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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君去兮何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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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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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只有二人上路,用临渊的话说,就是此行是罗王秘令,不能人多瞩目。

  言君浓骑着乌阳,一路上奇花异草,不胜枚举,他每次都翻身下马做临摹记录,采摘样品放好,集书囊都快放不下了,没几日便到了西冥地界。

  放眼望去,大片的波光粼粼,偶有几处陆地露出水面,不时有黑水喷涌而出,半空悬浮着十几处大小不一的小岛,其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座宫殿,零落着像星星一样映照在黑水之上,而西冥的赤天宫就座落在最大的一处悬浮岛上。

  临渊于朱铁大门前递上来帖,一起在门口等候着。言君浓环顾脚下周围尽是黑水汹涌,水面的雾气升腾着,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而言君浓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正欲循着气味寻找,来人便通报引路。

  跟着来人步入大门,那丝熟悉的香味愈加浓烈,言君浓循着气味四下张望,忽看到角落一抹红色一闪而过,正想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瓷器木器铁器掀落在地的声音,夹着一声“他怎么会?他怎么能?!”带着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情绪,引路之人急忙伏拜,大气也不敢出,大殿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一身玄色黑衣身材高大之人正背对着他们,起伏的胸口好像努力在克制即将爆发的情绪。

  临渊与言君浓报上名讳按礼叩拜,殿上人转身,双目赤红,看到二人伏在地上,隐忍着挥袖让他们起身,坐上主位,便把脸隐入一团黑雾里。

  “他为什么不自已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声音便听不出情绪,仿佛之前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是出自于他。

  临渊没有说话,只是兀自垂手站立着,言君浓偷偷抬眼,虽然殿上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看到那人放在膝上的手指已暗暗微曲,用力到关节已经发白。

  “山水清音牌,不假旁人之手,若他想要,须亲自来取。”殿上人一拂袖:“送客!”还没来得及等殿下之人恭送行礼,便隐了身形而去。

  言君浓觉得,这匆匆的离开竟然有些慌乱的味道。

  “山水清音牌是什么?”回程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言君浓牵着乌阳问,脑子里却总是回想着那一抹红色,还有那熟悉的香味,是墨烟华吗?他来西冥做什么。

  “不知,拜帖是秘术封好的,并没有看过。”临渊有些丧气:“这次任务没有完成,不知道如何交待。”

  “据实说吧,鬼帝不愿意交东西,我们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稍时倾盆大雨如瀑泻下,两人被淋个措手不及,临渊看着风雨的方向,心中巨震:“不好!东界风雨,恐生有变!”

  一路马不停蹄,阎摩罗王所居空旧宫内,已经是纷乱不堪,失去常态。罗王的寝居处大门紧闭,谁也靠近不得。据当时在场的人说,之前电闪雷鸣之时,似乎看到室内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可是罗王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所以大家只能在室外等待。

  “另一人?”临渊有些气愤,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掌兵还是有职权,调好几队人马守在门口,自己带着一队踢开门冲了进去。

  映入眼前的是罗王斜躺在软榻上,身边站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睡颜。这人高鼻薄唇,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黑发中,虽只得见侧脸,但眼神中带着的宠溺让人一眼便看得出来。

  临渊愣了愣,这人好生熟悉!再打量他身形与一身玄色黑衣,这人莫不是?

  那人见他带人冲了进来,也不躲,做了一个“嘘”噤声的手势,好像生怕别人打扰到榻上的人休息一样。

  临渊自知对方身份,不敢声张,把士兵都屏退出去,行了叩拜礼。

  “起来吧。”鬼帝转头望向榻上人神色悲伤:“我用尽了方法,还是漏掉一魄,宁可天劫成圣,也不愿世间如我所愿么?”

  “天劫成圣?”临渊有些困惑,天劫一千年才一次,以阎摩罗王的修为,大可不必亲自再赴天劫。

  “也罢,就随了你的意吧。”鬼帝似乎如释重负,转头对临渊说:“有一魄到了轮回台,转生而出了冥府,须立刻寻回。”

  临渊领命拜谢,转身出去,关上门之时,似乎听到鬼帝轻声道:“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掌乐的辖区,角徵宫大门紧闭着,天色如此暗也没有上灯,言君浓心中疑窦丛生,果然是墨烟华么?

  “在找我吗。”一声轻语犹在耳边,言君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后退半步。墨烟华顺势扶住他的肩,眼波流转,正微笑看着他。

  言君浓觉得尴尬,连着脸上都开始发红,避开他的眼睛,挣开他的手。墨烟华笑意更甚:“掌书大人来访,怎么不派人通报一声?”

  还没等言君浓反应,墨烟华便握住他的手腕:“进来吧。”

  角徵宫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轻纱摇晃,炉烟袅袅。比起云书馆不知道气派多少,可纵是如此,言君浓却觉得莫名的冷清,四周空空荡荡,只除了案上的那把黑色泫然琴。

  琉璃顶,风铃响,琴声扬,灯影灵犀晃,轻歌曼舞裳,言君浓喝着斟来的青冥忘,眼前的人越发闪烁,那抹红色的笑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听到有人轻声说:“三百年……可知这三百年的寂寞……”

  他说的是谁呢?

  一大早,便被一阵踢门声惊醒,言君浓双目失焦地看着来人,临渊嘴都气歪了,一把拎起言君浓大吼:“你昨夜一夜未归,咕咕叽都找到我这来了!你倒好,不传信害人多担心?夜宿外人宫中,还喝酒??”

  “外人?”好听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墨烟华端着一碗汤药步入房间,放在言君浓床头:“君浓与我投缘,听琴喝酒不行吗?”

  君。。君浓?言君浓总算反应过来了一些,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密了,连姬姑姑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

  看到言君浓有些呆滞,临渊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颓然的松开拎着他的手,还好,没出什么事,咕咕叽那里也有交待了。

  出事?一夜未归,夜宿外面还喝酒,出事了也活该!这么想着,临渊的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火气。

  墨烟华自然的坐到床头,扶他靠好,正欲一勺一勺的喂汤药,言君浓紧张地坐了起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墨烟华一把按住他:“昨天你喝的可是青冥忘,寻常人可以醉个几天几夜的,听话。”

  看着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临渊有些怒火中烧,但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好像怎样发泄都没有理由,最后只得闷哼一声道:“你自己去和咕咕叽解释,不要什么事情都报到掌兵这来,你以为我们掌兵处都是闲得没事?莫名其妙!”说完拂袖而去。

  言君浓一阵莫名,这人今天是不是吃□□了?

  ***

  青冥忘,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名字,忘川之水酿成,入口清冽,醇而不厚,到胸口千回百转,至腹内却又柔肠寸断,临渊抱着酒瓶,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尝一尝这青冥忘的味道,传说可以让人大梦三生的青冥忘,喝了这么多,醉与不醉皆分不出来。

  “别再喝了。”姬听芹拿走酒瓶:“这个酒这样喝,会醉死的”

  临渊笑了一声,继续喝着。

  “你这孩子,看着你长大,从来还没听见你喝过酒。”姬听芹叹气,今天一天在掌兵束高阁里等言君浓的消息,谁知道他一回来就喝酒。

  “这酒好像也不如传说中的好?”临渊笑着:“至于会醉一个晚上吗?”

  姬听芹看着他有些想笑:“看来,掌兵大人,有心事了。”

  临渊不答,心中一股火气,不知道是生别人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你啊,和小言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他言家世代掌刑,却知法犯法被降下天罚,加上他体质特殊,才来我云书馆,你们啊,都是骄傲的人……”

  听姬听芹絮絮叨叨的说着,临渊一口接一口,觉得眼睛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睡死在石桌上。

  ***

  “君浓,就回去了吗?”墨烟华看着言君浓起身整理衣衫。

  “嗯,已经叨扰两天了,姬姑姑会担心的,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喝酒了,感谢这两天掌乐大人的照顾。”言君浓行了一礼。

  “对我这么客气么?以后叫我烟华可好?”墨烟华微笑着,托起他行礼的手。

  “烟……烟华。”言君浓有些结巴。

  云书馆,依然是大堆的资料堆砌在一起,以言君浓为中心成放射状四处堆放着,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言君浓?”姬听芹推门进来,被这个场面给震慑到了。

  “等等等等……姬姑姑,先别进来……我在整理资料呢。”言君浓忙对她挥着手

  “整理资料?我看你是破坏资料差不多!”

  “姬姑姑,您别看这里乱,其实每个东西摆的地方都是有讲究的,都是我最顺手的位置,您一进来再收拾,肯定全部找不着了。”

  姬听芹叹了口气:“哪里的资料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整理?”

  “西冥的,上次去那边考察的结果。”

  “西冥?”姬听芹的声音有些紧张:”你考察到什么了?”

  “就是一些花鸟鱼虫之类的,还有一些地貌外观,风土人情。”言君浓低头撰写着,没有察觉异样。

  “好吧,那你忙吧。”姬听芹似乎松了一口气

  ***

  最近,墨烟华和临渊都往云书馆跑得勤,特别是墨烟华,一来云书馆必定被那些小司书围得水泄不通,只得多弹几曲再在众人如痴如醉的神情里大步离开。

  墨烟华善音律善制香,时常教言君浓操琴,而临渊经常四处外出任务,常常带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和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音,乃心之所发,只要心里有音律,万物皆是琴,沉肩,坠肘,心无杂念。”墨烟华在言君浓身后,手把手的教他姿势,言君浓只觉得贴着墨烟华的背都僵硬了,手无论也拨不出流畅的弦响。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墨烟华似笑非笑看着他。

  “没,没有。”言君浓觉得自己有点笨。

  “晚上,随我去个地方吧。”墨烟华看着他,眼睛似乎望得很远。

  ***

  玄竹轻摆,夜静銮铃,一盏纸灯缓缓升起,墨烟华望着引梦灯远去的方向,久久站立着。

  已经一年了,又到了为那位故人放引梦灯的时候。年复一年,那位故人很重要吧,言君浓想。

  “三百年了,他独自一人在人世,受苦了三百年……”墨烟华垂眸,掩住了眼中点点星光。

  “他……是谁?”看着墨烟华悲伤的眼神,竟有些心疼。

  墨烟华竟转眸一笑,有如晴光映雪,随手递上一坛青冥忘:“来,陪我喝。”

  两个相顾无言,墨烟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像要把自己灌醉一般,言君浓有些无措。

  “他……”墨烟华看向言君浓,借着酒,便向他唇上凑去:“……言……”,言君浓大惊,慌忙躲闪,起身睁大眼睛看着他,墨烟华的眼中朦胧一片:“……至爱。”可言君浓却觉得,他那隐忍克制用情至深刻入骨髓的眼神,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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