座山,哎哟哎哟叫唤不停。
宣凤歌掌一收,唇角微微勾起,眉眼间的笑容还是淡淡的:“承让了。”
夙致呱唧呱唧拍手,眼睛里全是星星:“凤歌,你好厉害啊!”
宣凤歌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
覃筝双手环胸,上前道:“现在大家该服了吧,给大家介绍一下哈,这位宣教练剑法高超,人称北斗剑魁、宣剑神、陵光君,你们有好几个都是用剑的吧,好好把握机会啊。”
众人搀扶着爬起来,互相看了看,心悦诚服地齐声道:“宣教练!”
夙致有点心酸,不过宣凤歌貌似挺满意这份工作,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言不发地跟着覃筝上了三楼,眼睁睁看着宣凤歌和覃筝口中的处长签下协议。
回家的路上他闷闷的,走着走着宣凤歌停下脚步,问他:“致儿,你不高兴吗?”
夙致笑了一下:“没有啊。”
宣凤歌无奈:“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为什么不高兴?”
夙致脸顿时垮下来,眼睛里也闪烁着泪光:“……你说过要一直跟着我的。”
宣凤歌给他擦了擦眼角:“当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夙致:“……可是你要工作了,就不能跟我待在一起了。”
宣凤歌轻笑一声,“谁说的,我们可以一起来工作啊,而且你不是也快要上学了吗?”
夙致气呼呼地跺脚:“那更不好了,这个地方这么偏僻,离学校好远。”
宣凤歌沉思:“这……也是。不过覃筝不是在你们学校附近工作?这样吧,我下次问问,能不能把训练场所换到你们学校,这样行吗?”
夙致勉强点头:“那……好吧。”
如果真能换到燕大,那他们可以一起上学下学了。好像也不错。
当晚,已经很长时间没做梦的夙致又做梦了。
梦里正值严冬,寒风呼啸,天地肃杀,北方边隘,大军压城。
帝王站在高高的围墙上,遥遥望向剑拔弩张的敌军,凝结着水雾的空气里满是铁锈与鲜血的味道。
“陛下,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先回去吧。”
高义给他披了件玄色的大氅,劝到。
帝王的眉眼彻底长开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睫翼若飞,目若点漆,眼角微挑,唇红齿白,身形修长,帝王威仪气势如虹,在这萧瑟的北地,如一把裁骨艳刀,既烈又冷。
“无妨。”帝王抬了抬手,凛冽的目光扫过紧逼而来的北国军队,唇角划开一抹残酷而冷艳的笑容,“四海一,自此战起。”
他要让这天下,臣服在他的脚下!
正如帝王立下的誓言,从这一天起,景国开始了无止休的征伐,天下也从此乱。帝王剑锋所指,即是铁骑所到之处,帝王殚心竭虑,征战不休,先灭北国,一统胡戎,再吞楚国,与昔日的太子盛如今的楚皇几度交锋。
短短八年,景国吞并了楚国最后一片土地,一统了江山。
这一年,帝王年逾不惑。
他容颜未改,只是愈显成熟,眉心有淡淡的褶皱,面色苍白,双颊染着胭脂般的红,掩着口鼻,又咳又喘,断断续续道:“高、高义,擢瑛回来了吗?”
高义沉默:“……还未。”
帝王说:“朕知道了。”
高义又道:“陛下……下面传信说,旧楚皇想要见你一面。”
“手下败将,那就去见他一面吧。”
昔年桀骜张扬的太子盛沦为了阶下囚,备受欺辱的质子却成为了天下之主,时也,命也。楚皇狼狈地坐在囚牢之中,扫视着身着玄裳的帝王,阴郁的眉眼舒展,目光闪烁着贪婪与满意,他笑得猖狂:“是孤输了。”
帝王坐在椅子上,腰后垫着柔软的毯子:“你还有什么要说?”
楚皇说:“当年孤就不该放开你。”
帝王倚着扶手,淡淡道:“可惜你千军万马,也没能拦下。”
楚皇变了脸色:“若不是宣凤歌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以为你走得掉?”
“住口。”帝王冷冷呵斥,“不准你提他!”
楚皇哈哈大笑,状若疯癫:“身为大楚皇室中人,流淌着我宣氏的血脉,却里应外合勾结敌国,断了江山传承,到了黄泉,他该如何交代?”
帝王冷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楚皇凝视他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重涯,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何你眼里只有宣凤歌?不过——”他话音一转,嗬嗬狂笑,“宣凤歌已经死了,重涯,你以为他能一直在你身边吗?哈哈哈哈不会的,你认清现实吧,宣凤歌早已经死了,十二年前就死了……”
帝王惊怒交加:“你说什么?!”
楚皇恶毒道:“我说,宣凤歌已经死了,你以为他被人叫一声剑神,就天下无敌了吗?十二年前,我大楚五万儿郎千里追杀,他还真会跑,可那又怎么样呢?朱雀陵光可以杀十人,杀百人,杀千人,可他杀得了五万人吗?他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那刺穿他胸口的一箭,是孤亲自射的。”
帝王大恸:“不,这不可能!”
楚皇语气阴冷,如一条毒蛇,紧紧咬住他的心脏:“重涯,他已经死了,你看看孤,孤才是能一直陪伴你之人。”
帝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他掩住口鼻,掌心一点温热,眼中盈满热泪:“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楚皇痴痴道:“重涯,若有来世……”
帝王已跌跌撞撞的离去,他失魂落魄的叫到:“高义,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