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秋前夜
夙致周二的课程排得很满,而且都是枯燥乏味的专业课,饶是被称为学神的他,也听得眼前冒圈圈,咬着笔杆艰难地分析着书本上的案例,秦满芳更是听得哈欠连天,铃声一响就趴在了桌面上,口中吐魂:“我的天啊,这是在讲天书吗?”
夙致斜了他一眼:“谁让你当时跟着我选的?”
秦满芳生无可恋:“我以为上了大学会很轻松……”
这天晚课结束已经九点了,夙致收拾好课本出教室时,宣凤歌正抱着双手靠在走廊上,一双大长腿微微交叉,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灯光映照着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惹得路过的男男女女不停地看他。
“凤歌!”
夙致眼睛一亮,几步跳到他面前,眉一弯,“等很久了吗?”
宣凤歌接过他手上的书,轻轻一笑:“没,我也刚结束。”
他报考了驾校,为了积极融入这个社会,每天都准时去打卡学车,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家,却没想到一出电梯,就见到他们门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
夙致一头雾水,就见人群分开,一个身穿杏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中年道士朝他们冲了过来,抬手一把糯米扔了过来,口中还唱戏般叫着:“啊呀呀呀呀~妖孽,受死吧!”
宣凤歌眉一拧,往前跨了一步,袖口微震,那把米立刻像撞上了一堵墙,纷纷落在地上,头一偏,手指一伸,将朝着他眼睛刺来的桃木剑夹住。
“你干什么?!”
他冷声问。
那道士抽了抽剑,只觉得重逾千斤,仿佛陷入了石头缝里,不由嗯了一声,扫了扫宣凤歌,正义凛然的喝到:“你这妖孽,竟然敢施妖法害人,今天本道爷就要为民除害!”
夙致呆若木鸡:“什么妖法?”
那道人道:“你这妖人,为图口舌之利,竟然使用妖法,让这位老夫人闭塞言语,本道爷今天啊——”
他话音未落,宣凤歌已一把拎着他袖口,将他扔出十米远,冷笑:“不知所谓。”冰凉的目光掠过站在他们门口的人,他拉着夙致走了上去。
等看清门口的现状,宣凤歌更是面色阴沉,一双眸中似山雨欲来,蕴满风暴。
他们大门口燃着两只白蜡烛,洒满了纸灰,门上更是贴满了黄符。隔壁那老太婆就站在不远处,见夙致看过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丈夫身后一躲。他们媳妇一副被折腾惨了的样子,脸上满是愧疚。
夙致也有点生气了,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开口。
那老太婆倒是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惜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夙致掏出手机:“再不说,我报警了。”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邻居家女主人嘴皮子动了动,终于上前一步,一脸尴尬:“对不起,这些我们会收拾掉了……就是早上的时候,我妈突然不能说话了,去医院检查也没检查出毛病,老人比较迷信,以为是中邪了,就请了这位大师来驱邪……”
“???”夙致费解,“社会主义都几十年了,还这么封建迷信?还有,驱邪就驱邪,你们家是该请人看看风水了,不过驱邪驱到别人家门口,是不是该去检查下脑子?”
“早晨老太婆只和你们接触过,不是你们下的咒,还能是谁?”
这时邻居家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头子站了出来,倨傲的表情也真的像个皇帝,理直气壮地指责。
虽然的确是宣凤歌点了她的哑穴,但这个满脸写着我很高贵尔等平民表情的老头子,却让夙致怒火中烧,本来想着这教训已经够了想让宣凤歌解了老婆子哑穴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双手叉腰,桃花眼中燃烧着火焰:“你都这么认为了,那就一辈子受着吧!”
夙致从小乐观,很少为一件事情大动肝火,这次的确是被气急了。只是涵养在哪儿,平时顶多冒一句靠,这会儿放狠话也仿佛在撒娇。
“你、你……”那老头子指着他的手抖啊抖,仿佛得了羊癫疯,全身哆嗦。
围观的人顿时一片混乱,忙不迭的避退,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碰了瓷。
夙致呀了一声,小声说:“不会是帕金森了吧?”
宣凤歌笑了笑。
夙致垫着脚凑过去跟他咬耳朵:“凤歌,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宣凤歌也在他耳边说:“就是点了个穴,不严重,别担心。”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夙致耳廓,他脸一热,耳垂红成一片红翡。宣凤歌眸色微沉,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
“爸,妈,你们怎么了——”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人群分开,裹着西装却不伦不类的男主人来了,他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满脸汗渍地挪到那对夫妻面前。
那黄袍道士也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看来是找到了底气。
夙致定睛一看,哟呵,这世界真小,竟然还是个熟人。
宣凤歌则目光一冷,看着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眼中杀气四溢。
而那个人也从媳妇口中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转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夙、夙少!”
正是那日逛街时遇到的那个猥琐男!
夙致翻了个白眼,对宣凤歌道:“凤歌,我们进去吧。”
宣凤歌冲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冷嗤一声,又温柔地看向夙致:“好。”
他抬手一挥,将所有的黄符摘了下来,两只蜡烛也踢到了隔壁门口,冷声道:“明天我要看到这里干干净净!”
那中年男人抹着满头大汗,只觉得骨头又开始抽搐的痛,忙不迭地应:“好、好……”
第二天,门口果然清扫得干干净净,邻居家的女主人清早出门上班,正好碰到了提着早餐的宣凤歌,满脸尴尬:“先生,昨天实在对不住了。”
女人眉宇间的死气更重了。
宣凤歌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漠然地转开头,没有理会。
而那对仿佛家中有皇位要继承的倨傲老夫妻,一夜之间态度大变,偶尔碰到只差点头哈腰了,客气得很,哪怕是穴道慢慢解开后,路过他们家门口也踮着脚尖,像老鼠见了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转眼到了中秋,大街小巷飘扬着桂花馥郁的香气和铺天盖地的礼品广告。
中秋前夜,夙致拉着宣凤歌,带着前几天就给家人准备好礼物,早早地回了家。
这时他家里已经很热闹了,进门就看到两个年过花甲的老者相对而坐,中间摆着张棋盘,气势汹汹,剑拔弩张,活像两只斗气的公鸡。他爸爸坐在旁边不住的擦着冷汗,一脸为难。另一边,两个姿态优雅的老夫人挨在一起坐在沙发上,手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着什么。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丛家是从南方迁过来的,还保留着一些南边的习俗。夙致也习惯了,一进屋,就眉开眼笑,叫了一串。
“哎哟,我的宝贝致儿回来了!”
他爷爷冷肃着的脸立刻笑开,扔掉手里的棋子,就冲他张开手,“来,爷爷抱抱。”
“呵呵,下不过就想找外援,致儿,别理这个老不修,他是想你替他下棋呢!”他外公冷笑一声,揭穿了夙老爷子的目的。
“致儿,来奶奶这儿,奶奶给你织了件毛衣,试试合不合身。”
他奶奶夙老夫人笑眯眯地招招手。
“致儿,外婆给你做了新鲜的桂花糕,来尝尝好不好吃。”
外婆也满面慈爱。
夙致先看了眼桌上的棋盘,毫不客气:“爷爷,放弃围棋吧,改学象棋还有救。”
夙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这臭小子,笑话老头子是不是!”
丛老爷子却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宣凤歌,忍不住道:“致儿,这位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们介绍一下。”
夙致恍然回神,蹦到宣凤歌身边,给自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介绍:“这是宣凤歌,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又给宣凤歌介绍:“这是我爷爷,这是我外公,我奶奶,我外婆。”
宣凤歌低眉顺眼,跟着夙致叫了过去,毫无身为活了千年老怪物的自觉。
夙致的爷爷出身行伍,大大小小参加过好几次战、争,一看宣凤歌身姿挺拔,高大英俊,就心生欢喜:“小伙子不错,身手咋样?”
夙致立刻给宣凤歌捧场:“凤歌自小学武,身手可好啦。”
夙老爷子笑呵呵:“那有机会可以练一练。”
夙致外公则呵呵冷笑:“整天就知道练练,就不能文雅点?”
夙老爷子完全不在乎丛老爷子的冷脸,还笑得很得意:“当然得练练,看看你儿子现在,多强健啊。”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孽缘。夙致外公丛老爷子出身音乐世家,是享誉海内外的钢琴演奏家,他的妻子也是鼎鼎有名的国乐演奏家,一手古琴弹得那叫荡气回肠,夙致的母亲丛郁自幼耳濡目染,长大后成为了国宝级的琵琶演奏家。可偏偏他们的幼子,夙致的舅舅丛景却天赋平平,从小就爱摸爬滚打,长到十六岁还被夙老爷子拐进了军队,就此导致两位亲家老爷见面就横眉冷对,怼来怼去。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晚餐,三三两两坐在庭院里赏月。这天并不是月亮最圆的时刻,但是秋高气爽,夜空中淡淡的雾气被秋风吹开,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洒下银色的柔光,给整个天地都披上一层轻纱。
两位老爷子又下起了棋,夙老爷子这臭棋篓子输了好几次却不肯认输,几次想找夙致帮忙都被丛老爷子堵回去,他四下看了眼,忽然向宣凤歌招手:“小宣啊,来来来,帮我下一盘。”
宣凤歌扫了眼棋盘上的形势,捻子落棋。
丛老爷子惊讶了,片刻后,笑着夸赞:“年轻人,不错,不错。”
夙致:“……”
他憋笑。
睡觉前夙致把礼物分了分,夙老爷子得了一把崭新的匕首,丛老爷子的是一对盘得水润光滑的核桃,给奶奶的是一枚翡翠观音,给外婆的则是一套古琴保养品。
至于他爸,夙致就送了瓶香水,妈妈那边则是一大捧玫瑰花,惹得夙春秋横眉竖眼,活生生打翻了醋瓶。
对此夙致哈哈大笑,拉着宣凤歌就窜上了楼,叫到:“略略略,让你上次跟我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