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025
早上的风很清爽，吹在皮肤上有种冰冰凉的触感。
林却走在风里，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黄。读书人没送他太远，到榕树下就止住了脚步。
噬影巷是大路走进去的第一条岔口，黑褐色的巷石歪歪扭扭斜插在地上，上面“噬影”两个字写得格外大气磅礴。
林却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进去。
刚进入噬影巷的时候，一阵冰凉突然从头顶笼罩下来，就像炎热夏季在水上公园冲浪的冲击感。
他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去。
外面旭日初升，围墙低矮，照理应该有阳光投射进来才对。但是没有，与往里，巷子越发幽深和阴暗。
金光沿着茶瞳边缘流窜，他抬起眼皮，看见幽暗的巷子深处黑影攒动。
他们就像纸片，茫然地举着手，幽灵一样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相互拥挤、碰撞。
林却坦然张开双臂。
黑影们顿住。
往常这种时候他们都该一拥而上了，但是林却这么主动，他们反而不敢接近。
林却收回手臂，静静站着。
黑影们防备着，一步步逼近。
终于有一个黑影动了手，缭绕着黑雾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脸，林却无动于衷。
黑影们见状，一拥而上，对着林却上下其手。
林却只觉得皮肤痒痒的，上下都痒痒的。
他睁眼再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天空。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影子吞噬了，现在他的脸，他的四肢都变成影子躺在地上。
巷子里的影子都是直立行走的，他垂下眼睫，发现自己的身体还站在原地。
*
时墟里，枯树风刚给沈音上完药水，背后传来“哐当”一声。
林却给他捏的那些泥土“宠物”，有只蝎子直接掉下来摔在地上。泥本身还没干，炸在地上成了一滩泥花，实至名归的稀巴烂。
枯树风直觉向来灵敏，眉头一跳，快速打开房门，跑到一棵老树前，透过老树上的时墟之眼看进去，发现林却整个身上一点皮肤都没有。
他心往下沉了又沉，慌忙回屋提了药箱，临出门的时候看了沈音一眼，确认没事了，才走进时墟，直接到了古村。
枯树风准确找到林却的位置。
看到林却“躺在”地上时，他突然有点想笑——
当然，他努力憋住了，嘴贫了一句：“神主，你这是任人轻薄开始怎么的？”
林却说：“你把我的身子带回去好好养养，大概四天再给我送回来。”
枯树风神情突然凝固：“神主别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林却说：“这个村子有点古怪，我得死一次。”
枯树风诧异：“要是死了，遇上鳞尸可怎么办？”
“所以让你四天后把壳给我送回来。”
枯树风点头：“也行。”
说完他又眉尾一扬，贱兮兮地问：“怎么不问问我鳞尸在哪儿？”
林却皱起眉头：“你要是知道，这会儿还能兜住吗？”
这要是真知道，还不早拿出来炫耀，让他抓蝎子去换情报了？
枯树风龇牙咧嘴，“这是小看我的城府了这不是。”
……
林却的“尸体”运回成功被运回时墟，精神体还留在古村。
古村还残留着许多其他的精神体，比如那个据说是走货郎心头肉的姑娘——五行巷的血盆大口。
林却断定，这个村子只要躯壳消亡，就等同于死去。
在这个村子里，精神体自由。
果然，他飘回榕树下的时候，孙叔后脚跟了进来。
也许是因为没了躯壳，孙叔无法感知他的存在。
直接无视他，手里拽着一个冷汗淋漓的男人往屋里走去。
林却心想这正是时候。
在孙叔进门的时候，他迅速跟了进去。
读书人是和他一样的形体，很快就看见他，惊讶地长大嘴巴，“你你你你”你半天你不出来。
得亏小声，没让其他人听见。
众人看见孙叔带来一个新人，脸上多多少少浮现出震惊——
他们早上还全员齐聚一起吃过早饭，现在还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死了？
走货郎最先反应过来，点了屋子里的人头，发现真的少了一个，脸色唰地变白。
他抬手比了比高度：“那个，那个人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大家都意识到，林却不见了。
大家都见识过他的身手，速度敏捷，冷静理智，一击即中，照理来说绝不该是他们这群人里第一个死的。
众人的心往下沉了又沉。
林却要是死了，那就意味着，他们也许也活不长了。
孙叔兴高采烈地介绍：“新来的大陈。”
又转向新来的男人：“这里头就是内六个大陈。”
台词和送林却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这回，樱桃也在。
林却凑在读书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读书人先是目光惊疑，而后恍然大悟，对着林却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众人还没从“林却死了”的震惊和后怕中回过神来，读书人声音就响了起来。
“那么孙叔，你这白丝带下面盖着的，是鳞片，还是皮肤？”
孙叔脸上的慈祥慢慢褪去，长满皱纹的眼睛眯了起来，浑浊的眼球淅出凶恶的光。
走货郎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扯下白丝带。
白丝带绑住的地方，上次已经被林却用匕首划破了。白丝带掉落的一瞬间，细细闪闪的鳞片折射出绚丽的光线。
众人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对危险最为敏感的练家子已经架起手臂，准备打斗，屠夫也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子。
孙叔身份败露，眸光转厉，眼里渐渐发出红光。
他大吼一声，身上的布衣震成碎片，像雪花一样飘洒下来。
鳞片仿佛铠甲一样，迅速布满他全身上下，细细薄薄的彩鳞堆叠在一起，反射出来的彩色光线让人眩晕。
“躺”在门边的林却一跃而起，长腿一抬，精准往孙叔下颚踢去。
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长鳞片的地方。
林却总觉得这场面莫名熟悉。
来不及细想，孙叔立刻发起攻击。
只见眼前一花，孙叔几个起落，直接冲破房顶越出小屋。
林却速度更快，虚影一闪，单薄的纸片却已经从空中越到孙叔面前，虚虚飘在空中，拦住他的去路。
孙叔感知精神体的触觉慢慢打开，感受到这是一具深浅莫测的精神体，不由放下心来——
他感知不到深浅的精神体，一般都尤其浅薄。
小菜一碟！
他晃动着身子，鳞片在旭日殷红的阳光里发出细闪。
突然，他发动身躯迎了上来，同时，身体各个部位的鳞片仿佛离手的飞镖一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射向纸片一样的林却。
就这种程度的精神体，接了这招怕不是要成筛子？
孙叔得意地等着收获成果。
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天罗羽鳞铺下的一刹那，林却脚下一动，众人只看见空中虚影来回晃动，再次看清的时候，林却已经捏着一枚鳞片，逼近孙叔的喉咙。
他刻意隐藏了精神体的力量！
孙叔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鳞片已经割破他的喉咙。
这一瞬间，他突然清晰感受到身体的重量。
温热的感觉、凄厉的疼痛都还没传递到四肢百骸，他已经从空中坠落，重重跌落到地上。
满身彩鳞失去炫光，渐渐闭合，贴回皮肤上，像是铩羽的猫头鹰，渐渐失去生息。
林却的纸片身影慢慢落回地面上，垂眸看着地上的孙叔，面无表情：“这样就不会再有无辜者进村了。”
新来的那个大陈已经吓得躲到门后。
其他人都亲眼目睹了林却的身手，他神色淡漠，眼神冰凉，就连利落的板寸都散发着杀伐之气。
那种没有人能从他手下逃脱的感觉，让人觉得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庆幸不曾和他为敌。
茶色的眸子微阖，再睁眼，他已经又变回那个清冷不爱出风头的俊俏男子。
屠夫咽了咽口水，看着地上孙叔的尸体，下意识询问他的意见：“那我们怎、怎么处理他？”
“先留着，或许有用。”
屠夫、练家子、车夫一起把孙叔抬进屋里。
林却“躺回”窗边的长木凳上，舞女贴心地搬来另外一条长木凳，让读书人“躺”上去。
她来这边转了一圈又一圈，有话想问。
林却等着她开口。
舞女又转了一圈，回到窗边，终于开口说：“你……我能知道，怎么回事吗？”
林却没想到他是想问这个，于是简单说了两句。
舞女走了。
读书人说：“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跟别人解释。”
林却“嗯”了一声。
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很费劲。
仔细想想，他还只对沈音仔细解释过。
拂去不该有的杂乱思绪，当下任务是找到鳞尸。
枯树风说得没错，鳞尸肯定在这个村子里，炼化尸体成为鳞尸的灵奴，没有独立思想，却拥有人类的敏锐。
“我还要再出去一趟。”
现在这个状态很适合出行。
读书人语调维扬，对他的去向很感兴趣，“你要去哪儿？”
“你要一起去吗？”
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很适合出去打探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