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重生
太子萧天斐睁开眼睛那一刻,大齐国师若有所感,只觉得心神不定,这时墙上莲花内的灯火剧烈地跳了一下,猛地大亮,然后,才徐徐地归于平静。
屋内的青铜熏炉内,银丝炭的红光一闪一闪的,夹杂在其中的梅花香饼,早没了影踪,只有香气氤氲。
按捺不住的他从屋子里出来,披着黑色的大氅,没有叫醒已歪着睡着的小沙弥,独自一个人往后院走去,过了夹道,穿过后门,来到了一个六层的塔前。
顺着楼梯,他上了塔顶,山上比较冷,随着呼吸,有白色的雾在眼前舞动,这时没了树木建筑的遮挡,他仰头看向星河,却见帝星摇摇欲坠,和从前并没什么区别,只是一颗新的帝王星带着炫目的紫色光芒。
“怎么可能?”
天空之上,出现了三颗帝王星,另两个被压制得黯淡无光,“长乐危险了。”国师有些失声,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女主天下了,这一夕就翻转了,到底是谁出手了?
这大齐天下从前是他们赢家的,而这萧姓小儿,只不过是他们赢家的驸马,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赢姓也只剩下这一支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庙里,拜了师父,迷醉佛学,却直到父亲死时才知道他们原来姓赢。
以后师父成了国师,他的地位也提高了,小妹却利用他见了皇上进了深宫,当初,他已看出小妹的气运不好,只是小妹那肯听。
当时,他何尝不是想,如果小妹的孩子能当太子,这太子有了赢家一半的血脉,是不是赢家也算又回来了。
这点私心,让他拼命研究改变命数的法子,却没一点办法,那喧腾的紫气,怎么也压制不住。
当年,他进宫时,妹子外甥已经死了,他晚了一步,就是不晚,当初都杀红眼睛的启德帝也不会放过的。
他满腔怒火回到东山,却发现皇城里浓郁的血气遮掩了紫气,他看见了一线生机,乘机他引大齐龙脉气运,才转了长乐的命格。
现在,他命在旦夕,长乐却已出了皇城,国师脸上显出奇异的色彩,低叹了声,“天命不可违,现在这违背天意的人,是谁,老天也不饶过吗?”
这时,他想到那个寇二小姐,那个人满身都是血气,一向这样的人只出现在领兵的大将身上,只是自从引了皇陵龙脉,他只能看见衰败的气运,却已算不出这因何而起的了。
此刻残月当空,星河扑朔迷离,仿佛有无数的变数夹杂在其中,七煞星、破军星、贪狼星,明明已经聚合了,此刻却各自为阵。
“真是好手段。”他咳嗽了两声,脸上呈现出灰青色。
当初是执念坏了他的修行,现在想来师父最后的话,是不是已看到了他的劫数,“得失荣枯总任天,机谋用劲枉徒然。”
果然是枉然了,他叹了口气,念着师父的话,下了楼梯,外面更深夜静,风在林子里呜咽,在脚下盘旋,裹着大氅,也依然感到了冷意。
后悔吗?他有些茫然,说起来也是好笑,让赢家的后人,护着萧家的江山,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
长乐的杀心竟然那么大,命运扭转的那一刻,已不归他控制了,皇陵里的龙气里含着大量的阴气,竟然让长乐的性子,变得那么的阴沉。
许多时候,他不甘心地想,如果前朝没有灭亡,那么,他应该是什么样,总不会是现在这样,也不知师父为什么度他出家,就是现在,他何尝看得开呢,他这样的人,竟然成了大齐的国师,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终于,对他来说,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夜之间,天下大变。
而引得国师夜半观星的人,此刻却跪在地上,头放在何皇后的膝盖上,一动不动的,“皇儿,你还好吧。”
何皇后用手摸着他的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脆弱的儿子,“母妃会护着你的,母妃会护着你的。”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鬼祟的心思,阴暗的算计在知道皇儿醒了,就已在筹谋,“不要怕,母妃永远和你在一起。”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太子手上,他抬起头,立刻抓紧了母妃的一只手,“母妃,孩儿得和你说真话。
宫里许多人都要动,他不能不和母妃说,不能不让母妃防范,这一世,他不能失去母妃,失去五舅舅了。
“皇儿你说,母妃听着呢。”
看着太子红肿的眼睛,何皇后心如刀割一般,“你是不是知道谁害的你?”
“不是”
他低沉着声音,把知道的事细细地一五一十地说着,何皇后有些惊疑,欲待不信,“你是做梦了吧?”只是这梦,也太真了,“长乐公主已经跑了,你父皇已派人追捕了。”
没想到不过躺了几天,已是翻了天,他忙问了起来,才知道明嫣郡主挨的那一箭,竟然是长乐指使的。
可是也不意外,明嫣郡主屡屡坏她们的事,想必也是忍耐不下去了。
“母妃,你要相信皇儿,皇儿重新活过来了,没有断臂,还封了太子,提前知道了他们的阴谋。”
注视着皇儿那苍凉缥缈的神色,那还是前几日不谙离恨的表情,何皇后心里一酸,“我的皇儿竟然遭了那么大的罪吗?”
她确信这是自己的孩子,不是孤魂野鬼,想到那一日皇儿全身是血的样子,只觉得全身颤栗,有滔天恨意,从胸中涌动。
“前世今生,母妃都没能护住自己的孩子。”她声音呜咽着,满腹都是不能说的悲鸣。
“母妃,这一次皇儿来护着您。”一缕寒光从他潋滟的凤眼里溢出,这一世,他定要护住母妃,护住小舅舅。
抚摸着太子皱起的眉峰,把他眼里含着的戾气看得分明,何皇后已不敢问,他还遭遇了什么。
“许是神佛保佑吧。”
何皇后忍着痛楚,告诫道:“记住,你只是做了个梦。”
太子点头,“我只和母妃说。”
摸着太子的胳臂,何皇后不敢想,要是真的遭遇了这件事,她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皇儿没事真好。”
她从皇儿急迫的目光里,也感到了自己身边的危机,那么前世自己一定是没有好结局。
太子只说了与宫内有关的事,大臣的事,却并没说,人境遇改变了,路就不一样了,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去仇视他们,要说该死该杀的,也不是那些臣子,而是算计这些的人。
只是怎么找到师父呢?他没有头绪了,这一世,该来的怕是依然来了,无可阻挡,天意如此,只是做还是要做的。
“明嫣郡主怎么可能不在呢?”
何皇后又问了一句,这几个月,明嫣郡主已是皇城话题人物了,太子想起那次来宫里,自己叫寇姐姐的事,脸一红,自己明明对寇二小姐有好感,心里爱慕,却一直懵懂,现在明白了,也晚了。
“变数,这个人是变数。”
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在心里估量着,何皇后想起父亲的话,迟疑道:“固北王府有个和你同龄的女孩,你外公和我商量过,打算聘她为你的正妃,只是我一直等着,想再看看。”
何皇后不是那么满意寇家,可是也知道寇二小姐的重量,她的妹妹侧妃是不可能的。
太子想起前世自己的侧妃就是寇明岚,一皱眉,“还早呢,以后再说,先把宫里的人处理了。”
他看了眼母妃的腹部,“妹妹在母妃的肚子里,您要保重啊。”
“真的有了?”何皇后一惊,随后露出了欢喜的表情,“是个女孩吗?你见过,漂亮吗?”想到失去的那一儿一女,泪水又掉了下来,忙擦去了,“母妃实在是高兴。”
清平殿里,启德帝躺在哪里,何皇后还有太子得了信,已匆匆赶过来。
大皇子转身,没等行礼,一眼看见了跟在旁边的人,他有些失色地指着太子,“你好了?没事了?”
二皇子转身注视着太子,袖子里的拳头都握紧了,却温和地道:“太子无事就好,恭喜父皇母后了。”
两个人谁也没给皇后行礼,这个时候,何皇后也顾不上这些,“皇上,你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程叔和已号过脉,知道皇上是一时急怒攻心,并无大事,此刻皇后问,忙回道:“皇上的情绪起伏不能太大,臣还得再配些药。”
“朕知道了。”启德帝有些不耐烦。
知道皇上无事,皇后抿嘴笑了,“这次我来看着您吃药。”
这句话说完,启德帝的眉头更是皱了起来,“还是张才来吧。”程叔和苦笑,在场的人都知道,启德帝最不耐喝药了,越是老了越是如此。
太子红着眼圈,眨巴着眼,“父皇,您要保重啊。”说完看了眼大皇子,“您看大皇兄的神情,像是希望皇儿好吗?”
大皇子被撩起了火气,怒不可遏地道:“你”
好在知道皇上在,就住口了,只是脸上神色狠辣,二皇子上前施礼,拿出兄长的派头,“太子恕罪,大皇兄一时震惊,并无别的意思,父皇今日不适,都安静些吧。”
大殿内静了一下,启德帝皱着眉看了二皇子一眼,“太子不需要你教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随后对程叔和道:“你给太子看看,怎么没好就跑过来了。”
“父皇,皇儿无事的。”
看着两个皇兄,太子挑眉一笑,人却乖乖地伸出胳臂来,转头对启德帝道:“儿臣要替母后看着您吃药。”脸上全是急切真挚的心疼。
看着太子,启德帝深感安慰,“你好了就去朝堂上,还有跟着父皇看看折子,父皇吃药的事,自然有老张才呢。”
程叔和细细地诊了一会脉,随后放下手,他当然知道说什么,“皇上,太子头应该碰着了,这时淤血散开了,这几日只要不呕吐,就没事了。”
“那就好。”启德帝放心了。
太子萧天斐心里是真的担心对自己一直疼爱的父皇,前世,父皇为了自己怒斩了宁国公府所有的人。
只是那次不是李云松揪出的放箭人,而是有人举报,至于举报的人,却没露面,只是一搜查,就什么都暴露了,现在看都是阴谋。
可是父皇再好,也好不过母后,只因他不是唯一的皇子,太子也是不肯把心里话说给父皇听的。
这几日他瘦了不少,此刻衬得眼睛大大的,肤色苍白颜色憔悴,启德帝心疼地对何皇后道:“怎么让皇儿过来了,朕没事。”
想到自己留给太子的,怕是个烂摊子,启德帝只觉得心都堵住了,他伸出嶙峋的手,握着太子的温润的手,“父皇来日不多了。”
他的眼睛看向那两个皇子,如刀一般割裂着浅薄的亲缘,“滚,两个畜生,竟然还肖想天下,天下就坏在你们手里。”
只要一想到,他们造成的后果,启德帝几乎想弄死他们。
大皇子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二皇子却看了眼挨着启德帝的太子,“父皇好好保重,皇儿告退。”
说不出一句话的大皇子也跟在后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