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一座刚修缮不久的小木屋坐落于荒无人烟的祁山某处,旁边种植着绿油油的蔬菜,木屋里一位长发及腰的美丽少妇正慈爱地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婴儿,哼着甜美动人的歌曲。
如此安逸的景象与周围迷雾弥漫,与阴森十足的氛围十分不搭。
“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这时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嘴里念念有词。
妇人警觉地将摇篮里的婴儿抱起,放到内室,稍微整理好仪容,出门迎客。
“来者何人?竟敢擅自扰他人清净?”考虑到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妇人特意放低了声音,尽管如此,仍透露着说话者摄人心魄的强大气场。
来者是一名年轻男子,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眼里却包含了几千年的沧桑。男子的脚步很轻,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说的话每字每句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好似脱口而出,“无缘无因一缕精魂,本该任其自生自灭,仙者何必为其犯下大戒,舍弃至高仙位,落入凡界?”
妇人见来者并无恶意,稍稍放下警惕,慢悠悠地走到木椅旁坐下,斜靠着,自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
“本仙自在虚无之境与此结缘,便立下毒誓生生世世护其周全,伴其成长,训化为人,况本仙不生不死不灭几千余年,早已厌倦仙界一成不变之法则,有一儿与我同下界,过过人间世俗生活也好”
说话间,男子的睫毛微微轻颤,只是表情仍然不变,一副不理世事的枯燥模样。不知为何,妇人见男子轻颤的睫毛,不禁心里一紧。
男子静默良久,而后开口:“然此儿天生残缺,来日必成不全之人,仙者可晓?”
“谬言!本仙自会倾尽全力使吾儿安康健全,区区道士怎敢断言他日之事?”妇人大怒,屋外一阵狂风大作,被风吹起的几片落叶经由窗户落在男子的肩上。
男子十分冷静,丝毫不为妇人的怒气所震慑,只微微说道:“吾非道士”
“汝既非道士,怎知仙界之事!尔等何人?”
“吾非仙非道非人,只是一介随波逐流的凡物罢了”说罢,男子将肩上的落叶取下,化入手心,转身,离去。
妇人木然,呆呆地看着年轻男子离去,内心深处一股钻心之痛让她喘不过去。恍惚之间,妇人连忙惊慌地跑向内室,而后才如释重负般跌倒在地,此时床卧上的婴儿尚在酣睡中。
十八年后
艳阳高照,春风和煦,蚑蛲山山脚下有一条清澈小溪,溪流旁边有棵百年老树。
老树粗壮的树干上,一身穿蓝衫麻布少年正翘着二郎腿悠闲躺着,嘴里叼了个柳枝条,双眼木然地望向天空,脖颈上挂着颗琉璃石,闪着血红色的光芒。
“弱生哥哥!弱生哥哥!你在哪?”
不远处传来略显稚气的叫喊声,少年眉眼间抽搐了一下,随即熟稔地从袖套里掏出两只小木塞塞住耳朵,继续悠然自得。
叫喊的是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少女,她见少年又在忙里偷闲,还对她的叫声置之不理,顿时火冒三丈,急吼吼地跑到大树插腰骂道:
“纳兰弱生!叫你你怎么不应我?你是不是又偷懒了?钱伯伯交待你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一连串的叫骂声迫使少女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边喘气边观看树上人的情况,谁知那人竞丝毫未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气得她直跺脚。。
少女长着一副汪汪大眼,皮肤稚嫩得犹如初生婴儿,胖嘟嘟的脸蛋上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生气涨红脸的样子也颇似撒娇之态。
正值少女不知如何之际,低头瞧见大树底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内心窃喜,抄起石头使劲抡圆了肩膀朝少年扔去。
早就对少女的动作有所预料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翻身完美地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少女的面前,用手弹了弹少女的脑门,嗔怪道:
“好你个莲蓉儿,竟然敢暗算你弱生兄?雄心豹子胆了吧!”
“谁叫你不听我说话的?”莲蓉儿噘着嘴,十分委屈地揉着被弄疼的脑门,她的弱生哥哥真的是一往如常地下狠手阿!
“我一个人好好地在这休息,是你非要搅了老子的清净,活该!”
“钱伯伯交待你的事做好了没?要是被他发现你又跑到这偷懒又该骂你了”
“啰嗦!”纳兰弱生有些不耐烦,他这个小师妹人长得倒是可爱讨巧,性格也开朗率真,可偏偏有个爱多管闲事的臭毛病,常常让人颇感无奈。
“瞧,钱老头子交待的活计我早干完了,那个死老家伙天天仗着他一个小小的厨房管事身份,尽会使唤人”
莲蓉儿随着纳兰弱生的视线看去,发现就在大树左后方向,一摞摞柴火堆成一座小山,不禁惊掉了下巴,钱伯只吩咐他砍一摞柴火,可这少说也得有七八摞了吧?怎么可能,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啊?
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好玩似的,转头对师妹说道:“你来得正好,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处理,得先走了”
“哎!等等,你一个在尚贤院干杂活的,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想下山?师父不是已经命令禁止任何人未经他的允许都不准下山吗?”莲蓉儿发现事情不对头,连忙拉住纳兰弱生的衣角,不让他走。
纳兰弱生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爆粗口的冲动,一边尝试着用手扯开她拽住衣角的手一边十分耐心地对小师妹语重心长道:
“你弱生兄虽然不像你们在尚贤院修习仙法,可我自十岁起便在这里长大,资历比谁都高,堂堂男子汉除了偷闲玩乐之外就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你弱生兄绝不是这样毫无追求之人。此时山下正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等着你弱生兄前去解决,让人家等久了可不好!”
弱生哥哥的话说得确实在理,只是,她怎么感觉有一丢丢的不靠谱呢?她自小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真没见过纳兰弱生有过正经的时候。
就在莲蓉儿游移不定之时,纳兰弱生乘机甩开她的手,溜之大吉,待莲蓉儿反应过来,人早已没了踪影,“纳兰弱生!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莲蓉儿满脸委屈地看着那几大摞的柴火,不仅被骗了还得赶紧把柴火给钱伯伯送去,不然待 弱生哥哥回来又要被罚,她可舍不得。
话说,弱生哥哥没事干嘛砍那么多柴火!
好不容易从小师妹的手中逃脱的纳兰弱生,一路上经过许多人工精心修整的景观。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便被这里的道长带来在尚贤院打杂讨生,这座包围着整座蚑蛲山修建而起的仙学院,虽在名义上标榜“仙学院”,其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并非正统也没有官方授予的资格。
常常作为没有仙家资质的富家子弟前来附庸风雅一番的场所。尚贤院也通权达变地慢慢将个人的财富作为入学门槛和评价资质,尽管在正统仙学院里臭名昭著也无所谓了。
于是乎,这座深受正统仙学院鄙夷的学院成为了在这其中财力最是雄厚的学院,失去了山林该有清幽恬静,蚑蛲山里到处都是华丽的建筑与景观,生怕他人不晓。
不过这对一名杂役来说,只是又多了需要打扫的地方罢了。
但作为一名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的人,他还是要为尚贤院说句公道话。虽说别人可能不相信,但尚贤院确也是个可以正经学习仙法的地方。
尚贤院只有一个出入口,在蚑蛲山南面山脚下,此时正由两名弟子轮流看守。
“豫书豫言?”纳兰弱生叼了个柳枝条,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用一种非常怪异的发问语气对站在尚贤院大门两边岿然不动的两人打招呼。
“纳兰弱生,小子不在厨房里好好待着,又跑到这里干嘛?”其中一人将佩剑挡在门前,质问道;
此人身穿一袭白袍,肌肤嫩白如雪,五官轮廓圆滑,一副贼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动,若不是他那趾高气昂的语气,很让人误会为是某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我就不能随便走走?”
“少忽悠人了,上次你说不小心把师父的宝物给丢到外面去了,我是不忍心怕你受责罚才放你出去找,结果你倒好,竟然在外面逛了一天一宿?”
“哎呀,我这不是没找到嘛?豫言老弟,我答应你这次肯定会立马找到立马回来的”
长相粉嫩的少年先是迟疑了一会,后立马撇嘴道:“不管,我再也不信你了”眼睛不再去看他,生怕又给纳兰弱生带去阴沟里去了,手仍执拗地挡在门前。
“哎呀!”纳兰弱生见此番计谋不奏效,便将手搭在豫言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为谁在辛苦奔波?”
“谁,谁呀?”豫言想闭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们啊?”
“我,我们?”
“你想啊,自从你们来到这尚贤院,每天只能清茶淡饭,以水代酒,日日还得劳累修习,站岗做事,这哪里是修仙?过的根本是苦行僧的生活。
“我说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以前天天山珍海味伴身,能受得了吗?你看你都瘦脱相了!”纳兰弱生可怜巴巴地看着豫言那胖嘟嘟的脸蛋竟真能装出看出瘦相的感觉。
被纳兰弱生这么一说,豫言不禁吞了吞口水,家里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他现在仍是记忆犹新。尚贤院虽不正统,但什么忌荤忌酒乱七八糟的却是模仿入了精髓。
“想不想一品那‘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桂花酒啊?弱生哥哥给你捎来?”见对方已有动摇,纳兰弱生继续煽风点火。
“纳兰弱生!你又再给我弟灌什么迷魂汤?还不快回去?不怕被娴修道长知道?”眼看豫言快掉入纳兰小子的诡计,此时一直不说话的豫书终于忍不住开腔制止道;
“哎呀?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你没看你弟很想喝吗?再说我不过是个杂役,不像你们每天定省晨昏,我出去根本是不会有人理我的”
“可是……”豫书见弟弟如此祈盼的神色,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你早点回来,还有,别勾肩搭背的,怪丢人”
豫书直勾勾盯着纳兰弱生搭在豫言肩上的手,纳兰弱生十分了然地像着火般弹开,内心窃笑却也不表现出来。
“那给钱吧!”
“给什么钱?”
“废话!当然是给买桂花酒的钱,真以为是吃白饭的啊?”纳兰弱生不耐烦地说道;
“我,我就剩下这么一点钱了,可别像上次那样弄丢了啊”豫言心疼地拿出干瘪的钱袋,还在犹豫当中,就被纳兰弱生得了空,一把抓了去,只说了声谢谢便溜出大门逃之夭夭,只剩下豫言在风中凌乱。
豫书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豫言,他老弟每次遇到纳兰弱生都会吃哑巴亏,也真是可怜他。许是感受到豫书嘲笑的目光,豫言转头瞪向豫书,白了他一眼,豫书心虚地低下了头。
尚贤院包围着整座蚑蛲山而建,出了山便是一望无际的森林。熟悉的景色让纳兰弱生不禁想起他第一次来的场景。
他自小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在与世人隔绝的深山,母亲便是他的一切,所以母亲死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
整整三天,他睡在已冰冷腐化的尸体的怀里,拼命想汲取他曾经感受到的温暖。就在他以为即将跟随母亲死去的时候,一双大手强硬地将他从暗不见底的世界剥离,对他说:“孩子,是时候离开了”
那双大手抱着如同死尸般的他穿过一大片森林,在他的记忆中他记得那时候漫长得如同度过了几个日日夜夜,等到了尚贤院,黎明刚好划破云彩,然后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出现了:“孩子,是时候面向光明了”
于是脱离黑暗的他重新将那声音跟尚贤院作为精神寄托,度过多个春秋,刚开始还觉得适应,到最近几年便也渴望起外面的世界,时不时地偷逃出来。
好不容易从尚贤院里出来的纳兰弱生,心情甚是美妙,自由的空气让他忍不住伸展手臂,朝天空大喊:“自由的空气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