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刘万张暗自噤了声,因为他发现祁老师垂着头半合着眼睑,好像很悲伤,悲伤到周身的风都停滞了。
他又理解不了了,一般人听到前男友对自己余情未了,不应该先小小窃喜一番吗?这是多么能证明人格魅力的一件事。
怎么到祁老师这里,好似成了负担,实打实的负担,非常沉重。
他方才的那番话,出自真心诚意,而非蓄谋已久。
最初在网吧知道祁之乐和靳哲阳的关系时,他看他们同框,只是觉得俊男配靓女分外亮眼,而今天,祁之乐教训他时的言谈举止,莫名地有靳哲阳的影子,她们像一对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坚韧有力,气场相合,彼此默契。
所以,他希望靳哲阳和祁之乐能重新在一起,他非常直白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知道的事情表达了出来,可说完,看到祁之乐如此的反应,他忐忑不安。
怕越说越错,索性安静了。
又等了好久,凡娇姗姗来迟。
她穿着博物馆上班统一的制服,脚踩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过来,面带和善的笑容。
但这笑容落到刘万张眼里,冷汗直冒。
果然,她走进,一把揪住了刘万张的耳朵,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拳脚功夫这么好呢,来,咱俩比试比试。”
“嫂子!疼——!疼——!”刘万张嚎叫,“梵高没了一只耳朵,人家好歹是有了老婆的,我耳朵拧掉,就成废人一个了。”
“只要你能长记性,两只耳朵我都敢给你拧下来。”凡娇冷哼,“你说说你,见天给你祁老师找麻烦,你好意思么。”
“不是你和我表哥教我的,做人要脸皮厚点嘛!”
“哎呀——!你还不知悔改,我教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怎么一样没做到,你说说你高三要是再努力点,至于考个三本嘛!”
“我那是二本!”
“女人堆里的二本!能有什么出息!”
“你明明说女生多的地方好找女朋友,怎么变脸那么快呢。”
“那你找的女朋友呢?开学一年多了,别人已经从热恋发展相看两生厌了,你的呢,还没开始!”
“我那是没下心思追。”
“对,你的心思全用来找人打架了。”
“............”
天蓝地阔,阳光耀眼。
整个校园里回荡着两个人拌嘴的声音。
祁之乐听着,觉得这种热闹才是生活该有的常态。
而这种常态,她希望可以出现靳哲阳的生命中,让他是参与者,而不应在一旁旁观。
终于骂够了,嚷够了,凡娇也累了。
正值中午,她邀请祁之乐吃午饭。
祁之乐拒绝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最棘手地是回学校找车钥匙。
凡娇提议送她过去,她也没让,知道凡娇也是临时请的假,还得赶回去上班,她们并不顺路。
“行吧,谢谢你了,祁老师,有空联系。”
凡娇是个有一说一的直性子,祁之乐不愿意,她就不勉强,大手一挥,领着陈豪和刘万张走了,她要把两人送到毛野那,让毛野吓唬吓唬,免得又头脑发热跑去撒野。
祁之乐叫了辆车,再回到学校运动场,比赛早已结束,老师们各自散去。
黑色的遥控钥匙,长方形,没钥匙扣也没保护套,缺乏记忆点,不好认。
她在自己活动过的地方转悠一圈,没看到。
有收拾场地的体育部学生走过,她拦住问,学生表示没听说有人捡到车钥匙。
正发愁要不要到广播站报备一个失物招领。手机响了,看电话号码是靳哲阳的,她缓过心神,接起。
“在哪儿呢?”他问。
“学校。”她说。
“逸夫楼前等我。”
“有什么事吗?”
“给你送车钥匙。”他话完说,利落地挂了电话。
祁之乐脑袋空了两秒,没想明白自己的车钥匙怎么会在他手里。
糊里糊涂地走到逸夫楼,在楼前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
人来的很快。
穿着休闲装,戴了顶鸭舌帽,衬得脸颊的轮廓线锋利,更显英俊。
祁之乐心生一动,冲他笑了一下。
“笑什么?”靳哲阳钥匙递过去。
“没什么。”她接住,握在手心,感觉到钥匙被他的体温暖地热乎乎的。
不敢告诉他,见到他,她其实挺开心的。
分开那时,他整个人的状态低迷糟糕,而现在,精神奕奕,生活充实富足,年少的彷徨焦虑全部褪去,变得更加沉稳大气。
她希望他越来越好,但她不敢把她的真实想法告诉他,怕他过多联想。
“车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她问。
“你投球的时候,钥匙掉了,刘万张看到捡起来了。”
“哦。”她恍悟,“谢谢啊。”
“嗯。”
靳哲阳微扬下巴,一如曾经的小习惯,盯着她看,目光袒露赤果。
祁之乐有点不自在了,眼神飘忽。
靳哲阳颇为淡定,看够了,问:“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嗯?”祁之乐反应两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了,有些意外,转眼想也意料之中。
可他既然察觉她在逃避,那一定也猜得到她的用意,所以,祁之乐摇摇头,说:“没有。”
“行。”靳哲阳也不恼,“那我有问题问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他们自从再次遇到,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彼此心照不宣,却从来没有摆到台面上铺开来讲,她试图不挑明,他便配合她,可拖着拖着总有要说的一天,他索性打开天窗把话说明白。
“我...”她偷瞄他一眼,低声说,“你应该知道。”
“这么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
“嗯。”祁之乐点点头,没伪装,也没法伪装。
“那你——”靳哲阳顿了顿,发觉自己心跳竟然有些快,微微无奈,缓了会儿,问:“还有可能跟我重新开始吗?”
问的干脆又凶猛,把祁之乐吓一跳。
一直以来,她幻想着靳哲阳感知到她的态度后,能不声不响的放弃,两个人都不说狠话,慢慢从各自的生活中消失。
可他不偏偏不如她所愿。
“李东和他高中时候的那个女朋友什么时候分手的?”
她的问题,看似莫名其妙,但靳哲阳了解她,知道她在拐弯抹角。
“高中一毕业。”他答。
“他们在一块有三年吧。”
“是,跟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长度差不多。”
祁之乐把车钥匙从右手换到左手,碰到了受伤的大拇指,一阵钻心的疼,她皱了皱眉,疼痛让她更加的清醒。
她说:“他现在有姬静了。”
那天聚餐,她看得出来东子和姬静之间是真感情,过往高中那段旧情债切切实实已经放下,所以才敢如此摆在饭桌上当玩笑讲。
“毛野当初跟张怡然,暧昧好长时间,没有结果,可他现在也有凡娇了啊。高深那么木讷的人,也当爸爸了。赵泰虽然还没稳定,但他有试着跟别人交往。所有的人,向前走,都过得挺好的,你也.........”
她是拒绝的一方,心软,不忍两个人赤面相对,便竟可能的婉转。
靳哲阳懂她要表达的意思,知道“你也”后面停顿的留白,是“你也应该向前走”。
而向前走暗示着把她留在过去。
“这么多年,你有想过再见我一面吗?”靳哲阳不想再藏着自己的心思。
“没有。”祁之乐说了狠话。
靳哲阳苦笑:“可我想再见你一面,非常想。”
“为什么?”她有些吃惊,明明是他提的分手,断地很干净利索。
“你爸,打了你吧,因为我。”他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戳中了祁之乐心口最深的疼痛,她猛地抬头看他,微微张着嘴,哑然半天,抖着嗓子问,“你...你知道?”
“知道。”靳哲阳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很晚才知道,所以才放不下你。”
“怎么会?”祁之乐喃喃地说。
靳哲阳和祁之乐地下恋情开展了几乎三年的时间,祁弘杉却是在两人分手三天后,才经她班主任的暗示得知女儿早恋的消息,又惊又怒,但尚未达到打孩子的程度。
他保持着理智,盘问祁之乐,处朋友的男生叫什么,哪班的,什么时候认识的,诸多问题。
祁之乐本就怕祁弘杉,更遑论他生气气来时面部表情骇人,她恐慌极了,不敢回答,不知道怎样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唯一确定的是,招供靳哲阳,靳哲阳就会有麻烦。
而他的麻烦够多了,她不忍心给他添麻烦。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埋着头,紧咬牙关,无论祁弘杉怎么问,她闷声不吭。
祁弘杉绝对不是好脾气的主,最烦问话时对方憋着不作声,他跟她犟,祁之乐越是沉默,他越是逼问地紧。
偏偏,祁之乐的倔劲儿跟他有的一拼,越是被逼问,越像个死人一样,就是什么都不说。
在书房,对峙整整一个下午,祁弘杉血压飙高了,怒气上头,给了她一耳光。
问不到男生的任何信息,问题就没法解决,僵着也不是办法,石雅心旁敲侧击跟祁雨晴打听消息,她和姐姐同处一间卧室,想必会知道或看到些什么?
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信息,让祁弘杉炸了锅——祁之乐夜不归宿过。
刹那间,不正常的联想层层递进地在脑子里翻江倒海,祁弘杉彻底爆发,再去问祁之乐,祁之乐依旧闷葫芦不漏风,他打她丢进书房,反锁了门,用皮带抽她。
如此粗暴蛮横的教育方式,将祁之乐打懵了,她脑子空白,除了感到疼痛时本能地哭本能地逃,她无法有任何思考。
她不知道祁弘杉打了她多久才解气,她嗓子喊哑了,眼泪流干了,后背胳膊火辣辣的疼。
当晚,祁弘杉和石雅心商量给她转学算了,托关系联系了一所寄宿制学校,花了五天的时间办理转学手续,根本没让祁之乐回校露面。
同时,摔了祁之乐的手机,断了她与所有人的联系。
所以,靳哲阳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去买...止疼药的那家药店,我同学的妈妈在里面工作,那天,他正好在,看到你了,你脸上当时还有...淤青,后来,有次聚在一起喝酒,他提到了。” 靳哲阳有些哽咽。
“原来是这样。”祁之乐眼圈一下子蓄了泪。
她去买止疼药,并不是因为身上的淤伤,是她挨打后的第二天,非常倒霉的来月经了,经期身体虚弱将疼痛放大,她忍受不住,趁着白天祁弘杉上班,偷偷溜出去,特意跑到很远的药店买的药。
没想到........那么巧。
更没想到,他得知此事后,把它扣成死结搁在了心里,搁了这么多年。
“你恨我吗?”靳哲阳哽着喉咙问。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吸吸鼻子,觉得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归根结底,那件事演化到如此的地步,是她处理方式偏激,如果她能像祁雨晴一样,说软话,撒个娇,再不济撒个谎圆滑一点,而不是选择跟祁弘杉僵持着激化矛盾,祁弘杉可能不至于动手。
虽然没释怀,但她觉得,这不应该成为,也不应该是靳哲阳的心理负担,所以她尽量云淡风轻一点。
“主要是我和我爸拌嘴,惹他生气了。”
她在劝解他。
靳哲阳听着,心口酸软,沉默半响,缓缓叹口气,伸胳膊,突然用手掌扣住祁之乐的后脖颈,用力把人往身边带了带。
他很用力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慢慢上移,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后。
祁之乐一怔。
那里有一个长条形的疤痕。
她今天扎着马尾,没有头发盖着,非常明显。
他观察的仔细。
善意的谎言不攻自破。
靳哲阳的体温四季都高,手心的热度一下一下烫着祁之乐的皮肤,她四肢僵硬,起先没敢动,慢半拍察觉这个姿势太暧昧,他们此刻又站在学校的教学楼前,虽然周六来学习的学生寥寥无几,但不是没有,太影响校风校纪,她侧头,微微挣开。
靳哲阳也颇为自觉地抽回了手,然后把手插.进裤兜,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你回洛阳,没有一点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祁之乐目光缓缓下落,她牙齿搓着唇角的软肉,没回答。
静默地站了一会儿,靳哲阳再次伸出手,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