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叶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个子刚到玉清尘下巴的位置，玉清尘向前一步，叶汐只好扬着脸去看他，本就紧绷的小脸上又多了几份倔强。

  他不是叶昭，这句话玉清尘不厌其烦的说过许多遍。

  说到现在，叶汐都开始有些动摇了，面前这个人，除了这张脸以外，与叶昭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他不温柔，不爱笑，也不像叶昭那般处处为她着想。

  看出了叶汐眼中的动摇，玉清尘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转瞬又松了开。

  玉清尘心想，她看清了就会离开，这是最好的。

  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越缠越乱，越是解不开。

  可叶汐并未如他所想那般转身离开，而是在下一秒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了过来。

  她的双手圈过玉清尘的腰，头靠在他的左肩上。玉清尘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缭绕的冷香，这味道显得他这人更加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叶汐很不喜欢，手臂又刻意收紧了几分，身子紧贴在他的身上，想要盖住那冷香的味道。

  没想到她会这样，玉清尘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住，有一瞬间想要将她推开，却半晌都没能抬起垂在两侧的手臂，呆怔的看着眼前老旧斑驳的门板。

  “你说你不是他，可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压抑的哭腔，每个字都是委曲求全。

  叶汐不想哭，过去她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心疼她的人难受，可眼泪这东西真的不受人控制，咬牙强忍，只会让眼睛发痛，心更痛。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尖，接着说道：“我等了三百年，都快绝望的要死了，然后你来了，你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紧紧抓着你有错吗？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也没想过要给你添麻烦，不管你是谁，我对你好你难道不喜欢吗？”

  叶汐的身子很软，倚靠在他的身上，说话时的起伏全部传递到了玉清尘紧绷的身体上，她的声音也很软，足以让人心痒难耐。

  玉清尘倒吸了一口气，合上眼默念起清心咒，企图赶走心中的杂念。

  他暗暗的唾骂了自己一句，好歹修习了几千年，跳出了凡尘俗世，以他的修为本该早就心无杂念，不再受美色迷惑，不再贪恋儿女情长，可刚刚那一瞬他分明是心乱了。

  心乱了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细想。

  “你知道我杀过多少妖吗？”

  玉清尘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叶汐一愣，可脊梁上却渐渐升起寒意，半晌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也记不清了，只是从我出生开始，斩妖除魔就是我的责任，一开始是别人这样告诉我，后来我自己也这样认为，我曾立誓斩尽天下妖魔，虽未斩尽，却也是一直在做这件事。”

  难得听到玉清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在说着叶汐心底最害怕的事情。

  面前这个人和叶昭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身负斩妖除魔的责任，这其中也包括她。

  叶汐抬起头看向他，眼里却透着不想听下去的情绪。

  可玉清尘还是要说。

  “过去玄墨剑上沾满了妖族之血，像你这样的小妖更是不计其数，若不是你的生死牵动着玄墨，想来从第一面时你就死在我的手上了，你现在能好好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和玄墨之间的关系。”

  “所以，如果没有玄墨，你便想要让我死？”叶汐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有些事心里明白，和真的听到他说出口，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至少此前她还可以心有期待，或许在玉清尘的心里，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所以他才会次次对她手下留情。

  玉清尘没有出声，可他面色上的冷漠已然回答了她。

  叶汐圈着他的手松了松：“说来说去，说到底就是因为我是妖，所以你讨厌我？。”

  他依然没有回答，两只手却落在叶汐的两个手腕将她移了开，从她的拥抱中退了出来。

  叶汐怔怔的看着他，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想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在眼眶里徘徊了许久的泪珠最终滚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骂他，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对着这张脸，骂什么她都骂不出口。

  最后她只好哭着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看着她跑出去，玉清尘竟然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他从未在一个人面前绷的这么紧过。

  走了好，他不喜欢这种没来由的纠缠，玄墨的事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弄清楚缘由，没必要牺牲他的清静换一个不知何时才能查清的答案。

  玉清尘这么想着，心里又暗暗有了另一个思绪。

  之后她会去哪里？会回到无涯上继续等叶昭？还是就此在人界漫无目的的乱跑？以她那个性子加头脑，怕是没两日就会被人收了。

  想着想着玉清尘怔了住，管她做什么，无论叶汐怎么样从此都与他无关，再过几日他也要出发去寻灵言，此时把叶汐赶走再好不过。

  门外跪着的那帮地仙将刚刚他们二人在屋里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叶汐夺门而出，然后又看着玉清尘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一个个都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

  “神君......”大泽山神犹犹豫豫的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玉清尘才回过神来，眼神淡漠的看过去：“你们走吧，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荡魔神君。”

  他刚要合上门，将一众人关在门外，大泽山神急忙说道：“神君且慢！我等人来此倒也不是来奉承您的，只是最近有只妖孽在四处作恶，我等几人无计可施，这头听说了神君的下落，才特意来此来寻个庇护。”

  玉清尘回身的脚步一顿，眉眼幽深了几分，缓缓转过头看去：“天界是没人了吗？几个地仙还需我一个凡人庇护？”

  他这话问的听着没什么波澜，可众人却察觉出了其中的讥讽。

  大泽山神不觉得有什么，挺直腰板拱手回道：“此前天君曾派遣司南上仙与云生上仙二人至凡间调查此事，可他们二人......”

  说到此处大泽山神顿了一下，抬眸瞥了一眼玉清尘，见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大泽山神急忙将剩下的话说完：“二位上仙已经失踪半月有余，杳无音信，那妖孽还在各处掳七八岁的孩子，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一有神君的消息就赶来，求神君出手帮忙除妖，寻回两位上仙。”

  大泽山神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玉清尘的脸，从前听闻荡魔神君其人性子冷清，可从未知道这性子竟冷的让人发寒。

  许久都没有听到玉清尘应下，众人脸上都露出一副失落的神情，觉得这事多半是没戏了。

  正要放弃时，玉清尘清冷的声音响起。

  “详细说来。”

  叶汐拧着眉头，脸上一副很生气的模样朝村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抬起袖子将脸上挂着的眼泪擦了个干净。

  生气，恼火，委屈，憋闷，今日一次尝了个干净。

  直到村口，她满脑子里想的一直都是玉清尘讨厌她这件事。

  她可以为了玉清尘做任何改变，可唯有妖族这个身份她改变不了，也从不觉得自己生为妖族是个错。

  叶汐走到河边的梨花树下才慢慢的停下脚步。

  她抬眼看向亮晶晶的河面，被日光照耀的一闪一闪的河水有些晃眼睛，有梨花花瓣落在河面上，乘着一点光芒向下流去。

  若不是她此刻正因为玉清尘伤心，一定会看着那些美丽的光点发呆，可现在她没心情去想这些旁的。

  无论看见什么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玉清尘讨厌她，讨厌她甚至到想让她死。

  “叶汐！”

  丁小仙忽然从她身后的梨树上出现，整个人倒挂在树枝上，因为她，梨树上抖落下无数的花瓣。

  叶汐被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踉跄地向一旁躲了开，被吓到让叶汐心情很不好，在看清是丁小仙之后，想起家门口堆的那些土地仙就更是憋闷。若不是丁小仙将玉清尘的事情说了出去，把那帮人引到了家里，她和玉清尘也就不会吵架。

  这么想着，叶汐决定把所有过错都怪在丁小仙头上。

  她弯腰捡起块小石头，还没等丁小仙反应过来就瞄着她挂在树枝的两条腿打了去。

  丁小仙的两条腿疼的一松，人立刻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她大叫了一声，整个人摔在青青草地上，然后痛的在地上打起滚来：“哎呦！痛死我了！你这小妖怎么好端端的打人啊！完了完了！我这腰摔断了，下半辈子怕是都站不起来了，你要负责，供我吃供我喝，供我银子供我住！”

  那梨树不高，摔一下根本就不会像丁小仙说的那么严重，更何况她好歹一个地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摔残了。

  叶汐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直接就没理会她的鬼哭狼嚎，质问她：“丁小仙，你为什么要把玉清尘的事情说出去？”

  丁小仙一个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玉清尘？”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叶汐说的是荡魔神君，然后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找几个人吹吹牛嘛！你不知道，能和神君搭上关系，那在天界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