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王子
他打量着这个车，比起花臂大哥的小橙车，确实是没有异味，舒适得很。
“我记得，早上的时候贺先生的车是黑色的。”他的视力虽然不好，但是却能明显的辨认出纯黑色与灰色的区别。
言下之意，现在怎么变成灰色的了呢。
贺连祁的确有两辆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一辆深灰色的凌志。一辆是司机开，一辆是自己开。
两个全都是商务车，他这种性格的男人，好像不喜欢什么炫酷的跑车，这种外形稳重，内饰舒适，简单低调的就很好。
“一共有两辆。”话一说完，他突然想起来，上回去警察局的时候，他开的也是这辆灰色的车。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的时候夏满怎么知道那辆黑色的车是我的……”然后过去和他打招呼。
总不会是看见了他，从车窗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贺连祁有些疑惑。
当然不是看见的，夏满是闻到的。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贺先生说，索性就没有说话。
贺连祁还没见过这样的，说了两句就能冷场，待在一边，冷酷十足。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决定转移话题。
“夏满喜欢吃什么？”
“喜欢吃肉。”
“哦，喜欢吃肉呀……”说起来上回也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一小碗粥，他能把肉沫全都挑进嘴里，到最后看着实在是饿的，才把粥喝下去。
挑食。
“喜欢吃什么肉？”是牛肉，鸡肉还是鱼肉？
“什么都喜欢。”
贺连祁一下子笑了，这倒是不挑。
两个人最后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前。
门店不大，但古色古香，装修的很有韵味。
门上牌匾用隶书书写：“古县熏鸡”。
这是一家以美食为主导，主打文创与地方特色的体验式门店。
两人就坐，贺连祁把菜谱递给了夏满。
小狼妖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贺先生来吧。”
贺先生十足的讲究人，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点餐呢，他面带得体的微笑，“你来。”
夏满抿了一下嘴角，本来就是贺先生请他。
“请”的意思是，他吃别人寻找来的食物。
不能这样任性。
夏满坚持，“贺先生点。”
于是贺先生微微一笑，接过菜谱，带着漫不经心的眼神，“菜谱上的一样来一个。”
是啦，薄薄的一张菜单上一共五道菜。
服务员小妹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欲盖弥彰的不自在，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两个深井病。
她拿过菜单，翻个白眼走了。
古县熏鸡，古县辣子鸡，酱牛肉，拍黄瓜，白米粥。
最先上来的当然是招牌熏鸡。
所谓熏鸡。
采用老原高汤，加添二十多种中药大料，大锅焖蒸。待出锅以后，熏炉烧热，放入适量白糖和柏木，将煮熟之鸡放在铁箅上，再盖熏烤。
成品外皮紧韧，肉质细嫩，香而不腻，咸淡适宜。
在鸡肉的肉香之余，又有浓郁的炭烧烟熏风味，独特别致。
小狼妖大概是狼生中的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鸡了。“好好次，谢谢贺先生。”
夏满的脸鼓鼓的，两只闪闪发亮在眼睛里映着贺先生的模样。
贺连祁闻言也笑了，声音也不自觉的缓和许多，“那看来我这地方还没找错，误打误撞也算是合你的胃口。”
“唔……”夏满摇摇头，他听不懂贺连祁已经成习惯的客套又谦虚的话，“是真的好好吃。”真的两个字还特殊加重。
“那你就多吃一点。”
他倚在靠背上，看着吃得欢的夏满，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这样一个乖的孩子，明亮又活泼，到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混蛋。
唉，恨不晚生十年。
“夏满现在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他说完这三个字，便没有别的话说了。很多时候是不想，但有时也会想要再说一点，却又不会，就比如这个时候。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样与他人交流。
他不会展开长篇大论似的与别人聊天，就连拓展一个微小的话题也做不到。
贺连祁也不计较，他已经与夏满接触了几次，大体上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只当这孩子是不善言辞。
“夏满的工作每天是干什么？会累吗？”
“嗯……每天搬菜和送菜，有的时候打扫卫生倒垃圾。”
夏满想一想，“不累的。”
贺连祁了然。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话，都是贺连祁在问，夏满回答。
一阵简洁的铃声响起。
“不好意思，介意我接电话吗？”贺先生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
埋头吃鸡的夏满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说道：快接吧。
贺连祁按下了接听键。
贺洵正在外面和朋友钓鱼，“哥，我就要结婚了，两个月之后，十月二十四号，是阴历八月十六，你来不来。”
贺连祁皱眉，“这么快就要结婚，对方是哪家的女儿。”
“不是哪家的女儿，她自己有事业，姓董，叫董纯。”
“董纯……”好像在哪听过。
他心里总觉得不稳妥，想要劝劝贺洵。可是对于这个弟弟，对于他们一家人，他又没有什么插手的心思。
“对呀……”贺洵嘻嘻的笑了，贺连祁听到这笑声一阵发愣，印象里他这个弟弟，头一次笑的这么腼腆。
“她挺好的，人长得漂亮，也很温柔，我特别喜欢她……我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她和其他的女孩都不一样……”
“不过……你们可能都不太信……”贺洵的声音有些愧然，“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会和她过一辈子。”
“你可记得回来，就在咱家。”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你早两天回来吧，别赶在当天的时候回来。”贺洵突然要求。
“怎么了。”
“……不怎么，我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早两天。”
“我到时候看看吧。”
夏满耳朵竖起来，快要把帽子顶开啦。
“有人要结婚呀……”他笑了起来，充满了孩子般的好奇。
人类的婚姻在他看起来很神奇。
“对呀。”贺连祁看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他看着这小孩睁着大眼睛的样子，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看看他是不是会往自己的手心蹭，然后舒服的眯起眼睛来。
“是我的弟弟。”
“呀，弟弟呀……”夏满露出向往的神色。
他以前也有很多兄弟，也有一个大的家族，不过百年过去，记忆随着时间消散，现在剩下的不过是片刻的音容相貌。
“嗯，是个弟弟，不过他天性散漫又贪玩，不像夏满一样是一个好孩子。”
贺洵对于贺连祁来说，是一个多少和那两个人不一样的存在。
他出生那一年贺连祁四岁，长大了以后，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起先不愿意理，后来便也每天陪着贺洵玩。
可两个人虽都是贺家的孩子，过的到底不是同样的生活。
贺洵从小到大千娇百宠，贺连祁从贺洵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在贺家过过好日子。
渐渐的兄弟两个人都长大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
贺洵对他不满意，他也看不上他这个弟弟那副整日没正经，浪荡又花心的做派。
以至于到现在，结婚也只是定下来了之后通知一声。
贺连祁缓缓地摩擦着手机，或许就是亲情淡薄吧，别人不爱亲近，自己不爱维持，天生便没有亲人相亲的缘分。
夏满盯着那一盘辣子鸡，目光如炬，手速飞快，再一次挑战高辣。
结果再一次被辣出了眼泪。
他微微吐着舌尖，一副可怜兮兮被□□了的样子。
“好辣呀。”
贺连祁赶紧倒上一杯冰牛奶，“快解解。”
他看着夏满小口喝牛奶的可爱样，“不能吃辣怎么偏要吃。”
“我……就还想试一试。”
说完咽了牛奶，吐了吐舌尖，吸了两口凉风。
老贺看着对面的少年唇红齿白，泪光闪烁的样子，又看看他小小的舌尖，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夏满这是第一次，被人类约出来请吃饭。
贺先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并且和他相处让夏满很自在，也很开心。
不知是吃了鸡，还是和这个人类说话，近一段时间以来，夏满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坐在贺先生的车上，想要像阿平说的那样，尽量多的与别人交流，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何说。
他沉默寡言，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该怎样用人类的语言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一直没有解决，夏满很沮丧，但他想，起码要表达自己的感谢才行。
“贺先生，谢谢你。”
贺先生正在开车，“谢什么。”
本来是一句对于“谢谢你”的平常回答，被夏满听成了问句。
“谢谢你请我吃饭。”
贺连祁笑了，“可是我请夏满吃饭，是为了谢谢夏满早上的帮忙呀。”
“那……”夏满不知该怎么说了。
过了一会儿，就在贺连祁以为又要进入沉默的时候。
“其实……其实不是谢谢贺先生请我吃饭。”他突然有想要好好表达自己的愿望。
“……什么？”
“是因为我感到很开心，所以想谢谢贺先生。”
他依然不会流畅的组织语言，“我很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不只是因为请吃饭……也有其他的，也有贺先生在陪我……都谢谢你。”
“不只是因为贺先生请我吃饭，我才开心的，才谢谢的。”
夏满好像怎样也表达不清，他沮丧极了，“贺……贺先生，对不起……我说不明白……”
但是贺连祁却听明白了，顿时一片心软。
“好了，好了，我明白的，你说的也很明白。”
他从没像现在一样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拥有着柔软的内心，真诚善良，又很敏感，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会沮丧。
被一个人冷酷无情的外表骗到了，总是忽略他懵懂和跌跌撞撞的内心。
这还是一个孩子，独自一个人来到京城，大多数时候是无措和孤独的吧。
二十八岁的老男人心软起来没有原则。
“夏满要是开心的话，贺先生以后也带你出来，好吗。”
十六岁的青春男孩多愁善感只在一瞬间，大多数时候他们不解风情。
“不……不用了。”
这就是老贺二十八岁的夏天，他认识了一位冷酷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