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八月已经结束了，夏天还远远没有结束，热气在空中蒸腾。
开学前一周，白月把作业整整齐齐地摞好放回书包，刚下过雨，水汽稍把夏热的焦灼中和了些，但空气里恼人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皮肤呼吸到的分子还是温温的，湿湿的。
白月趴在窗户上往楼下看，外婆正在院子里晒自己的校服，住对面的陈阿姨急急地赶着鹏鹏回家吃饭。
鹏鹏贪玩，一直用半截火腿逗胡同里的小流浪狗，他别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边不情愿地往回走，一边嘟囔着频频回头。
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从白月的窗前延伸向上，比房子还要高。合欢的花期已过了，只剩下满树绿得发亮的叶子，在风里哗啦啦，哗啦啦地合奏。
白月支着脑袋向上看，天空被树叶挡住了，能进入视线的只有被切得零零碎碎的蓝色，蓝得一尘不染，纯净得好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6点半，紫沙睁开眼睛，她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牛奶已经热好了，面包也烤得脆脆的，三两口解决掉，要快点下楼了，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妈妈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远远就看见梁青在等，紫沙小跑过去拍拍他的肩。
“这么早，还以为今天终于能让你等我一回呢。”紫沙笑着说。
梁青淡淡一笑，道：“今天出分班表，想早点去看看。”
这学期要开始分科了，上个期末大家已经交了意向表，学校会根据期末成绩排好新的班级。
“对哦，说起来还有点舍不得原来的同学呢。”紫沙盯着鞋头没刷干净的一点点污渍。
“紫沙，你是选文科的对吧。”梁青问。
“嗯，我数学烂得一塌糊涂。”紫沙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也选了文科，我记得你一直喜欢物理化学那些。我和朱儿都以为你会学理呢。”
“还好吧，我感觉我文理都差不多，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紫沙点点头。
两人说着分班的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车站，朱儿还没来，紫沙笑着说：“这个坏丫头，没有一次是守时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朱儿终于姗姗来迟，紫沙正要怪她就被扑了个满怀。
朱儿兴奋地向紫沙讲起假期发生的事，紫沙笑着听，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
“诶，我前两天去小书店买了好几本小说，你要不要看!”
紫沙笑道:“不要，你爱看的那些我看不来。”
“有张爱玲的!”
“是嘛，”紫沙来了兴趣，“那一会儿车上给我看看。”
“好啊好啊，老板说开学进新货，你晚上跟我一起去小书店吧，肯定有你喜欢的。”
“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呢。”
“不仅有小说，也有作文书。”
紫沙点点头:“那放学一起过去。”
“然后去拍大头贴啊!大头贴那家店又更新了好多好看的图案，老板娘昨天还说可以帮我们把拍的照片免费传到空间呢。”
“假期刚拍过诶。”
“再拍啦。”
“不要。”
朱儿撇着嘴哼了哼紫沙。
“臭梁青，干嘛不理本姑娘啊，没看到我都过来好一会儿了嘛。”
朱儿转头看梁青。
梁青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喂，喂喂喂!”
梁青继续目视前方。
“还三好学生呢，真不懂礼貌。”朱儿不满地向紫沙指指梁青。
他终于回过头来，白了朱儿一眼。
“走吧紫沙，车来了。”他说道。
紫沙在一列列分班表上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有啦，我是五班。”她回过头对梁青说。
“我也是。”梁青笑了。他把校服搭在肩上，很随意地靠在栏杆一侧。
“真的假的？”紫沙兴奋地跑过来。
梁青点点头。
“又和你成为同班同学了，梁青同学。”
“你好，陈紫沙同学。”
风微微掀起他的刘海，阳光下，梁青的笑容特别灿烂。
朱儿见此，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好嘛，老天开眼，你俩可是算团聚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撇下。有了臭梁青，紫沙该把我忘咯。”
“什么呀。”紫沙笑了。朱儿是特长生，从进校就在艺术班，不参与文理分班。
“你可是我们未来的大歌星呀，”紫沙一把搂住她，“再说，梁青的醋你也吃，我俩把他撇下才差不多吧。”
“吃的就是梁青的醋。”朱儿滴溜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梁青，“梁青可是我最大的情敌。”
紫沙又气又羞，梁青也一时窘迫，变了脸色，只好白朱儿一眼，急急地转开了话题：“行了，不是还有金桔陪着你吗？”
一提金桔，朱儿果然又把枪口转了个向。
“这个臭小子，一个暑假，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看我怎么收拾他。”
新同学，新老师，完全不同的环境，如果不是梁青和自己同班，紫沙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大家都是从不同的班里汇集到一起的，还很陌生，所以都挑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就这样，继小学六年级后，紫沙和梁青又一次成了同桌。
梁青是全班第一分进来的，不仅成绩好，样貌也好，还是校篮球队里唯一一个不是体育特长生的队员，怎么看怎么一个青年才俊。开学一周就被班主任钦点做了班长，而紫沙也因为英语单科第一成了英语课代表。
金桔把手掌撑开扣在朱儿脑袋上疑惑地说：“你们三个真是一起长大的嘛，叶朱儿，为什么人家俩那么优秀，就你是个‘泼皮破落户’？”
“他俩从小优秀，我都习惯了。等等……你说谁是泼皮破落户呢，你个死金桔……”朱儿反手在金桔脑门上敲下一个“糖炒板栗”，金桔哎哟一声跳起来，朱儿不罢休，追着金桔噼里啪啦一顿胖揍，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金桔的哀嚎声。
紫沙和梁青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哭笑不得地叹叹气。
开学不久，学校组织了一次家访活动，主要针对一些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家访的同时也能适当地给予帮助。班主任把这个活动交给了梁青，由他来统计愿意参与家访的学生，再根据实际情况筛选。
下午，梁青正要把整理好的资料拿到办公室时，一个身影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班长，我想参与这次活动。”面前的女孩子低着头怯生生地递过报名表来，“现在还来得及吗？”
“嗯。”梁青点点头，“下次要早一点。”
“谢谢班长。”那女孩子终于抬起头来，小脸盘，细细的眉毛，眼睛圆圆的，像小鹿。
梁青看了看报名表上的名字，白月。他是班长，按理应该最早和每个同学熟悉起来的，可对这名字，他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最后班主任确定下名单来，家访的就是这个女孩子，再次拿到白月的资料时，梁青才知道她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外婆，还是聋哑人。
“这女孩儿真可怜。”紫沙听了，无限心疼地说。
梁青点点头。
“能多帮帮她就好了。”她感慨地抿着唇。
梁青看着紫沙，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见花怜花，见草惜草，用朱儿的话说，一副菩萨心肠。
每周五下午两节课后校篮球队都有比赛，和紫沙同班后，梁青终于有机会叫她来看自己的球赛了，上场前，金桔故意撞了撞梁青的肩膀低声说道：“要不要哥儿几个配合你？”
“该怎么来怎么来。”梁青捶他一拳。
梁青球打得不错，根本用不着耍花招儿。今天他更是意气风发，脚下生风，整个人神采奕奕，接连进了几个好球。
紫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时不时给他加加油，最后是朱儿等得不耐烦吵着要去吃饭了，这场球赛才落下帷幕。
“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打球呢。”紫沙笑着说。
“不是，初中那会儿梁青也参加过校篮球赛呀。”朱儿在一旁说。
紫沙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印象，不过初中时篮球打得好的都是校队的，那时候梁青个子还没长起来，瘦瘦弱弱的，在球场上不怎么引人注意。
“诶，我都忘了。”紫沙笑笑。
梁青擦擦脖子上的汗答道：“还行吧，比初中那会儿强点。”
“你又谦虚。”
梁青低下头笑了。
“坏了，”梁青突然想起，“班主任让我把家访那个表交给白月，让她家长签字来着。”
“这会儿都放学了……”紫沙蹙眉。
那表第二天就要收，今天不给白月，明天就来不及了。梁青不禁自责起来，都怪自己，一时间表现欲上了头，把正事也耽误了。
最后是紫沙提出去白月家里把表交给她。
梁青的笔记本上有班里每个同学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他打了白月家打的电话，没人接。
“看来真得去一趟白月家了。”梁青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