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反应
到了汀芳院门前,杨管家与妹子姚黄在一起说话,见了二小姐回来,两个人忙行礼。
“有事吗?”
杨木有些兴奋,“二小姐,那个李春有动静了,今日他偷偷出去了,奴才的弟弟跟着他去了烟袋胡同的一个院子外面,见他进去了,奴才弟弟等了好久,他才出来匆忙地回府了,看着他样子很高兴,不过奴才弟弟说,李春并没和自己的妻子孩子说这件事,他妻子问,他还很不耐烦。”
李春的家里人都安排了活计,都是吃苦耐劳的,很是勤快的,杨木每日听着小弟小妹的禀报,都有些怀疑起二小姐来了。
“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这个李春大概是怕那个院子里的人出事,才急惶惶地跑去了,好,去查查那个院子的人。”
寇明嫣带着笑意,语气却极冷,她倒要看看这李春藏起来的女人是什么样,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王府的日子无聊,还真是期待能有人演戏给她看。
杨木搓着手,“奴才知道,立刻派人去查,二小姐英明,奴才很是佩服。”此刻对二小姐他可是真的万分敬仰了。
寇明嫣笑看了他一眼,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初的唯唯诺诺的样子全不见了,有了几分总管的样子了。
“外头那个田庄安排的人也不知怎么样,可又快到了秋收了,倒要看看今年的收成了。”
不过杨木派的人,寇明嫣还是相信的,主子不了解奴才,他们这些人还是互相了解的,人品还是能知道些的。
“现在府里的菜,还有鸡鸭鱼肉都是田庄送过来的,奴才安排他们三天来一次,现在府里吃的菜很少买了。”
寇明嫣点点头,府里主子吃的少,可是下人却是不少,大锅饭需要的米面蔬菜是不少的,现在不需要去外面买了,真是好事,从前也是送的,不过田庄上多的就不知哪去了。
王妃不是精致的人,她也没那些穷讲究,寇靖凯更是没挑的,除了早餐,有两餐他是在外面吃的。
外面的风声雨声都与王府无关,寇明嫣却时时留意着宁国公府的动静,心里琢磨着真的出事,她怎么做。
朝堂上对宁国府开始了一轮一轮的讨伐,宁国公一身萧索,失情失意,不过短短几日,好像过了百年,到底是世家长大的,儿女情长也比不上家族的兴亡,不然的话,当初沈姨娘也不只是一个姨娘了,这个时候看出了他文人的厉害来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宁国公的书可是没少看的,也绝没有这种恨少的感觉,用的时候更是引经据典的,驳斥着朝堂上的怒骂声。
自古生离死别是最痛的,户部邓侍郎死了个已打算去参加秀才考试的孙子,那是先生都很看好的一个孩子,在国子监的甲班里也是头一名的。
对这些科举出身的文人来说,后代的培养也是尽了全力的,家族的昌盛靠的就是子子孙孙。
死了个心头肉,邓侍郎几乎没疼死,又没有抓到其他的人,皇上这几日也是天天上朝,头一天邓侍郎还有些回不了神,随后慎行司抛出了沈姨娘的供词,他就开始猛喷宁国公府了。
他是死个心头肉,却不知道宁国公也得了沈姨娘已亡的信,又知道了沈姨娘咬着他不放,心里真是酸甜苦辣一时之极各种滋味都在心头了。
说起来可怜,人与人还是要看对眼的,宁国公夫人那是谁看谁都得说漂亮美艳,只看李云松的模样,随了娘亲,那在皇城公子哥里,比俊俏那是坐头一把交椅的,可奈何就没入宁国公的眼,反而是沈姨娘浓郁的书香门第的气质,迷住了宁国公,二十多年啊,宁国公对沈姨娘的心,还是一如当初。
可是当初又怎么,到了紧要关头,该舍的不得不舍,不得不放。
本来宁国公已是一身情伤,满心郁气无处发泄,见有人把自己的府里往死里拽,也就怒了。
沈姨娘和死士都是铁嘴钢牙,除了咬住了宁国公知道外,什么也没交代出来,
宁国公这个人和老宁国公不一样,要说皇上不怀疑那是假的。
多数人哪怕家里也有人出事了,还是隔岸观火,有些和宁国公府有关系,一向走得很近的,一看皇上拿出的证据,和从前的魏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都没有站出来说话了。
他们怕了!
镇国公二公子尤翼从开始那天就没有说话,作为兵部的侍郎他站得微微远些,每日里都注意谁掺和进来了,谁不动声色。
尤翼看着今日已有五人开始攻击宁国公府了,他另一侧的工部的五十几岁的刘成,也站出去讥讽宁国公这些年给魏家的后人打掩护,慷慨激昂的要求皇上严惩,以平民愤。
民愤?尤翼心里一沉,隔了几天,店铺酒楼陆续做起了生意,宁国公府的沈姨娘的事却传的过快了,很是不正常,他也注意到了。
宁国公清瘦的一张脸,几日下来更是消瘦得很了,不过气势还是很足,带着傲气泠然的鄙视,没了从前陷在情爱里迷惑的眼,露出了清明以及厉色,只是可惜他的儿子不在,看不到他此时的威风,在家里的时候,他多数是糊涂的,只要涉及到沈姨娘,他就没清明过,此刻人没了,到是让他变了模样。
宁国公和这些人周旋了好几天,早就不耐烦了,一见刘成也敢呲牙了,和他们宁国公府抗衡了。
他立刻出来了,想起旧事心里冷哼,“各位大臣一意孤行地对着我们宁国公府,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大殿上不是泄私愤的地方。‘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涉淑女矣’一个女子碰见了一个品质不好的夫君,我们不能说这个女子有错品质不好,对吧,各位大臣。那么我们宁国公府怎么纳个通买卖的姨娘怎么就有罪了,主谋可是没抓到,他绝不会是我们府里的主子,可是,是不是你们,是不是当年的漏网之鱼,暗搓搓的算计着当年我们这些保着皇上的家族,魏家可是和我们这些武将家族有着血海深仇的。”
停了下,宁国公不等人反击,接着道:“这是看皇上英明了,看皇上给我们的荣宠太多了,你们嫉妒了,稳不住了,不过是一个通买卖的奴才,你们就紧紧地抓住不放,死死咬着,有这么功夫做多少事,我是个文人,很遗憾,多年来我都遗憾,没成为父亲那样的武将,可是我却有父亲的风骨,这几日轮番上阵的大臣还是都留些余地吧,我都替你们寒碜,当年你们已失去了文人的风骨,谄媚之极地拥立五皇子,全忘了正统在哪里,太子已立,那才是储君,今日的一些大臣是不是还没忘记五皇子,很是怀念他吧,是不是打击报复我们宁国公府啊。”
宁国公的话惊住了殿上的一些人,很是震耳欲聋一般,撕下了最后的一层皮,不过可是够狠的,大殿上一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宁国公的一席话,也成功地让皇上也想起来了,当初的宁国公可是真没给五皇子什么好脸色,他记得还写诗嘲讽过五皇子来的,当初他还和太子妃在一起笑来的。
皇上这时回忆往事,看着宁国公的神情立刻好了不少,心里已拿定了这就是陷害,□□裸的陷害。
这一番话后,没人在吱声了,说起来,这大殿之上的许多人,哪怕不是他们,也是他们的父辈,可是都没站在皇上那边的,说拥立五皇子,却是没像魏国公家那么明显,不过当初的五皇子却实在是更得这些文臣的心。
朝堂上宁国公大获全胜,下朝后,他仰着头走出大殿后,几个人都气得昏头昏脑的,刘成花白的胡子乱甩,邓侍郎捂着胸口使劲喘气,太子少保曾晓摇头晃脑的,“往事不堪回首啊。”
大臣们议论纷纷,两个皇子只是关注,却决不掺和这里来,今日也是目瞪口呆,这宁国公厉害啊,互相看看,都各自走开,只是大皇子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眼里杀气弥漫。
礼部尚书何思贤真松了口气,他那个傻儿子,一天到晚的打听,不放心李云松,怕宁国公府出事,现在他也看明白了,皇上不会查抄宁国公府的。
皇上的疑心有时是坏事有时也是好事,这次的宁国公府因皇上的怀疑,却躲过了一场劫数难逃的命运,随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撤走,朝堂上还是有人叽叽歪歪的,可是皇上到底是顶住了,又因宁国公的一番话,都怕皇上再想起前事,不敢轻起事端。
黄昏来临时,街上的人还是会突然散去,秦楼楚馆的生意大受影响,除了低等的娼窑多的是不怕死的苦力们,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白日里还敢逛逛,到了时辰还是多数会早早回府的。
一家家的,一户户的,皇城被从没有过的哀伤弥漫着,充斥在东西南北的各个地方的哭号声响彻天地之中,七百五十多条人命,就这样的被夺走了,除了阴谋家,无人不悲。
软泥上的青荇并没被初秋的风带走,依旧招摇着,石栏下的青苔却凉透了人的心底,昨日已过去了,却又永远过不去。
就连宁国公府也不例外,杀戮中并没人死去,可也免不了死亡的节奏的来临。
最初是瞒着老国公的,却哪里能瞒得住,一直等到平息,兵马撤走了,老国公立刻派自己的亲信去,勒死了沈姨娘的三个孩子,大的那个已娶妻了,好在没有孩子,也许当年的沈姨娘并没打算要孩子,她的大儿子比李云松小整整五岁,这对于几乎独宠的沈姨娘来说,现在看来都是算计好的,以后又为什么要了,就没人知道了。
对老宁国公来说,他的手上头一次染上了自己家里人的血,痛何如哉!
书房内,小厮面无人色地低声禀告着,宁国公丢掉手里的酒杯,飞奔往幽兰院赶去,只看见三具尸体,三个孩子,三个他疼爱的,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并排躺在哪里,阳光满院照在遮尸体的白布上,却再也不会有人跳过来欢笑,再也不会了。
绿色幽幽,院子里木芙蓉开得正艳,他却觉得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无边的寒气涌上来,堵塞在胸口,窒息住了那些前尘往事,谁对谁非又有什么干系呢,不过是镜花水月,尽是空幻,极目看去,物存人亡只剩凄凉叹惋。
“奈何桥上,你们娘四个是不会等我的了!”
宁国公自语着,再也控制不了心里无边的痛意,一滴血泪从眼角跌落,素色的衣衫上立刻斑驳染成朵朵红花,如水落红莲,凋落得如此的真实。
他往后倒去,听见惊叫声在遥远的地方,恍恍惚惚,迷迷荡荡的,黑色的鸟在上空处飞翔而过。
想不到,谁也想不到会有事,另一边房间内的蓝氏心里的懊恼就不用提了,沈姨娘的孩子并没在蓝氏身边长大,可妻子却是蓝氏选的,她当年看明远候家的庶女长在嫡母身边,教养很好,也是不想以后起纷争,就给选个好的,可是这时候她满是抱愧堵心。
“好孩子,是我误了你。”
花厅内清风徐徐吹来,案几上的博山炉里蘅芜香袅袅的幻化着各种形状,日光下的影子里剪剪都是覆巢的忧伤。
她搂住盛娟纤细的肩连连叹气,盛娟更是哭得哽咽不能停住,带得蓝氏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娘两个抱头痛哭,蓝氏到是不为那三个和她没什么感情的孩子,可是盛娟却是因为她而不幸的,女子本就不易,现在盛娟更是难了,本就是庶女,现在何去何从啊。
蓝氏是个缜密的人,待到丫环过来劝阻,扶着盛娟坐下,蓝氏使个眼色,织锦心领神会地出去了,云锦忙弄湿了块锦帕给夫人擦脸,盛娟也被人伺候着擦好脸,控制着情绪,低下头不做声。
她是庶女,从前的习惯还在,许多时候并不能肆意妄为,此时哪怕再是悲痛也强忍着,等着婆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