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远山书院位于京郊雁鸣山桃林，青砖黛瓦的屋舍错落有序，每年桃花绽放时，漫山遍野的都是粉嫩的红，温柔地笼罩着远山书院，那时书院的地面上，屋檐上，寝庐窗台上总会落下片片桃花瓣，与门下廊前随风摇曳的灯笼相应，美不胜收。
而书院的大门外小道两旁是种了紫藤，每逢花期，淡紫色的花如瀑布一般自梢头倾泻而下，轻风拂过，又似轻烟般柔柔的落了行人满肩。
书院是申时准时开门，甫一开门一个少年便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背上背这个小行囊，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紫藤树下的宋珂，微微一顿，加快速度径直向她跑来，三两下蹦上马车：“姐姐上车，连翘走，快点！”
宋珂一头雾水地上车：“怎么了？”
两人说话期间又一个少年冲了出来，扫了一眼看见马车里的顾霁生，抬手一指：“顾霁生你他娘把桃花饼还给老子！”
“呸，你可做梦！”顾霁生探头笑道，一边催促连翘快些。
宋珂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与年纪相仿的少年闹，眉眼间满满的少年气，微微弯起了嘴角。
待看不见那少年的身影时，顾霁生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一包小心翼翼护得完整的桃花饼递给宋珂，笑容明朗：“诺，周大娘的桃花饼。”
“多谢。”宋珂接过却没吃，反而问：“你怎么抢别人的东西？”
“我可不是抢他的。”顾霁生笑道：“我们下学比别人晚上那么一点点，周大娘那里就剩最后一包桃花饼，我只不过比他快上那么一点点，”顾霁生比了很小很小的一点：“桃花饼就到我手里了。”
然后你就被人家追着从后院跑到了前院，还成了第一个冲出书院的。
宋珂失笑，伸手点点他的额头：“下次可不要这样了，他若爱吃让给他便是。”
“这可不成。”顾霁生正了脸色：“姐姐想要，我能拿到，为什么不给姐姐？”
“我又不打紧，若因着这个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多不好。”
“坏不了，”顾霁生手一挥：“宛则也不爱吃，他就是想拿回去给他的青梅而已。”他说：“这跟我抢回来给姐姐你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了？？
宋珂挑眉。
宋珂和顾霁生本来准备在顾家吃晚饭，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杜家就差人过来请他们过去了。杜家过来的人是杜夫人身边的于嬷嬷，于嬷嬷说：“夫人想着小公子和姑娘休沐了，便差老奴过来请两位过府聚一聚。”她脸上带了慈祥的笑容：“小公子和姑娘也莫要推辞了，夫人早就估摸着时间收拾出了屋子，就等你们过去小住了。”
“这样...那我们便随嬷嬷过去吧。”顾霁生笑着应下。
杜家，是杜若霖和杜琛珞兄妹的家，杜承安大人在朝中乃是太医令，封怀瑞最是信任的人之一，杜夫人未在朝中谋职，在家中打点娘家给的几家铺子。
因着他们几个孩子交好，杜夫人也是知道宋家姐弟和顾霁生的，不知怎的，她就知道了宋珂和江逢璟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以前书院休沐的时候总是想着法子请他们到杜家小聚，宋珂虽觉不好，但是杜夫人盛情难却，总归是去了那么几次。杜夫人却是喜欢极了这知礼明仪的两个孩子。后来又听闻老太傅常年云游在外，顾霁生回家也是一个人在顾家，便与顾城商量了，将顾霁生一并接过来在身边带着。
杜夫人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了，见宋珂和顾霁生先后跳下马车，脸上的笑就没有消下去过。
“杜姨。”宋珂行了礼，杜夫人直接握住她的手：“不用行礼不用行礼。”她打量一下宋珂，秀眉轻皱：“好姑娘，怎的瘦了这样多？”
宋珂笑：“杜姨别哄我开心了，我这腰带前两天才放了些...”
顾霁生原本就跟在两人身后往屋里走，闻言稍稍抬眸落在宋珂的腰上，不过一瞬就挪开了。
骗人，明明是收紧了。
也亏得宋珂不知道顾霁生心里头想得什么，不然顾霁生定要挨揍——不管是宋珂还是江逢璟的。
当晚自然是在杜家住下的，宋珂住在栖兰阁，和杜琛珞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甚至为了两个孩子来往方便，墙上还开了个月亮门，因此宋珂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是能看到隔壁院子的。
洗完澡坐在榻上擦头发的宋珂心跳忽然加速，一阵不属于她的感情从心底蔓延上来，宋珂将毛巾一甩，下床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呲牙骂道：“阿璟要死啊，大晚上的兴奋个什么劲儿！”
“璟哥怎么了？”顾霁生倚靠在门框上：“外边凉快些，姐姐可要出来？”
“好。”宋珂弯腰把毛巾一并捡了，才穿鞋往院子去。
今天是初三，天上并不见月，倒是细碎的星子洒满了天幕，廊中的灯笼随风微微摇曳，院里的石灯早早就点亮了，顾霁生和宋珂并肩坐在长廊的台阶上，放了个果盘在台阶上，宋珂的头发是拖了张椅子在身后然后晾着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怎么的说起江逢璟，宋珂说：“说起来，吃了饭以后就没见到珞姐了。”顾霁生从果盘里拿了桃子开始削皮：“我也是，吃了饭以后就没见过璟哥。”
他削皮的动作一顿，与宋珂对视一眼。
宋珂：“...突然有种预感...”
顾霁生：“...我也是。”
“要不...”顾霁生小心翼翼地提建议：“不如我们去珞姐院子里逛一圈？”
“不妥。”宋珂摇头。
顾霁生好奇得挠耳挠腮，但是他是男子也不好一个人跑到姑娘家的院子里，宋珂不去他也就不能过去了，顾霁生两只手都沾了桃汁不好撑着下巴，于是只是偏头望着宋珂：“姐姐——”声音软绵绵的。
“不行，”宋珂还是不同意：“你同我在这儿说说话就是了，别过去。”
“行吧。”顾霁生低头继续削桃子皮，最后一丝桃子皮落下，他将桃子递给宋珂：“诺。”
“多谢。”她接过桃子，顾霁生便站起身去洗手，宋珂一愣：“你不吃？”
“我不爱吃桃子。”顾霁生皱皱鼻子：“太硬了，咯牙。”
“有软的啊。”
“软的太软了。”
宋珂：“...你去洗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