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黑暗的意识海，幻化成了一片荒原。
涉也侧躺着弓着腰，把头埋入双手之中，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止不住地颤抖。
我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自私？
【是涉也的舞台带给我快乐！】
【每次听涉也的歌，都觉得好幸福！】
——这样真实却丑陋的自己，真的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吗？
他不断抽气，以为像是这样就能缓解想要哭的冲动，可到最后还是坦诚地夺眶而出。他又匆忙地拿衣袖去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无辜的人被自己拉下了浑水。
平行世界本来就应该是两条永不相遇相交的直线，却因为自己的歹念而有了不该有的交集。
涉也还记得灵魂交换时，他第一次用真澄的身体走到镜子面前，生硬地弯起嘴角的那一刻的惊艳。每次这样的时候，就像是真澄本人对着自己笑一样。
他咬牙，说到底还是自私……他已经开始舍不得这样的笑容了。
但是自己这样封闭在意识世界里，有多久了？
时间的消逝总是令人担心，特别是之前的黑暗与梦魇一般的孤儿院情景，吞噬了分针和时针的走动，更让涉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恍惚。
还有雄英那边——全身的剧痛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让他根本无法昏过去。
“不用担心，因为我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听见这句令人安心的话，他在恍惚之中就失去了意识。
他站起来，环视这一片荒原，看不到边际，除了风的溜走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脚步无法丈量的距离。
一边试着往远处走，一边给自己意识里下达“醒过来”的指令，可惜这里的气氛压抑又粘稠，涉也根本找不到方法脱离这囚禁自己的牢笼。
说是荒原，还不如说是沙漠。
他是迷途的旅行者，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身体上的疲惫感也不能拿来估量时间，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荒野和空无一物的天空。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动摇似乎都会长眠于此，但涉也心中有一股冥冥的感觉——
前方，有人在等着自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脚踏入前方时，他佝偻着身体、头低垂着，陡然看到脚下有一丝绿色！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生害怕是自己的幻觉，涉也张着嘴看着面前的绿洲，仿佛天境。
绿洲的中央，沉睡着一名少女。
脚下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本来都要摔倒的他居然狂奔过去，飞扑到少女身边来。想要触碰她，却含着胆怯，只能嘴里喃喃念叨：“真澄……真澄……”
少女的睫毛微微翕动，睁开了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
真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个觉，做了这样的梦。
哈，居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涉也——
她用胳膊借力撑起来，有些怔愣地看向对方，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因为曾经灵魂的交换，连带着对方的脸也像是属于自己的错位感。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了。
“是、是涉也吗？”真澄结巴道，“该不会是我的梦……”
“不是梦，是真实的我。”
在对待涉也的事情上，她总是有股莫名的信任，听见他这么说很自然地接受了现状。心里先是高兴了一会儿，又开始愁闷起来，她说道：“涉也的能力是有什么新的进步了吗？啊，说起来，我最近很奇怪……”
她把最近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不好意思道：“……不过也还好，哥哥说可能是那什么‘异能力’的原因，他说等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会解决的。”
等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温柔，涉也曾经看过她许多杂志之类的照片，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
那是能被称为亲情的思绪。
一时间，好像有一道隔阂竖立在两人之间。
……真澄，好像并不需要我。
但有件事必须要做。
他吞咽了一下，紧张埋藏在看似无事的神情之中，心里突然变得寒冷，使人瑟瑟发抖，“真澄，我——”
“嗯？”真澄抬起头来看他。
原本是单膝着地，变成了双腿跪下，涉也闭着眼坦白：“对不起！！”
“我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你才有了这么糟糕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不是说了，都是我异能力的问题，而且已经可以解决了。”
“不，是我的个性‘须知我意’。它跑到了你身上……也许是我某一个念头——但它确实是合理化地成为了你的异能力。”
真澄一直都记得“须知我意”。
表现为“能够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的个性——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记得自己这阵子的确心情不好。原来是因为它把负面情绪影响了别人，别人的反应再回馈到自己身上？
然后就成了死循环。
“都是我的错！因为是真澄，我没办法做到隐瞒，”涉也不敢去看真澄，他捏着拳头，原本直挺的背脊也弯了下来，哽咽着解释着两个人会相遇的原因，“……我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好，我扰乱了你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能补救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孤儿院的遭遇，对个性的误解，甚至欺骗了所有人，真澄了解了涉也全部的生活。哪些可悲，哪些可恨，包括会灵魂交换的原因，她浑然区分不了，竟觉得自己该死的冷静。
“等一下，涉也君，”真澄打断他，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这么武断？”
“凭什么认为我遇到的一切都是遭受到了苦难？”
“我的人生，你就这么觉得可悲吗？”
“抬起头看我啊。”
少年迟迟没有动作，真澄只好硬掰他的下巴，让他的头抬起来与自己对视。
都是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只是一双眼型稍微有些细长，一双眼型则是葡萄一般圆润，相同的是里面都噙满泪水。
她克制自己冷静，语气像是叙说小事一般平淡，“就算是你是平行世界的我，也不要妄想以为能推测出我全部的想法。”
“我很开心，能接触到这样奇迹的世界。”
“见识到了只能在电影里出现的科技，在雄英里也认识了许多朋友，丽日、蛙吹、八百万……总之，都是我以前没有领会过的色彩。”
“虽然，的确也有不高兴的地方。在工作时交换灵魂，我是最生气的；像这样被动地与你联系，失去消息时我只能束手无策，我也很生气；这次突然出现的异能力，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哈，我说不气都是骗人的。”
“真澄……”涉也不敢看她，却又不敢移开视线。
她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就下沉几分。
“我不擅长表达自己，也很害怕说的话会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沉默，但是你也要记住——”
“你是知念涉也啊！”
“同样因为是你，我才能毫无顾忌地把这些全部都说出来！”
真澄狠狠一眨眼，泪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很快她的脸就变得红扑扑的。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声地发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错得离谱！”
“我很小心眼，也许别人无心的一句话我都能记上好几天。但是，我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妈妈有时不太会说话，我不会去计较对错；哥哥有时也很霸道离谱，我也不会去恶言相。”
抽噎到说不下去，她咬着唇，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涉也。
“这是最后一次。”
“因为你也是我特别的人，我会原谅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像是一束光打在真澄身上。
身后宛如仙境一般的绿洲，在此时涉也已经看不见了，他眼里唯一的就是真澄的身影。
她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滴泪水像是有神奇的力量，在那一瞬间，他身边压抑粘稠的空气不再如此，变得清新，仿佛无形之中的枷锁被人解开了锁……他深呼吸，到了现在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但是他会把这些罪恶与愧疚永远地放在自己心里，以防再犯。
缓缓站起来，他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说道：“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真澄发泄完毕，陡然回忆起刚才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些后悔害羞，但还是一边擦泪水一边很严肃地回答他：“原谅你了，但是……”
“是最后一次。”接了她的话尾，涉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本能地抱住她，把额头按在她的肩上，“我还是要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认为你……是我太自负了。”
真澄并不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抱着，毕竟模特里也拍过很多这样的动作。而在面对涉也时，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把手放在那里。
纠结了一会，她轻轻揪住涉也的衣摆，“那好吧，破例再原谅你一次。”
“既然‘须知我意’是我的异能力了，你不可以收回它，”真澄想了想还是撑在他的肩膀上推开他，脱离这个怀抱，“它也不再叫这个名字，我会换个称呼。”
涉也：“可是它已经对你生活造成影响了！”
真澄冷笑：“这就不是你要关心的地方了。我相信哥哥的能力，他会替我摆平一切。”
虽然很不合时宜，涉也居然觉得她有点可爱。
同时对迹部景吾还有些嫉妒。
她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失去联系算起来快要一周，说不定你在雄英那边也昏迷了很长时间……你该清醒了，不要让其他人担心。”
原来一直感觉出不去的涉也，突然像是得到某种权限，感觉自己能进出自如。他愣了愣，“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吧。”
完了，真澄果然还是在生气。
谁知他一回神，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保健室的天花板。
“哦呀？你醒了？”莹蓝色结界消失，恢复女郎吓了一跳，但还是很高兴，“你尽量不要动，我要确认一下你的伤势。”
她给涉也挂上营养液，“你已经快一周没进食了，身体会虚弱，先输一点营养液比较好。”
“谢谢老师。”
原来自己真的昏迷了一周。
接到消息的相泽消太很快地赶过来，同时来的还有一大堆A班的学生，顿时间整个保健室都被人挤满。
貌似这节课是英语课，后面还有麦克的呼喊：“喂！！都给我回来上课！！！”
涉也无奈地捂住耳朵：“真的很吵了。”
碍于班主任的威严，绿谷他们并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挤在相泽消太身后，其他能从什么缝隙看到点情况，推来推去的样子很是可爱。
切岛：“哦，爆豪你也来了啊。”
他心里则是想着之前爆豪胜己的发言：老子对这什么狗屎明星没兴趣！
爆豪胜己咆哮：“滚！老子是被你们一窝蜂推来的！！”
饭田天哉：“爆豪同学，即使是借读生，我们也要关心同学……”
爆豪：“哈？！再说我炸飞你！”
涉也突然就笑了。
真澄说的没错，一切都很好，只是他没看见罢了。
相泽消太把帘子拉上隔绝了麻烦的学生，以两人都听不见的音量说道：“恭喜。”
“相泽老师，身体没事吗？”
“托你的福……伤势不怎么严重。不过，看来你需要对个性进行二次评定了。”
涉也僵硬道：“我可以和校长谈谈吗？”
他还不太想把真相公布于众。
相泽消太啧了一声，“能走了就自己去校长室吧。还有，因为你当时伤很严重，我们必须告知你的监护人……不过她怎么说都不肯来，你不要放在心上。”
涉也的监护人是孤儿院院长，也就是他的姨母。
想起那个懦弱却又善良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她。两人间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还是说道：“我知道了，麻烦老师了。”
相泽消太：“我们也通知了经纪人，因为雄英现在特殊时期，他不能长时间待在学校里。等一下你们可以商量时间见一面，免得他担心。”
“是！我知道了。”
——
横滨，武/装侦探社。
谷崎像往常一样处理外界发给侦探社的委托，当点开一封邮件的内容，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奇怪……侦探社有这样的东西吗？”
这时大部分成员都在外出任务，只留下他们兄妹俩还有几个事务员在这里。
恰好这时江户川乱步推开门走进来，怀里都是零食。
“乱步先生——”谷崎站起来招呼他，“这里有封邮件有点疑问，可以过来看一下吗？”
……
此时侦探社的所有人，都挤在这台电脑前。
乱步坐在电脑椅上，沉思了不到三秒钟，恍然大悟道：“啊，想起来了。”
“侦探社刚刚成立的时候需要一些资金的支持，我们这个办公室都是有一个投资公司帮忙搞定的，对方又不要回报，于是社长当时给对方特别担保了一张——无条件社员推荐状。”
“久到我都要忘记了啊，原来有人用了。”
谷崎直美：“诶！那不是很快就会有新人加入了吗？”
乱步摸着下巴：“啊，说的是呢……毕竟是无条件，也不知道对方人怎么样……好麻烦啊。”
说着他就移步到自己座位上去，拆开薯片包装，“我懒得管，谷崎你报告给社长吧。”
谷崎：“……好的，乱步先生。”
那封邮件的发件人，写着“迹部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