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叶汐觉得现在的阿昭脾气实在太差，她都为了花的事很诚恳的反省自己了，可是他怎么听了后反倒脸色更加阴沉，还一副很是恼怒的样子转身就飞走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惨兮兮的花，长叹了一口气。

  一大早上，玉清尘便离开了客栈。

  叶汐还在石墩上坐着打瞌睡，要不是雪鼠看见了，在她脸上用爪子狠狠的戳了几下，她才醒过来，否则她又跟丢了。

  苍傲山下是一大片竹林。

  竹林清幽，鲜有人烟，终年有薄雾聚散，犹入仙境。

  没了街市上的嘈乱，玉清尘难得一处清净，走到竹林里时，特意放慢了脚步。

  可这却苦了叶汐。

  这里竹子立的根根分明，根本没有一处角落是能藏身的，本来跟着他就很是不易，眼下地形问题更是增加了难度。

  不敢跟的太紧，叶汐便隔了老远，靠着自己那缕缠在他身上的浅淡妖气判断他走到哪里了。

  雪鼠自打和她下了山后，就没吃过东西，眼下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不停的在她怀中抗议。

  叶汐拍了它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安分一些，你再叫阿昭就要发现我们了？”

  雪鼠探出脑袋冲着她一顿乱叫，表示她没准早就暴露了。

  叶汐反驳它：“怎么可能？我都隔了这么远，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

  雪鼠略有怀疑的瞥了一眼她，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

  玉清尘走了几步，慢慢停下来，略有犹豫后，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合上眼，神识飘了出去。

  这竹林内蕴含灵气，倒是适合修养调息的地方。

  远处，叶汐从地里挖出一个竹笋剥了开，递到雪鼠嘴边，却被它十分嫌弃的拒绝。

  叶汐冲它噤了噤鼻子，然后自己看了眼竹笋，犹豫了片刻张开嘴咬了一口。

  春笋略苦涩，叶汐急忙吐了出去，还呸呸呸了几下，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便将笋气愤的扔了出去。

  玉清尘的神识立于竹之上，皱眉看着叶汐。

  这只小妖跟着他到底是何目的？为何玄墨剑要保护她？

  在她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玉清尘的目光越发幽深，最后视线落在叶汐怀中的那束花。

  花已经谢了，她却还在抱着。

  风吹过竹梢，有的竹叶便会发出好听的哨声。

  叶汐合眼感受了下自己的妖气，好像在前面的某处停了下来，她睁开眼身子一颓：“他这是要在竹林里过夜吗？”

  雪鼠比她还要沮丧。

  本以为跟着她出来可以到处吃喝玩乐，却没想到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在无涯的时候了，还要跟着她一起饿肚子。

  妖是不会那么容易饿死的，可它会啊！

  又等了半天，依然不见阿昭有动静，叶汐开始着急起来。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说着她站起身，焦急的朝玉清尘的方向跑去。

  穿过一根根竹子，看到那抹白色身影时，叶汐才松了一口气：“还好。”

  雪鼠爬到她的肩膀上看了看，然后趴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叶汐正看着玉清尘出神，自是没听它在说什么。

  那双眉眼分明就是阿昭，只是比阿昭凉薄了许多。

  她曾经以为无期限的等待很可怕，如今才知道原来等到了，也会这么可怕，她的阿昭忘记了她，甚至有些厌恶她。

  他还在，却是形同陌路。

  雪鼠在她耳边又叫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发酸的眼角。

  “他应该伤的挺重。”叶汐想了想，眼睛倏然一亮，扭头看向雪鼠：“对了！人间不是有许多疗伤的草药吗？我们去采一些，给他疗伤用怎么样？”

  雪鼠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叶汐撅着嘴问：“为什么？”

  雪鼠两只手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叶汐没等它说完，便抓着它揣进怀中：“我知道我不认识草药，但是我可以挨个试啊，好用的我就都拿过来。”

  说要采药草，这竹林里没什么好采的，倒是竹林旁的苍劲山上可以看看。

  苍劲山是座野山，山上什么植物都有。

  叶汐在山上落下，四处看了看。

  这野草和蘑菇还好分辨，可疗伤的药草就不好判断了，形状各异，药效亦不同。

  叶汐也不清楚玉清尘具体伤在哪里了，就想着先采些能止痛的。

  每一个看起来不一般的草药，叶汐都会摘下一点，放进嘴里尝一尝。

  不是苦，就是涩。

  一路尝下来，叶汐的脸都已经开始泛绿，也没感觉出哪个草药有效果，嗓子也因为尝这些药草干得发痛，咳嗽了一阵后，竟有些发哑了。

  雪鼠探出脑袋指了指一旁地上，紫色似花的药草。

  叶汐看了一眼，便走过去蹲下：“这是药草？”

  雪鼠摇摇头，表示它也不清楚。

  叶汐犹豫了一下，将那株药草摘了下来，放在鼻间嗅了嗅，没有奇怪的味道，于是准备放进嘴里尝一尝。

  一只手忽地伸出拉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叶汐怔了下，扭头看去。

  玉清尘正皱眉不解的看着她：“做什么？”

  “啊？”没想到他会出现，叶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我，我在试药草。”

  玉清尘眼睛在她的手上扫过，然后看着她沉声说道：“这是雪上一只蒿，剧毒。”

  叶汐看过去怔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十分傻气的点了点头：“哦！”

  以为她明白了，玉清尘欲松手时，叶汐又转头看向他：“可我是妖啊，这人界的药草于我大多没什么效果。”

  玉清尘此刻才意识到，这只妖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危害，脑子蠢笨，估计也不用等他收服，自己就先作死了。

  他默默收回手，欲转身离开时，叶汐又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阿昭，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总是被她叫成别人的名字，就算是玉清尘寡淡的性子也再按耐不住，目光陡然冰冷下去，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听好，我叫玉清尘，不认识你。”

  叶汐不肯相信的看着他，慢慢站起身：“可是，你们为何会有一样的眉眼，这世间会有长得一摸一样的两个人吗？”

  玉清尘看着她，眉头皱紧。

  “如果你不是他，那为何昨夜要去救我？为何刚才要阻拦我尝药草？”叶汐向前迈了一步，又靠近了他几分，仰着头倔强地质问他，满目的固执。

  玉清尘和她对视了半晌，向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周身散着疏离的气息：“不杀你是因为我有疑惑想解开，可杀了你我一样可以解惑。”

  说到最后，他已显露杀气，抬起手，手中有光浮现。

  他现在倒想试试，如果他非要杀了这只小妖，玄墨会怎么样。

  玉清尘刚要抬起手，身子又顿了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叶汐眸中闪过一丝慌张。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脸，清澈的眸中只有他一人的倒影，然后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这世间有没有这样一种妖术，可以让时间放慢，慢到远处的鸟儿不再叫，山风在树梢歇了脚，而她的泪珠挂在脸上，无法坠落，也无法倒退收回。

  玉清尘下意识的急忙收回手。

  他聚神去探是否被她施了妖法，为何他会如此难受？昨夜如此，今日亦如此。

  细细探去，一无所获。

  他踉跄的退后一步，提防的看了她半晌，然后转身一跃向远处飞去。

  看着他远去，叶汐在原地站了许久，她一只手捧着谢了的花，另一只手拈着方才采下的雪上一只蒿，在指间转了转，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这剧毒的药草收入怀中。

  玉清尘下了山，落在竹林里，面色凝重，匆匆的向前走着，忽地停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抬手轻挥，便将缠绕在衣角的那缕妖气抹掉，然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竹叶的哨声断断续续，清亮的声音穿越竹林，悠远绵长。

  早上竹林里还有许多飞鸟，可此刻却都不见了踪影，一时竹林内，除了风与竹的声音，就听不到旁的活物的声响。

  一丝诡异的气氛在脚下蔓延。

  玉清尘脸色倏然一变，旋身飞起，一团黑气从他刚刚站的位置冲出。

  四周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的竹子止不住的打晃，竹林内满是风吹过竹叶时留下的沙沙声。

  玉清尘落在一旁，抬眼看向那团黑气。

  黑气在空中盘旋低笑，出声向玉清尘挑衅：“来啊！玉清尘，拔剑杀了我啊！”

  玉清尘手搭在剑上却没有半点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黑气，似是看穿了它的心思。

  黑气对着他，不一会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片竹林里：“果然！玉清尘，你拔不出玄墨剑，即便天君重塑了你的元神，可你拔不出剑，现在的你肉身凡胎，就是个废物！”

  玉清尘眉眼又收紧几分。

  黑气满是轻蔑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玉清尘，现在的你完全不足为惧！”

  他突然张开，似是一张巨大的黑布，在那黑布之上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含着奸诈的笑意，朝着玉清尘迅速飞去。

  黑气攻来，玉清尘也没有半点慌张。

  千把透明无形之剑悬于空中，剑尖齐齐指向飞过来的黑布。

  世人皆知玉清尘那把玄墨宝剑是个宝贝，剑灵护主，镇魔驱邪。他出生的那日，天边五彩流霞翻腾滚动，一只披火凤凰口中衔着此剑，将其置于他的襁褓前，也是因此玉清尘自幼便被师父凌虚道人带到昆仑仙山修行。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玉清尘的强在于那把神赐的玄墨剑，可只有真正和他斗过的人才清楚，他的无相剑法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