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人窒息的世界（9）
明明是两个人来做任务, 却只有一个人在努力拯救世界。
另一个在努力谈恋爱。
穿过结界，呈现在两人眼前的, 就是一个破败荒凉、海水浑浊、还有许多不明漂浮物的破败残骸。
从整体来看, 倒是还能看出点昔日辉煌时候的轮廓, 但若是稍微离得近些，断壁残垣上历经千年时间的斑驳，还有一些形状可怕的焦黑痕迹, 都诉说着这里经历过的灾难。
不知这里发生过什么, 原本应当是屋顶的地方破损得最厉害, 大片的焦黑痕迹自上而下蔓延, 将土地和地板也侵蚀得坑坑洼洼。
“这是岩浆流过的痕迹”宁怡华伸手抚上一块黑色焦痕，眉头微皱起来。
从遗留的痕迹来看，这里应该是被火山的岩浆自上而下灌下来, 然而剩下的部分都被结界挡住, 一挡就是千年。
这里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什么生命的痕迹, 只有一些细小的、微不可查的生命存在，按照宁怡华过去的知识，应当是些微生物之类的。
“那里有具白骨。”洛鸿羲指着宫殿群的一个方向, 对着宁怡华邀功道。
他虽然刚刚有些激动，但基本智商还在。一下来看到这么占地庞大的海国，就放出几个探索机器人，让它们寻找这里不寻常的地方。
宁怡华撇了洛鸿羲一眼，看他目光火热的样子, 实在不想多说什么，连道谢的话都不想说，只默不作声地向着他指的方向游去。
穿过几个残破的宫殿，宁怡华看到了一具胸口插着一把剑的白骨，白骨上面是人类的骨骼，下身却是鱼尾，应该是当年海国的人鱼。
最让宁怡华吃惊的，是这具人鱼白骨躺着的地方，竟然是个复杂的法阵。依照她的理解，这个法阵的作用应该是献祭。
“法阵”因为千年时光的腐蚀，地上的痕迹并不是特别清晰，宁怡华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是因为她的到来，被结界冲开的海水漾起波澜，将人鱼的尸骨冲开了一些，露出了被它遮住的部分。
它身下就是这个阵法的核心，被某种力量保存着，历经千年仍旧完好如初，让宁怡华辨认出来，并不是她眼睛出问题了，而是这真的是个献祭法阵。
一个在科幻世界里的修仙类法阵，而且还是个成功了一部分的修仙类法阵。
洛鸿羲紧接着跟了过来，以他的学识，自然也认出了地上的法阵。
他略微沉吟片刻，从空间里掏出几个玉石块模样的东西，按照一定规律扔在依旧在运行的核心周围。接着指尖轻点，眼前空间一阵荡漾，破败的宫殿残垣和浑浊的海水，被渐渐出现的深蓝色清澈海水和华丽宫殿代替。
“这是时间重现，”洛鸿羲假作不在意地说，仿佛没有像个开屏的孔雀那样炫耀自己，“现在出现的，是阵法没有开启前的情景。”
两次找到了关键点，确实很厉害。宁怡华心中有些佩服，但看他像个小学生求表扬的样子，佩服的情绪刚刚升起，便被无奈与哭笑不得代替了。
听说男人在面对真爱的时候，会被强行降智，看来是真的了。宁怡华对他鼓励性地笑笑，便见到他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不由得有些心软。
看他这么努力的样子，还是把十米的结界缩到五米吧。宁怡华默默地想。
正在两个任务者都有些不务正业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出现了变化。一个样貌精致完美，表情忧愁的人鱼出现在阵法所在的空地旁，抱着一把剑皱着眉喃喃自语。
她和宁怡华见过的人鱼都不一样，第一，她的牙齿在嘴唇张合间若隐若现，但却能看出来是两排整齐的、与人类相类似的牙齿。
第二，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那料子看上去就是宁怡华曾经读到过的飘逸不沾水、轻薄如蝉翼的鲛绡。她的头发也不像是现在的人鱼那样张牙舞爪的，反而如同东方世界那般盘起来，头上还戴着华美的首饰。
眼前的女子，竟完美契合了宁怡华想象中的鲛人。
“巫，你感受到预言了吗”一个身穿碧蓝色交衽长袍，头戴珍珠镂金凤冠的女性人鱼游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王，巫无能，救不了鲛人一族。”白色长袍的鲛人痛苦地说。
“是天要亡鲛人，自与你无关，与我无关，与族人无关。”王轻笑着摇头。“我等当有一丝生机，你可看到”
巫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抿紧双唇，抱着巨剑抗拒道“天要亡我，何来生机”
王无奈地摇摇头“你既看到，那便是我族存亡的唯一契机，作为巫，你应当说。”
巫的手臂收紧了些，扭头看向王“即便是以你为祭你亦愿我说出口”
微愣了一下，王的表情放松下来“自然，为族人而死，当是我为王的责任。”
巫的眼中有水光闪过，流下来落地成珠，她声音有些哽咽“千年后，海国可重现天日。有神灵破开火障，拯救海国。可前提是，以鲛人王为祭，以灵魂与为祭，方能将海国延续。”
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自袖中拿出一张丝绢模样的东西，上面画着一个繁复的阵法。
“这是我族自上古传下的法阵，老祖有言，若有一天，我族需以王为祭时，可用此阵法。”她神色有些复杂地说。
从王手中接过丝绢，巫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这是献祭法阵，以王的身躯与灵魂为核心，以六十六位鲛人为祭品，可构筑万年不腐之结界。”
王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我族尚有未出壳幼儿十三，我这便召回族人，倾我全族之力，护住我等传承的希望。”
波光一闪，眼前的场景换了一个。
此时，鲛人王胸口插着长剑，躺在祭台上，平静地看着上方。巫颤抖着手，从剑柄上收回，留下一地的珍珠。
“去殿里，守护我们的后代，守护我们的希望。”王气若游丝地说。
“是，定不负王所托”巫嗓音颤抖但坚定地行了一礼，向宫殿里游去。那里存放着十三颗鲛人卵，是鲛人一族的希望所在。
在巫离开后，王体内的力量流进身下的法阵之中，却在即将完成回路的时候，被一群鱼打断了。
鲛人王失去了力量的鲛人王一条样貌丑陋的深海鱼闯进一片混乱的鲛人宫殿中，垂涎地看着法阵中的王。
它试探性地用鱼尾拍打法阵，见王面目狰狞却无法动弹，送了口气。
鲛人王，食之可助我脱去凡鱼之身，自此不死不灭它大吼一声，冲进法阵，撕咬起王身上的肉。
与这条鱼一起游进来的，还有许多条深海鱼，它们都开了灵智，因为鲛人族的善心，任由它们在宫殿外游荡，未曾驱逐过。
在鲛人族生死存亡、守卫松散之际，它们结伴而来，一口一口，将失去力量，作为阵法核心的鲛人王分而食之。
“不”阵法的动荡引来了守卫，这群鱼一哄而散，靠着刚吃进去的鲛人王的肉的力量，躲开守卫，藏在宫殿角落。
“王王你还好吧法阵”守卫焦急地看着仅剩一口气的王，却蓦地感觉到空间震荡起来。
王以自身为祭的法阵和结界，被破坏了。
不详的暗红色岩浆自上方凭空出现，落进尚未完成、却要消散的结界里，侵蚀着华美的宫殿，将清澈的海水搅得浑浊不堪。
海水的温度渐渐升高，王残存的眼中渗出一粒粒珍珠，她看到自己用生命和灵魂守护的海国，被天火毁坏；她看到保存着鲛人族希望的宫殿，也被天火焚毁。
这时，一阵缥缈而又空灵的歌声出现，带着愤怒的绝望回荡在这片海域，那是鲛人临死前的歌唱。
歌声越来越大，蹲在王身边的守卫也跟着唱了起来。
这是鲛人的秘术，以灵魂为养料、为祭品，交换一个能被实现的愿望。
“愿结界不灭，抵挡天火，护我族人，万年不腐。”
不知是哪个鲛人先唱的，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鲛人都唱出了同样的内容，许下了同样的愿望。
一道道白光，自宫殿各个方向出现，冲到上方形成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将天火抵挡在外，守住残存的宫殿，守住他们残存的希望。
王的身上被咬得坑坑洼洼，在原本的献祭里，她会用灵魂状态一直守护着这里。
但献祭没有完成便被破坏，她只能用仅剩的力量和灵魂，许下和族人相同的愿望
“愿结界不灭，抵挡天火，护我族人，万年不腐。”
在她最后的意识里，听到不远处的宫殿中，传来了不一样的歌声，声声泣血。
“吾，以巫的力量，以吾的灵魂为祭，诅咒所有吃了鲛人肉的生灵，永生永世被困在同一具皮囊中，不死不灭却永远无法获得力量，超脱凡胎但本性永存、不可更改”
是巫，王想。她可真是
王的肉身被剑留在法阵上方，灵魂与族人一起，撑起了他们希望的结界。
趁着结界尚未完成，分食了鲛人王的深海鱼们，用极快的速度游了出去，越过突然出现的火山、滚烫的岩浆，离开了曾经的海国。
它们的身躯在游动中渐渐变化，长出和鲛人一样的身躯、手臂、脸庞、头发，除了鱼尾稍有不同外，身上的每一处，都和鲛人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