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心
荸麓镇内，入目所及的一切皆被冰雪覆盖，矗立在两旁的店铺人家几乎都大敞着门窗，向内看去，就连屋内都盖满了霜雪。
厚雪已经积的没过了小腿肚子，屋檐上向下垂着巨大的冰柱，寒风吹过，带着屋檐上的雪簌簌飘落。
叶昭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的说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角落里躺着无数被雪封住的尸体，痛苦的表情还浮在雪上。
活活冻死。
叶昭眉眼带着一丝悲悯，却渐渐冷了下来，是何人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折磨镇上的人？
他向前走去，在各处搜寻着是否还有幸存下来的人。
“妈的！都快死了！你还吃个屁！把吃的交出来！”
忽地听到前面胡同里传出打骂声，还夹杂着某人痛苦的□□声。
叶昭急忙走了过去。
两个高大的男人正围着一大一小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拳脚相加。
“住手！”叶昭大吼了一声。
那两个男人被叶昭的声音呵住，脸上带着凶煞的神情慢慢地转过身。
叶昭略微一愣，这两个人他是认识的。
正是同他一起在粮铺做工的那两个人，胖一点的叫何洪，矮一点的叫闻松。
平日里叶昭鲜少与他们二人交流，却不难看出这二人对他是厌恶的。
看清是叶昭，两个人不约而同用鼻子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小子，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闻松凶狠地说道。
却没怎么震慑到叶昭。
叶昭眉目清冷的朝他们走去。
那两个缩抱在墙角里的人影瑟瑟发抖，其中的大人稍稍抬起头看向叶昭。
这人叶昭也认识。
正是卖绣鞋的小摊贩。
见他走了过来，何洪与闻松两个人彻底恼火了起来。
何洪朝地面唾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儿个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便握紧拳头朝叶昭冲了过去。
这个何洪的个子比叶昭还要高出半个头，外加还是实胖，平日里搬运粮食袋子，练的一身腱子肉，这一拳下去，怕是一般人受不住。
何洪是猛了力气的，心里掂量着叶昭力气再大，这一拳也够他受了。
可事实上却没如何洪心里盘算得那般。
叶昭看准他的拳头，抬手搭上他的手腕，身子微微一偏，便与他的拳头擦肩而过，手上借着巧劲，扼住何洪的手腕向后一扭，便听到“嘎嘣”一声。
“啊！！”何洪痛苦的大喊了一声。
叶昭松了手，何洪的胳膊便像是柳条般垂落下去，半分力气也用不上，跌坐在地上只能愤愤的瞪着叶昭。
“我无心伤你们性命，你的手臂只是脱臼，你们二人还是速速离开吧！”叶昭沉声说道。
见叶昭将何洪打伤，闻松立刻拿起竖立在一旁的木棍，朝叶昭挥去。
叶昭眼中有些无奈。
他并不想和他们动手，可就像他曾和小汐说过的那样，无害人之心，亦不会傻站着任他人欺负。
闻松的来势凶猛，叶昭抬起一只胳膊，硬生生的扛了这一棍，而另一只手握拳，朝他柔软的腹部攻去，闻松吃痛的后退了一步，却不肯罢休，依然咬牙挥着棍子。
叶昭拧着眉头，挑了个空隙，在他的脖颈处狠敲了下，他便晕了过去。
何洪还坐在地上，抱着脱了臼的臂膀，凶狠的瞪着他。
叶昭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淡淡扫过，然后朝卖绣鞋的小贩走去。
小贩听到雪地上嘎吱作响脚步声，身子发抖的更厉害，却依然死死护着怀中的孩子。
“小哥别怕！是我，你快带着孩子离开这个镇子吧！”
叶昭特意让声音放轻，尽量让小贩感受到他没有恶意。
小贩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清他是谁后，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是你？”
叶昭勾起一抹微笑：“是，镇上应该还有其他人，我还要再四处看看，你们二人快离开这里吧！”
小贩有些失神地望着他，他怀中的孩子也抬起头看向他，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髻，眼底清澈纯真还带了些许好奇望着叶昭，这样的神情像极了叶汐，落在叶昭的眼里触到他心下的柔软。
大概是被被冻到了，小女孩的脸色苍白，嘴唇泛青。
小贩满是感激的拉着小女孩跪在雪地里，对着叶昭磕起头来：“多谢道长相助！当初我那样对您，您还以德报怨，今后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叶昭急忙蹲下.身子扶住他：“不必了，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心生愧疚，报答我什么，换了谁看见有人遭难都会出手相救，你们二人快些离开吧，我也不能再耽搁，或许还有人等着求救。”
小贩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这场暴雪来得突然，将整个镇子都封了起来，他们父女二人是躲在地窖里，才勉强熬了过来，可大雪将所有的水和食物都毁了，每日只能靠吃雪来维持生命。好不容易在地窖里找了些储藏起来还可以吃的干粮，等大雪一停想带着女儿逃出镇子，可没想到刚跑出没几步就遇到了这两个恶人，想夺他们的粮食，小贩打不过他们，本来已经绝望，只等一死时，叶昭出现了。
叶昭救了他，再回想起之前他对叶昭所做的种种，心中羞愧不已。
看着小贩牵着小女孩向镇口走远，叶昭才回过身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脱臼的手臂的何洪走去。
何洪愤愤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你就是个妖道，是你带着个妖女进了镇子，这场暴雪一定是你们捣的鬼？”
听了他的话，叶昭失笑。
妖道？这话说来好笑，妖他不是，道他也不是。
他没急着解释这件事，而是蹲在何洪身旁，手搭在他脱臼的那只肩膀上。
“你想做什么？！”何洪惊恐地看着他，身子下意识地向一旁躲去。
“别躲！”叶昭按住他的肩膀，眉眼中淡然：“没想害你。”
叶昭是想帮他把脱臼的膀子接回去，现在小贩和小女孩已经逃走了，何洪伤害不到他们，但臂膀脱臼很有可能会遇到别的危险，于他们不利，所以叶昭还是决定帮他接回去。
在他关节处摸了摸，正准备用力时，忽地脸侧闪过一道杀气。
幸亏叶昭反应的快，身子急忙向后闪去，才避过了那一击，否则现在身首已是异处。
一个身穿青蓝色道袍，白胡子垂在胸前，手握拂尘的老道士立于胡同外，身后还跟着右臂袖管空荡荡的喜娘。
“一定就是他！这个妖道，还带了一个小妖女，吃了我一只胳膊跑出镇子后，这暴雪就没停过，害死了这么多人，真是造孽啊！”喜娘在老道士身旁，一副小人的嘴脸说着。
那模样才像是个恶人。
叶昭听到喜娘所说，眉头皱起来。
“在下玄机，不知阁下名讳？”
这道长应该是个讲理的人，听了喜娘的话还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叶昭站起身礼貌的掬礼：“在下叶昭，事实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
玄机捋了下胡子，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昭一番，见他慈眉目善，眉宇间还有一股正气缭绕，真不像是妖道。
“我不信一面之词。”玄机看向昏迷的闻松，最后目光落在坐在地上的何洪身上，问道：“你来说，刚刚他想对你做什么？”
何洪怔了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满眼愤恨地看向叶昭，自是一点好话也不想替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冲出来便打伤了我们兄弟二人，刚刚他还想要了我的命！”
叶昭皱眉看向他：“你......”
玄机拂尘一挥，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解释了，一人说你恶，可能是污蔑，可这两人都说你恶，你总不能说这二人串通一气来污蔑你？更何况你打伤这二人是事实。”
“玄机道长，这其中有误会！”叶昭急着向他解释。
玄机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身边可带了一只妖？”
提到叶汐，叶昭面色紧绷：“她没有害人之心！”
下一秒，玄机的拂尘已向叶昭挥来：“妖既是妖，便没有善字一说！”
拂尘随着玄机的动作缠上叶昭的右臂，再猛地一拉紧，将叶昭带了个跟头。
叶昭向前踉跄两步，急忙双脚在雪里站稳，右手抓住拂尘，向自己这边拉住。
一时二人力量不分上下，僵持在了那里。
“玄机道长，我们没有害这村子里的一人。”叶昭淡声和玄机解释着。
玄机冷哼一声，连带着脸上的皱纹都夹着冷意：“那你说喜娘是不是你们二人所伤？”
“是，可这事出有因，是她......”
叶昭话还未说完，玄机左手猛地出掌打断他的话，击在他的胸口，震的他心肺钝痛，向后倒退了几步，气血在体内翻滚而上，从口中吐了出来。
玄机收回拂尘，脸上已没了方才的和善，一脸肃杀之气：“妖女为实，伤人为实，我已无需再听你狡辩！”
待他手中拂尘左右挥了两下，准备再向叶昭出手时，空中骤然阴暗下来。
一股巨大的妖气在荸麓镇的上空盘旋，越聚越多，直到乌云蔽日，明明是白昼，却犹如深夜一般。
叶汐躺在雪中央，猛地睁开眼。
四周风势越来越大，寒风夹带着雪花来势凶猛，刮在脸上一阵生疼。
鹿笙坐在她身旁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仰头看着瞬间黑下去的天空：“小，小汐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叶汐从地上坐了起来，同样看着天空，眉头紧锁，鼻翼微动嗅着风里的味道。
周围飘荡着强大的妖气，压的她一时喘不过气来，看这情形，估计是之前暴雪作乱的妖回来了。
“不好！我要去找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