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宋珂想许他一个承诺，若他真的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个承诺...也能让她在与他相见一次，大概吧。
这是宋珂近乎奢望的私心。
“我可以要奖励？！”这对顾霁生而言是一个顶好的消息，这说明宋珂并不是那么想跟他划清界限的...吧？
“嗯。”宋珂点点头，冷冷淡淡的眸子里终于染上浅浅的笑意：“只要不太过分。”
大隋疆域辽阔，从京城到北境安州坐马车一直赶路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到达柳州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这时，许杞忽然上吐下泻病的厉害根本走不了，他躺在床上，病恹恹地道歉：“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诸位大人。”苏姚不耐：“行了，你留在这儿，谈和这种大事可不能因你一人而耽误了。”许杞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苏姚说出来时他还要作出一副失落却又深明大义的模样：“确实如此，那我留在这儿便是。”
“好好养病。”苏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的时候顺手拎了一个宋珂进房里。面对不熟悉的人宋珂瞧着宛若高岭之花，还是带刺儿那种：“苏大人？”“队里的护卫留一百给你。”苏姚说道，她微微蹙眉：“万事小心。”苏姚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大抵也知道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多谢大人。”宋珂眼眸低垂，看起来乖顺得很。苏姚看着宋珂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家女儿，明明也比人宋珂小不了几岁，还成天疯玩没个正形。
唉。
次日，宋珂醒来时谈和的队伍已经离开了柳州。她悠悠然地更衣下楼，柳州城是北境一带最为安定富饶的城市，北有安州几个重城抵御外敌，安州一日不破柳州一日无忧，南则面向整个大隋，四方商旅在此暂歇在此交易，商业繁华。
但与郢都不同的是，柳州的集市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特定的地方，那儿街道两旁全是商铺，道路两侧便是小摊。
宋珂买了个包子边吃边慢悠悠地在街上瞎逛，路过糖人摊子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她蹲下来：“老伯，多少钱一个？”“三文钱。”老人缩着手，挑起眼皮瞟了宋珂一眼，大有你爱买不买的意思。“要一个...”宋珂扫了一眼矗立着的几个小糖人：“兔子。”
“成。”老人手艺娴熟，三两下便做出一个新的糖兔子递给了宋珂，宋珂给了钱咬着糖兔子：“老伯，你可知道城里的赌坊在哪儿？”“小女娃不学好，赌啥子赌。”老人懒懒瞟了她一眼，抬手指了个方向：“一直走下去，门口站着两打手的就是赌坊。”“噢，多谢老伯。”宋珂又问：“老伯可知道赌坊是谁家的？”“怎么，你赌钱还得看赌坊是谁家的？”“我这不是初来乍到瞧啥都好奇嘛。”宋珂看起来乖巧极了。
老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薛家的呗。”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认真：“小女娃，你去他们家赌坊里头可得小心些。”“哦？”宋珂托腮笑眯眯地打听：“老伯为什么这么说？”“薛家那赌坊可是会扣人的，尤其爱扣你这样的女娃子。”“真的假的！”宋珂故作惊讶。那老伯嗤笑：“你在城里头随便找个人问，谁不知道这些事？”
“哦，原来如此。”宋珂起身拍拍袍子，笑容灿烂：“多谢老伯。”
一直坐在角落的女孩儿听到宋珂的声音时蓦地抬头，眼神炙热，在宋珂路过的时候便起身悄悄跟了上去，一直到了人多的地方才猛地扑到宋珂身上：“姐姐！！”
宋珂叼着糖兔子在街上瞎逛，脑子里想着怎么逮许杞和薛家家回去好升官发财，被小姑娘这么一扑扑了个踉跄，差点没把整个兔子糖怼嘴里。她心有余辜地将兔子糖捏在手上，挑眉：“小姑娘给我起来！”那女孩儿不管不顾地扒拉在宋珂身上，哭嚎着：“姐姐不要丢下我，我以后乖乖的。”
“起来。”宋珂脸色阴沉，女孩儿扒拉得紧，整个身体都在她怀里，即便是同性的声音也让宋珂喉头一紧，胃里泛起强烈的不适。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呢。”少年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背上的银枪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冷锐寒芒，宋珂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来人，眸中颜色说不清是警惕或是别的。
只见那少年伸手轻而易举地拎起那小姑娘，往旁边一放，一边向宋珂伸出手：“怎么样，还起得来吗？”宋珂吐出一口气，脸色好了些许：“谢谢...你给我回来！”那小姑娘见少年在和宋珂说话，转头就想钻进人群里开溜。
少年嘿了一声，两步并作三步就追上了那个女孩，拽着她回来，女孩不住地挣扎，少年的手却似铁钳一般紧紧地禁锢着她。
“谢谢。”宋珂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来：“霖哥，许久不见。”
杜若霖笑：“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你你是那么狼狈。”宋珂郁闷：“若你早一小会儿看到的就不是那个样子的我。”杜若霖是杜琛珞的哥哥，杜承安的长子，四年前一个人跑到了北境从军，如今是正四品的镇远将军。
宋珂整理好自己，才想起杜若霖不该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我跟着我家阿言来的。”杜若霖嘿嘿一笑。
阿言？谁？
宋珂蹙眉，杜若霖却没有给她详细问的机会，举起禁锢着小姑娘的手：“这小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理？”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宛若一潭死水般。
“怎么办？”宋珂弹弹袖子，哼了一声：“袭击朝廷命官，自然是带回去审问了。”女孩的眼睛微微动了动，露出些悲凉的笑。
“成。”杜若霖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诶，我带你去见见我家阿言呗。”
宋珂和杜若霖走在前头，小姑娘被杜若霖拉着，跌跌撞撞地跟着两人，杜若霖瞥了一眼她，低声问：“为什么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般人听到被送官衙不是应该慌张的吗。
宋珂笑眯眯地说：“你觉得呢？”杜若霖吞了一口唾沫，默默退开一步：“你别笑，你一这么笑我就心慌。”宋珂的笑一般都没什么真情实感，看得杜若霖心慌背凉。
“呵。”宋珂转开了话题：“阿言是谁？”
“我媳妇！”杜若霖呲着一口大白牙，大声道。
宋珂：“...我问的是这个吗？”
“哦，”杜若霖挠挠后脑勺：“沈谨言。”
“哦。”宋珂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谁？！”
杜若霖啧了一声：“你没听过吗，安州沈家沈谨言啊。我媳妇儿这么有名你居然没听过。”
宋珂嘴角微微一抽，沈谨言这个名字在大隋乃至北狄都如雷贯耳，她怎么可能没听过。
沈谨言生于安州沈家，家中行三，十四岁便上战场，十五岁斩落北狄大将刘东首级，十七岁率五万军队与北狄交战并夺回荆城，听闻这次能与北狄谈和，她与沈桐川两兄妹功不可没，而这位大隋名将如今也不过是二十二三的年纪。
“杜若霖，”宋珂抬眸，小脸紧绷，看起来颇为严肃。杜若霖的心一下提起来，压低声音：“怎么了？”“我觉得你要清醒点。”宋珂一脸严肃地说着：“沈谨言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宋珂，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够意思了！”杜若霖剑眉一挑，抱胸：“我很差吗？！”
宋珂上下打量他：“沈谨言年少成名，出身世家，你呢？”
“....”杜若霖无语：“宋大人，两个人相好是看家世看名声的吗？”
“....嗯？”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杜若霖毫不客气地说：“若是定亲还有可能是看家世看作为，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凭着一份喜欢而已，哪有那么多的事情？”
宋珂面无表情地鼓掌：“不愧是杜若霖呢，真有经验。”
“哪里哪里。”杜若霖嘿嘿一笑。
“...我没有在夸你。”宋珂翻了个白眼。读书的时候杜若霖看书就睡，课业没几个有好成绩的，但上演练场比谁都积极，骑射在书院里无人能及。大概是将应该用来长脑子的都拿去长身体了。
“来，走这边。”杜若霖带着宋珂很自然地走到一个小院门外，小院看起来就是寻常的农家小院，屋檐下甚至还挂着两串红彤彤的辣椒。有那么一瞬间宋珂觉得杜若霖走错门了。
进了院子后宋珂清醒了，这儿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院。起码她没见过哪个农户院子里会摆兵器架。
“将军和夫人去栖山前特意让阿言来柳州给你搭把手，毕竟你一个处理这些事情也不容易，让你随便使唤她。”杜若霖边推门边说。宋珂嘴边的肌肉微微一抽：“...还真看得起我，还使唤...”沈谨言官职上与她平起平坐，她只是一个文官，人沈谨言手里还握着天永军前锋营的三万军队呢。
等等。
“沈家主和夫人去了栖山？”宋珂挑眉：“那谈和的事情呢？”
“丢给两位公子了啊。”杜若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将军看着稳重，平日里却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怕麻烦...”
“我也觉得他平日里不靠谱。”女子微冷的声音从檐下传来，杜若霖身体明显一僵，眼睛倒是瞬间明亮了起来：“媳妇儿！”他将手上抓了一路的小姑娘往暗卫那儿一丢，自个儿直扑沈谨言。宋珂深深觉得若是杜若霖身后有一条尾巴，此时应该摆得欢快。
女子蹬着一双鹿皮黑靴大步走过来，明明生的明艳的眉眼，偏生眉宇间带着一股威严肃杀之气，一如这威严沈家。
她的神色淡淡，一双眼睛狭长而明亮，带着三份睥睨，三份冷锐。她伸手按住扑过去的杜若霖的胸口，冲宋珂抬了抬下颌：“宋珂？”
“对啊。”杜若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
“那个呢？”
“骗小珂的。”
“哦？”
“就是那种往人身上一扑叫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的，然后说自己迷路问能不能送自己回去，送到地儿的时候就跟人合作...”杜若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谨言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宋珂：“没受伤？”
“哪儿能呢，我可是及时的出现了。”杜若霖很是得意。
沈谨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英雄救美？”
杜若霖一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把宋珂带过来而已。”
叫什么小珂，叫宋珂就好了，人是要有求生欲的！
宋珂：“....”她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沈谨言指指那个小女孩，侧头对坐在檐下发呆的女子说：“小六你去检查一下。”
“哦。”少女应了一声，穿上鞋子和另一个护卫一起带着女孩去了耳房。
宋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孩离开的方向，才跟着沈谨言进了主屋。
“殿下先前便告诉我你来柳州是做什么的，你打算如何做？”沈谨言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问。宋珂不答反问：“少将军来此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真的只为了帮我？”宋珂眉梢眼角染着清浅的笑意，不知怎的却无端透出一股邪气。
说到这个沈谨言也很纳闷：“父亲叫我过来跟进侵地案的后续，但是，”她一摊手：“我会查案才有鬼了。”
“说到底还是来帮你一起的。”杜若霖笑着插嘴，与沈谨言十指相扣，放到嘴边亲了亲：“顺便和我家阿言来放松放松。”
沈谨言哼了一声，将他推远了些：“胡闹。”她似在斥责杜若霖，偏偏耳根微红，眸光潋滟，瞧着想娇嗔多于斥责。
“我哪儿胡闹，你平日里累得倒下就睡...”
“杜若霖！”
沈谨言好说也是个姑娘家，杜若霖这么大喇喇地将两人同床共枕的事情说出来，她多少还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嗳。”杜若霖凑过去：“我在呢。”他的手仍旧扣着沈谨言的手，少年眼眸明亮，一脸认真：“不开玩笑，主要的事情都丢给小珂去做就是了，你别累着自己。”
宋珂：“....”
杜若霖，我们同窗数年的情谊是喂狗了对吧？！
“哪能这样，”沈谨言抬手敲杜若霖的头：“小珂你有什么打算？”
宋珂：“....我今晚回去看卷宗，若无意外明日就去薛府。”
沈谨言杜若霖毫无异议，异口同声：“可以。”
宋珂心情微妙，点头：“那就这样吧。”
“薛家与许家那边，你打算如何？”说起正事，沈谨言神色严肃了些。
宋珂弯起嘴角，笑眯眯地说：“若薛家惹上了杀身之祸，少将军认为薛城会如何？”看到她的笑容，杜若霖打了个寒颤，这人笑起来跟个狐狸似的，还是看着乖巧保不准转头就是一口的狐狸。
若薛家有难会如何？
自然是求救，而许杞本身有官职背后是许家，加上他此番前来本就是与薛城联系，因而必定薛城求救最好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