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分明早上才约的周一聚餐,偏偏晚上莫名其妙地遇上了,偏偏遇到的人,组了另一波聚餐,而那波人她都认识,也是明天被安排要见的。
择日不如撞日。
哪还有借口拒绝。
男生们商议了一下,分头行动,毛野去接凡娇,高大伟去接家属,靳哲阳带着祁之乐....先过去高叔家也行,找个角落谈谈心更好。
领着祁之乐到停车场取车。
开车门,让她先坐上去。
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放着他的篮球包,里面有干净的衣服,身上汗涔涔的,衣服黏着皮肤很不舒服,但没法洗澡,裤子也没法换,只能换件短袖。
祁之乐不知道他绕到车后干什么,探去一眼,看到他两只手交叉分别拉住上衣的衣角,往上一抻,露出了小腹。
愣了一秒,脸攸得一热,匆忙坐正了。
小动作没逃过靳哲阳的眼睛,他挺坦然,麻利地整理好,脏衣服收进包里,合上后备箱,绕回前面坐到驾驶位。
关车门时带了股风,祁之乐闻到了他衣服上的肥皂香。
祁之乐佯装淡定,找话题和他聊, “高大伟结婚啦?” 她方才听他说的是接老婆,又看到他戴了婚戒。
靳哲阳嗯了声,扣上安全带,“孩子都两岁了。”
祁之乐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印象里,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三学生,略显青涩,现在已经为人父了。
“东子也结了,去年。”
“和........”
“不是。”靳哲阳打断,“女方叫姬静,相亲认识的。”
祁之乐哦了声,原来李东没和初恋女友走到最后,挺可惜,但不奇怪。
“赵泰呢”
“有女友,但没带给我们见过。”
祁之乐懂,凭着他们几个如此要好的关系,赵泰不引荐,说明没把这段感情当真。
聊天突然就中断了,祁之乐后知后觉,她随口把他兄弟的生活状况打听了,唯独没问他过得怎么样,小三十了,怎么还没成家呢。
有些话题横亘在两人中间,不能问,不能说,问了就像拿钥匙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里,好的坏的一股脑出来,她招架不住。
靳哲阳自然知道她会逃避,但同样也知道,她能看出来他单身。
而现阶段来看,知道他单身已经足够了。
车空调降噪处理的好,祁之乐刚开始没感觉到温度开的低,渐渐等身上的汗消下去,慢慢感觉到冷。
尤其是中控台储物盒旁边有个出风口,气格栅是拉下来的,风吹着她的膝盖。
原本想忍一忍,别那么多事,但怕一会儿小腿又疼,就伸手把气格栅推了上去。
靳哲阳瞥见,说:“冷?”
“有点。”祁之乐揉揉腿。
他随即去旋温度调节按钮,把温度调高,风力关小,然后开了一点车窗,让暖风灌进来,再关上,祁之乐说了“谢谢”。
话音陡然被扑进来的强对流空气吞没,强风把她的头发卷起,盖住了脸。
这人又把车窗降下去了。
她慌忙用手压住乱飞的头发,匪夷所思地望他一眼。
偏偏靳哲阳淡定地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点也不贴心了,任由她空中凌乱,怎么都不自觉地将窗玻璃升上来。
她抓着头发,不得已说:“车窗可以升上去了,不冷了。”
稍微停顿些许,靳哲阳去扳把手处的按钮键。
车窗闭起,车内瞬间安静了,呼呼的风声停了,祁之乐放下头发,理顺了,脱口而出一句“谢谢”。
靳哲阳扳按键的右手还搭在原处,早有预料似的,无名指轻轻下压,这回直接将车窗降到了半中腰。
祁之乐的头发再一次空中狂舞,扑了满脸。
她立马明白了,他是在治她凡事都说谢谢的毛病。
谈恋爱一段时间后,有一天,靳哲阳突然跟她说,你知道你每天说多少次谢谢么?
祁之乐疑惑,问多少次。
靳哲阳说,几乎每句话后面都加一个谢谢。
太夸张,她不信,隔天,靳哲阳偷偷摸摸用手机把两人的对话录了下来,播给她听。
去趟厕所让等一下,说谢谢;递纸巾,说谢谢;帮忙拿书包,说谢谢;给她指了一下路,说谢谢.........
她这才发觉,“谢谢”俨然潜移默化地成了她的口头禅。
可她原本说谢谢的用意是想让别人觉得她懂事,有礼貌,当然,也怕得罪人。
靳哲阳告诉她,和别人客气是应该的,但过分的礼貌会显得虚假,让人心里不舒服,而自己把自己的姿态降低,容易让别人轻视。
祁之乐面红耳赤,她迎合别人的懦弱心理被恋人一针见血的指出,心中羞愧。
靳哲阳拉过她的手,又说,我不需要你的谢谢,我只需要你大大方方的喜欢我就好。
他教着她改,教着她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些别人的好意,教她知道她很好,值得被喜欢。
可分开后,慢慢,她又变回了原来的规矩和“懂事”。
任由狂风刮着脸,好一会儿,靳哲阳才主动把窗户重新关上。
这回,祁之乐一言没发。
车驶入涧西区,所有的街道开始变得熟悉。
涧西属于重工业区,早年一五计划期间,支援建设的工厂如轴承厂、机器厂、玻璃工厂等多数在此,工厂财力雄厚,附属有家属院和学校。
但21世纪初始,这些工厂开始没落。
如今,只能从苏联援建的遗址、东方红博物馆感受当年这片区域的繁华热闹。
街道犬牙交错,一幢幢居民楼因为修建的年代久远,显得破旧不堪,墙壁上电路走向杂乱。街道两侧,小商品点林立。
到28号生活区,靳哲阳把车停在了一家水电安装的商铺门口,他和老板是熟人,进去知会了一声。
再出来,看到祁之乐仰着脖子,正四处打量。
他站在她身后,由着她看。
当年给毛野过生日时,他带她来过生活区一次。
祁之乐很快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说:“变化还挺大的。”
“哪里变了。”靳哲阳手背到身后。
天虽然黑了,但家家户户的灯亮了,视线并不模糊,他大胆地盯着她的脸瞧,想说,你的变化也挺大,但忍住了。
“街道规划吧,路宽了,树多了,商店换了一拨都是新的了。”
靳哲阳呵了声,“背课文呢你。”
祁之乐反应过来,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从前课本上的一篇散文——山朗润起来了,水长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她莞尔一笑,靳哲阳也笑。
同时抬脚往小区走,默契十足。
小区入口只有一扇单向铁门,空间很窄,仅能容下一辆车出入。
门刚翻新,刷了天蓝色的漆,颜色过于醒目显得土气。
里面巷子多,路不好认,她已经全然没了方向,跟着靳哲阳七拐八拐,穿过好几个小巷后,终于进去了一栋门口吊着灯泡的楼里,水泥楼梯,狭窄昏暗,台阶很高,靳哲阳前方开路,领着她爬上三楼。
三楼有两家住户,门对门。
靳哲阳敲了贴有喜字的门。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靳哲阳冲祁之乐说:“叫林婶儿。”
“林婶儿。”祁之乐猜她是高大伟的妈妈。
“哎呦——!”林婶看到她眼前一亮,这几年,其他四个孩子没少带女孩来吃饭,只有靳哲阳独来独往,刚还发愁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哪想,没打招呼,领来了一个,介绍人的口气,完全是谈恋爱那回事。
她高兴地直拍掌,“他高叔,哲阳带女朋友来啦!”
霎时,一个跟高大伟脸型一模一样正气十足的男人从厨房探出头,手里尚握着冒烟的锅铲。
冲祁之乐露了个满脸褶子的笑,不动声色地把人打量了一番。
“快进来坐啊,姑娘。”
林婶拉她的手臂往里请,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很热情,祁之乐有些局促。
“婶儿,洗个水果吃。”靳哲阳解围,把林婶支到了厨房,随后看了祁之乐一眼,也跟了进去。
逮到单独说话的机会,林婶追问:“什么时候找的对象啊,怎么认识的?”
“还不是对象呢。”靳哲阳洗了个盘子,拿过她手里的石榴,用刀切去头部,刀尖顺着纹理划开表皮,再用手掰成一瓣一瓣的。
“哦。正在追啊。”高叔边翻炒锅里的菜,边伸脖子听他俩嘀咕,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靳哲阳嗯了声。
林婶拍拍他的手臂:“抓点紧,你看大伟的孩子都有了,数你最大,就你还没着落。”
“知道了。”靳哲阳凑到灶台,看锅里烧的是豆腐,跟高叔说,“叔,炝个青菜,清淡点,别放辣椒少放盐。”
高叔:“怎么了,最近胃口不好。”
靳哲阳下巴一扬:“姑娘南方人,口味淡。”
“哎呦,会疼人了。”高叔打趣。
因为厨房开了抽烟机,噪声大,祁之乐听到他们在说话,但说了什么内容,就不清楚了。
靳哲阳端着石榴出来,在她身边坐下,递了一瓣在她手里。
祁之乐捏一颗尝了一下,很甜。
她已经趁着这个间隙,把这个家观察一番,内饰陈设总觉得眼熟,像什么时候见过,尤其是沙发正对面柜子上放着的一台老式电视机,机身用过一块红布罩着防尘。
她沉思片刻,问靳哲阳,毛野家是不是也有一台一模一样的。
靳哲阳蹙眉,想她为什么这么问,她什么时候去过毛野家。
狐疑地看她,祁之乐困惑地回视。
两人互相望了半天,靳哲阳恍悟,问:“毛野过生日那次,你记得我们去的是谁家吗?”
祁之乐说:“毛野家啊。”
靳哲阳无奈地笑。
“不是吗?”
“不是,我们来的就是这里,小花的家。”
“啊?”祁之乐只知那天他们过来,桌上备好了饭菜和饮料,家里没有大人的踪影,毛野解释说上夜班去了,一副爸妈走了我是管事的姿态,所以她理所应当地以为去的是他家。
靳哲阳给她解释,他们五个玩成了兄弟,但彼此的父母气场却没有那么相合,甚至会互相埋怨,到今天,毛野的父母依旧把毛野没考上大学归咎于他交了他们几个狐朋狗友,被带坏了。
靳哲阳年长,理所应当成了领偏路的带头羊,背地里不知挨了多少次骂。
唯独高叔和林婶,看到他们称兄道弟非常欢喜,待他们当亲儿子般。
因为高叔厨艺好,常下厨,每次做了好吃的,让小花挨家把人叫过来,圆桌围着坐,一人一个大碗,男孩吃的多,饭菜做多少全能扫进肚子里,高叔一边笑嘻嘻骂他们饿死鬼投胎,一边任劳任怨收拾碗筷,临走还嘱咐明早再过来。
久而久之,高叔这里成了他们的大本营。
原来如此。
祁之乐细细嚼着石榴籽,脑子里浮现一句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并不是心里有怨言,是感慨,多年走过来,当初陪在他们身边的女生早已不知去向,而他们还玩在一起,依旧有话题聊,有共同的爱好坚守。
“挺难得的。”祁之乐低声说。
“什么?”靳哲阳没听清。
她说:“就...交的朋友一直在,挺难得的。”
靳哲阳没应声,垂着眼,专注地剥石榴。
祁之乐再次迟钝地察觉,她的话触碰到了两个人心中的敏感地带,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她乍惊,匆匆瞥他一眼,想解释,可又觉得越解释越此地无银三百两。
抿了两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