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轮椅的人
大马路对面就是商城，商城里人不多。
商城大门里边的咖啡馆有一排开放式桌椅，三三两两坐着客人。文晓柔收起雨伞慢慢向里走，前面不远就是超市入口。
咖啡馆最里边一张小桌边停着个轮椅，背朝外边。文晓柔留意到，是那位被周俊称作二爷的年轻人。
平常看见他，文晓柔多是匆匆而过。后来遇见多了，在他看她的时候，文晓柔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文晓柔昨晚听他和周俊对话，知道是他打电话请周俊找自己，文晓柔觉得这就不寻常了。
文晓柔放慢脚步，心中想着要不要上前搭讪两句。只听年轻人大声说了句：“不要……”，声音干哑。
只听他身边照顾他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你一早就出来了，中午也没吃，现在不想吃饭，喝点咖啡也好啊……家里的车等着呢，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年轻人好像在耍性子。
文晓柔不觉走近他们小桌边，看着年轻人低声说：“额，其实这里果汁不错，西瓜汁、梨汁都蛮好的。”
对面的两人愣住，都瞪大眼睛盯着她。
年轻人慢慢坐直身子。
中年人盯文晓柔看了会，又看看轮椅年轻人，又看看文晓柔，又看看年轻人，然后对年轻人说：“我去拿果汁。”
中年人快步走开。年轻人一直看着她。
文晓柔在年轻人对面坐下，轻声问：“经常遇见你，怎么称呼？”
年轻人安静如鸡，盯视依旧。
好吧，文晓柔说服自己不要尴尬。
她装着不经意地审视他：一套月白色休闲装，配套的休闲鞋。瘦削的身材却有双略方的手，手指也不是骨节分明，虽然肤色柔白，整个人却是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脸庞细看很是俊秀，只是剑眉有点重，而且压在眼上，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错觉。
“杨数！”就在文晓柔以为年轻人不会出声的时候，他发出了干哑的声音。
文晓柔傻傻地问；“树，什么树？”
年轻人机械地伸手到桌上，用手指在深紫色的桌面划字。文晓柔凑近去看，桌面上潮气形成的淡淡印迹“杨数”。
她对他笑笑：“杨数对吧？我叫文晓柔，大家都叫我纽子。”
杨数撇了撇嘴唇，大概这个动作代表微笑吧，因为他的笑意已经从眼底流露了出来。他的眼睛少见的深邃，认真看会让人沉进去。他的嘴唇不薄，长方形的，只是色泽有点泛白。
可能是文晓柔审视太明显，杨数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文晓柔发现，杨数坐轮椅，好像不单是腿部有问题，看起来他动作缓慢，声音嘶哑，表情僵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
她还发现，面对她，杨数好像比较紧张。
为了营造轻松气氛，文晓柔笑着对杨数说：“你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你真的叫杨数？不是叫杨洋？也是，你的眼睛比杨洋深邃。你更好看。”
平时，文晓柔不会这么说话，今天是故意这么娇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杨数显然意外文晓柔会这么说。他审慎地看了看她，见文晓柔真的不是敷衍，他便撇开了目光，耳根和颈部有点泛红。
杨数扭头向吧台看了看，跟着他的中年人迅速端了两杯果汁走回来。
中年人把果汁放在桌上，便对杨数说：“二爷，我出去看看李阿姨，他给你拿毛衫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外面雨下大了？”说完迅速向大门外走去。
杨数看着桌上的果汁，干哑地发声：“梨汁吗？”
文晓柔估计他是问自己想喝什么汁，便说：“不用，谢谢！”她是很喜欢吃梨，但她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在外需要的话只喝瓶装水。
杨数听了便不再吱声，默默坐着。
文晓柔看着杨数落寞的模样，想起中年人刚才说的话，便问：“你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帮你买吗？”
“不……”
文晓柔头脑一热便说：“我妈做的蔬菜粥很好吃，家里还有，你愿意吃的话，我去给你拿。”
杨数惊讶地看着她，还没出声，文晓柔站起来便向外走：“等我啊，一会就来。”
看文晓柔跑出大门，杨数无声呢喃：“还是一惊一乍的……”他的眼里竟盈上雾气，眼神幽深。
文晓柔很快就回来了，两手把抱着的搪瓷小扁锅放杨数面前，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咸鸭蛋放桌上，再掏出汤匙和筷子。她没有打伞，小雨的雨滴在她的发上和脸上闪光。她调皮地笑着，希望杨数肯乖乖地把粥吃了。
杨数仿佛又看见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掏出各种零食分给他。他机械地拿起汤匙，慢慢地吃起来。
文晓柔很高兴地凑近他，用筷子挖了一块咸鸭蛋放他汤匙上，开心地做广告：“知道吗，我们家咸蛋自己做的，很好吃的。”“慢慢吃，不着急。”
杨数吃得很慢。中途文晓柔一直在看手机，她怕看着他吃影响他吃饭的情绪。
杨数都吃完才放下，说了句：“撑。”
文晓柔笑了：“你傻不傻，吃饱了就放下嘛。”
杨数又想起小丫头说过的话：“你傻不傻，吃饱了还吃？”“你傻不傻，东西放坏了还留给我？自己吃掉嘛。”现在还是那样会向他瞪眼睛，只是眼睛更大，人更加……更加美了。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饭的缘故，杨数脸上有了些血色，他掩饰地朝大门口看了看。
文晓柔收起餐具，随口问杨数：“有两个人总是在你身边？”
“李阿姨……六叔。”
文晓柔估计六叔就是刚才那中年人了。
这时，六叔和李阿姨在大门外墙角站好一会了，看着杨数把一份粥吃完。
他们是惊讶的，杨数一贯不肯在别人面前吃饭，就是在家吃饭也不喜欢别人注意。今天竟然愿意在公众场合吃饭，并且文家姑娘就坐他面前。
两人见文晓柔收好餐具要走了，便忙着走到杨数身边。
文晓柔向他们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准备离开。杨数看向她说：“感冒……多休息。”
本来要走的文晓柔狐疑地看向他，她感冒他都知道吗？
李阿姨感叹：“听说文姑娘感冒重，二爷急得不……”下面的话被六叔推了她一下打断。杨数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文晓柔打哈哈：“就感冒而已，好多了。我回家了，再见！呃，那个，很高兴认识你们。”
见杨数点了下头。文晓柔快步回家去。
商城楼下大厅边的这一幕，都被楼上一人看了去。这人是杨数的姐夫韩建锋，他嘟囔道：“小舅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