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补位！注意补位！”
八角枫体育城的足球场内人声鼎沸。场外方形的条框内，广枣学校的秃头教练声嘶力竭。进行的是这学期八角枫高中男子足球的最后一场比赛。与之截然对比的是三白学校教练席上一脸咪咪笑似弥勒佛的老头。
这老头。他该不是又睡着了？
三白学校的中场王明石，眼神瞥过自家教练席。左上的徐适文正巧妙跑出空位。二人只消一个眼神，王明石心有灵犀，一记长传飞向徐适文。球在空中飞过优美的弧线，稳稳被停住，几乎没有停顿，徐适文身形灵捷，向前带球，晃过后卫便是一记抽射。
球从奋力扑救的门将手后无情落下，已过门线。
——此刻，时间已来到比赛末时。一记绝杀替三棱杀死比赛，赢下冠军。
场内顿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带动电视机外观看的人们，或是开瓶庆祝，或是互相拥抱击掌，沉浸在三棱夺冠的喜悦之中。
电视机内，来自三棱的足球高中选手们围成一团，激情之中头碰头，肩并肩地抱作一团，欢庆这个最伟大的时刻。
镜头转到一位脸上画着红藤队标的小球迷。她的脸上充满委屈的泪水。另一边，场上的红藤选手们莫可奈何地看着自家空守的球门，回忆刚才发生的事，似乎还不能回过神来。
他们就像看球酒咖内的其他身穿红藤球衣的球迷。他们有故乡在红藤，读书工作在八角枫的。也有纯粹是欣赏红藤攻势足球的。他们在酒咖内黯然神伤地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王明石坐在吧台后方，独自喝着特质的夜间咖啡，将视线从电视机转回到前方。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此前正是看球的好时间，酒咖内人满为患。
他独自啜饮着。忽觉后背有人拍，一个高大的影子搭着他的肩在到他身边位置来。即坐定，那人就同吧台后的说：一杯玛莎菲。
取名洋气的“玛莎菲”，就是王明石手里这杯专门给高中学生特质的夜间咖啡。外观同普通咖啡一样。它没有太强的刺激感，说是咖啡，更偏向于饮品一类。不仅高中学生喜欢，在社会青年人里也颇受青睐。
“你也看球了吧？”
季威接过了调好的饮品。王明石的问题，他露齿一笑：“没。我才从家出发走来这里。”
“是吗？我看你是看完比赛后才过来的吧。你家离这里又不远。最多只需十分钟。”
王明石看了看他后说。
“不必说得那么笃定嘛。”季威呵呵地笑了。酒咖迷彩的灯光晕染下来，将他成熟好似大学生的脸孔照得斑驳迷离，更显得直视前方的目光坚毅。
“哼。我就知道你的性子。一定是在家看了比赛，受气氛所染，心痒难耐，想到我有附近看球的习惯，才专程过来找我的吧！”
王明石一副“我俩谁跟谁”的样子，扭过头去。
过了会儿，他转过目光来。季威沉默地喝着饮料。王明石开口了：“喂。我说，我们好久都没参加这种全季杯一般像样的大赛了吧。”
“初中以后，就没有了。”
“高二时好像家里来过电话，我们全家外出，就那么搁置了。”
“谁不是呢？八角枫的足球一直烂透家了。一直只要凑满人数，八角枫的足球委员会就谢天谢地了。”
王明石捧着玻璃杯。“今年似乎略有不同。后年的夏天要在三棱举行国际赛。据闻在地区举办点的投票上，八角枫吃了个鸭蛋，于是委员会重视起来了，今年说什么也要好好参赛。还不是八角枫要与三棱一直争。游泳、网球、田径一直都不分上下，这次的举办权虽会花耗巨大，但也是商业开发的一个重要契机。以往一直不重视地区足球的八角枫的几大财团于是与三棱的财阀杠上了。就是这么回事。你最近几天，一定被足委会的电话狂轰滥炸了吧？”
“你呢？也是吧。”
“还不是一样。从放假开始家里的电话就没停过，有时还会有足委会的亲自登门。真令我受宠若惊。”
“彼此彼此啊。”
话及于此，二人对视一笑。
酒咖内人有些走了。方才应景的足球背景乐，也渐渐转为酒咖抒情的柔声乐。王明石压低了声开口说：“我说。今年九月就升高三了。明年的全季杯是我们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年了。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不能放弃了。我们不能让高中的青春留下遗憾才是。”
季威捏着杯子的手渐渐用力。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么？”
“当然。刚看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足球决赛，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足球不就是这么一项富有魅力和感染力的运动么？”
电视机的镜头正对准红藤地区的教练。李膺的名字在下方大大地出现。
“连续两年冲入决赛，今年面对霸主三棱，虽未能完成卫冕的霸业，红藤的表现依然令人惊叹。持续九十分钟的高强度赛事，红藤的选手都一直保持难以置信的超高水准，一直到最后一分钟仍不放弃进攻，为我们奉献出如此一出精彩的对战。在最后重要关头丢球的原因，那么您认为是什么呢？”
“谢谢。”
浅蓝衬衫下脸色气血不足的李膺，将他那张瘦削的脸孔转向镜头，以笃定的语气将低沉的声音缓慢流出。
“前锋的丢球，防守的失位，造成对手的反击，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不必我多加赘述。红藤从不缺人才。来年，红藤必再次剑指冠军。我的话只有这些。我说完了。”
李膺将他那张苍白的脸转了回去。他离开了球场，剩下一脸尴尬的记者努力圆回气氛。
“李膺教练的话，使我们认识到红藤的野心。一场失败阻挡不了前进的决心。这也是足球及竞技体育的精神……”
“她完全是把那人话里对记者愚昧无知的讽句给无视了嘛。”王明石扭过头来哧哧地笑。“我说那个记者。她一脸好尴尬，完全没想到会被讽刺啊。教练像吃了枪炮一样嘴下一点不留情。面对女记者也一样。”
“毕竟才输，任谁听到都无法摆好脸色。女记者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对方若是女的，你必连话都说不出。”
被季威戳中下怀地嘲笑，王明石自认败下阵来。他脸青一阵红一阵，便扯开话题去。好在他其他话题思维敏捷，口才傲人，很快转移说：“怎么样？听了这番颇有竞技体育精神的话。你也受了刺激吧。不用装，你脸上跃跃欲试的兴奋劲，我看的一清二楚。这样。我们明天给足委会回一个电话。就当去试试看。又不是说，去了就一定被招入，一定是首发。”
他一说，季威的脸上便露出野心之色来。“若是去，我们就必要争到首发。连首发的信心都无，就真不像我们三白出来的学生了。”他说着，因为激动而越发深邃的眼眸，冷冽地扫过明石一眼。
“那好。明日我们将适文一并叫上。”
王明石说着，将饮料杯举起，与一并举杯的季威碰杯。两个眼神如炬，目光炯炯，满满是当年初中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王明石回了家，是十点后的时间了。他还是高中生，与父母同住。八角枫六月初高二学生的统一考试完后，父母并未将这个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儿子多加管涉。明石家是宽松开明的一类型。明石本人也极有规划与自主，才换来父母的信任。
父母都睡了。在自己房间的淋浴间洗了澡，王明石出来并未直接上床，而是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将两年前毕业整理的初中相册拿了出来。照片上是三白学校初中部的足球部合影。从初一到初三皆有。初中时也有类似全季杯的全国比赛，重视程度不如高中大，赞助商也不多，故不大有名气。但那也是作为他们一代热爱足球的珍贵回忆。
照片上的王明石、季威与徐适文，都是同级生，从三白学校初中部到高中部。相册里他们的脸仍显稚嫩，却已初显各自特征。
王明石已有成人的沉稳姿态，身材一直高大的季威有着后卫的独特坚毅与凛然目光，徐适文则人如其名地内敛文雅。
距离中间一张他们夺得冠军的大合照，是初二时的事。
“过去已有三年了啊。”
王明石喃喃自语，目光停留在一处，那是教练位上。
他将电话拨起。那边一接通，王明石便将手蒙住，在话筒边小声地说：“喂？喂。”
徐适文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明石？”他稍显惊讶，疑惑时间迟晚还有事。
“我有要话同你说。”王明石也不耽搁，三下两下将与季威商量之事与徐适文说。他添油加醋地附上电视机上女记者的采访一段。那边沉默了半刻后才说。
“要入选地区队，可不如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啊！”
徐适文不愧是务实派，一语说出。
“这你不必担心。有实力者自会胜出。我更担心的是你的父母。家长方面该不会有问题吧？”王明石谨慎问道。
“这个我家倒是没问题。”
“那就好。我们明天定个时间会面吧。”
王明石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如同他的球风一般，传球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认定的事便必定去做，也必定去成功。王明石是兼并理想家与实务家一体。
“那就这样。我挂了。”
与徐适文约定在学校门口的王明石，很快给季威也回了声。二人在手机后你来我往地讨论了个遍，王明石撂了电话，躺在床上。没拉遮光窗帘的窗户后，今夜星光璀璨，黑夜闪烁。
八角枫的足球复兴，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