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游(下)
我似是对骑马毫无天分,那天学了许久还是只会抱着马脖子大叫。
独孤熲很是无奈,不停的支颐摇头,一声声的哀叹我孺子不可教也。
我有些挫败,但是心里仍然很不服气。
不会骑马又怎么样,又不会没饭吃……
“哼!不会骑马又怎么样?孙膑身残志坚,照样能击败庞涓。项羽倒是很会骑马,最后还是要乌江自刎!本女郎虽不会骑马,但日后照样能征战天下!”
此时的我骑在小黑身上,豪情壮志不低头。
独孤熲一边骑着小白,一边帮我拉着缰绳,我撅着嘴仰着头,故作鄙夷的看着他。
“征战天下?哈哈……”
他看着我忍不住偷笑,道
“那我就先放了缰绳,看看独孤七小姐怎么征战天下?”
他依旧是那副杀死人不偿命的温润笑容,却作势就要松手。
简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温柔刀,刀刀致人性命!
我一见大事不妙,急忙一扑抓住小黑的脖子,一边拼命的大叫
“不要!”
“我放手了?”
“不要不要!!”
“我真的放手了?”
“不要!!”
……
正当我们两个在嬉戏之时,不远处传来了悠扬的古琴声。
我们两个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渭水边有一座凉亭,一位青衣男子坐在那里抚琴,另一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望着滔滔的渭河河水,一言不发。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问道
“去看看?”
独孤熲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前面两人,神色黯然了些。
不过他很快将情绪掩去,嘴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看看也好,就是不知会否扰了别人的雅兴。”
说罢,我们两个骑马而去。走近了我才发现,这弹琴的分明就是郑译,而那个黑衣男子,不就是普六茹坚吗?
在现代我练了十几年的古琴,对古琴曲也有一定的了解。
如果我猜的不错,郑译弹得,就是那著名的高山流水。
令我颇为意外的是,我没想到郑译竟然如此善于音律,琴声流转,静谧的山谷,奔流的山泉一一展现在眼前。他琴音时而急促,时而和缓,交错相映,付着背后奔流的河水,实在是一种享受。
我们两个走到凉亭旁,都不愿意进去打扰他们,而是下马而立,静静的听完他的这一曲,微风拂过,衣袍窸窣轻响,好不惬意。
终于,最后一音毕,郑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走上前去,不住的鼓掌
“真没想到,郑郎君竟然扶得一手好琴。”
郑译见我走进来,有些意外,急忙起身向我行礼
“粗陋之技,实难登大雅之堂,让独孤女郎见笑了。”
“你就不要谦虚了,明明技艺高超,这样反而显得扭捏。”
我有些不耐他这样的文人的虚与委蛇,朝他摆了摆手。倒也不是我真的生气,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看不惯他。
郑译见状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独孤熲走上前,对着普六茹坚和郑译行了一礼
“见过普六茹郎君,郑郎君。”
郑译见到他,眼神中闪出了一丝异样。
普六茹坚倒是一切如常,见到独孤熲行礼,也回了一礼。
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到我们,眼中有些许惊讶。
“我和昭玄今日前来游玩,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我看了一眼普六茹坚,他那样严肃清冷的样子,让人感觉难以亲近。我不由得有些敬而远之。
“在下今日就要离京前去同州赴任,因此普六茹兄前来这里为在下送行。”
“同州……”
“在下与普六茹兄是太学同窗,平素又颇得普六茹兄照顾,今日在下离去,又不忘送行。此番情谊,在下没齿难忘。”
郑译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原来是至交好友。”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奇怪,为何普六茹坚这样的清冷之人会和郑译这样有些小人姿态的人交好,他们看起来真的不像一类人。
“在下却也好奇,女郎今日为何会与……高兄一同出游呢?”
他有些奇怪的开着独孤熲,眼中藏着不削。
“高兄?”
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谁,狐疑的看着他。
郑译轻轻的对我笑了笑,恭敬的说道
“就是您身边这位,他原本姓高,独孤是令尊所赐之姓。”
我不知郑译如此说到底是何意,只是他眼中的不削让我很是不快。
我本来就觉得他并不是一个行事坦荡的君子,如今他这般轻蔑之意,更是让我内心不忿,于是冷冷的回到
“本女郎想跟谁出来玩,就跟谁出来玩,用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倒是你,没看出来普六茹郎君他……”
还没说完,独孤熲在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袖口,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而是和煦一笑,对着郑译作了一揖
“请问郑兄方才所奏是否是高山流水?”
郑译将眼中的鄙夷隐了隐,也回了一礼,只是相交独孤熲,有些随意
“确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独孤熲笑了笑,走到古琴边,指尖一拨,溢出了一声悠扬
“当年倾心相交,可在意过对方来自何地,出身为何?我与独孤女郎相交,不问出身,不问地位,当值得庆幸。郑兄与在下也是同窗,在下记得当年读《史记》,太史公曾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知郑兄可曾听过?”
“呵呵……”
独孤熲的淡然让郑译有些难堪,他尴尬的抿了抿嘴。
我看着好笑不由得掩嘴偷笑起来。
眼神扫过普六茹坚,发现他正静静的看着我,眼神依旧深邃不明。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独孤女郎,在下并非对独孤郎君存有非议,只是在下有些不明而已。”
郑译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略有不妥,但是却不愿对独孤熲认错,于是走到我身边,对我行了一揖。
我被他一句话敲醒,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
“郑郎君所言非虚。你虽琴艺了得,却不了解曲中深意,终是落了下乘。本女郎与人相交,看的是本心。只要对方以真心相待,我必以真心复还。而郑郎君与人相交却是看人出身,普六茹郎君出身不凡,在郎君看来,自然应该相交。只是郎君以伯牙子期比喻你与普六茹郎君的情谊,是不是过于高看自己了?你们两个的情谊,怕是连人家伯牙子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话说的冷硬,没给他们留什么情面。
可是我心里终归对普六茹坚有些怯意,说完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他。他眼神晦涩,看不出喜怒。而郑译却被我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他似是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当着我的面发火,于是最终忍着怒气,低头静静的听着。
只是独孤熲毕竟比我圆滑,他见气氛尴尬,道,
“今日我与独孤女郎出游,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二位,实乃缘分。我二人来的仓促,实在没有什么可赠之物,这平安符就请郑兄手下,只愿一路顺风。”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红的木牌,上面写着“平安”二字。
我甚是惊奇,他竟然好似变戏法一样随身带着一大堆奇怪的东西。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在说下去。
郑译见方才还对他冷嘲热讽的独孤熲帮他解围,也是稍感意外。
只是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他立刻整理心绪,微笑而恭敬的接过独孤熲的平安符,说道
“如此,在下便谢过独孤女郎和独孤郎君。”
说罢,对普六茹坚说道
“如此,在下就告辞了。指望日后闲暇之时能想起昔日好友,便已知足。”
普六茹坚对他作了一揖,表面上仍是淡淡的
“郑兄珍重,日后必能相见。”
郑译听闻好似松了口气,恭敬的对着普六茹坚又行了一礼。抱起古琴,上了渭河边停靠已久的一艘客船。
郑译立于船舷边,对我们挥手告别 。普六茹坚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走好,独孤熲和我也对他挥了挥手。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船夫起航而行,我们三人站在凉亭中,目送着船只远去。
当日我们三人一同回的长安,可能为了照顾我,他们二人都骑得很慢。
独孤熲依然抓着小黑的缰绳。
有普六茹坚在,气氛有些尴尬,我不是很习惯在他面前嬉戏胡闹,总是觉得他太多严肃,跟他在一起有些拘谨。
而独孤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我身边。
我最讨厌这样的氛围,心想这个普六茹郎君真是没眼色,没看出来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嘛?
我心里有气,又不想尴尬,于是没话找话的说道
“你刚刚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明明是那个郑译不对在先……”
独孤熲见状笑了笑,柔柔的说道
“如他这般是人之常情。他出身显贵,自然不愿与我为伍。郑译虽然如今官位并不高,但是他出身荥阳郑氏,背景雄厚。虽然你不怕他,但是亦是不要因此而结怨。再者,他是普六茹兄的好友,你不可不虑……”
“哼!”
我听着他一番言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世俗了?”
“不是世俗,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人与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我不高兴的反驳道,
“你现在这样以为是忍一时之气,岂不知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独孤熲看着我义愤填膺,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道,
“你这是掩耳盗铃,这些人,早晚是要被赶下来的。”
独孤熲点点头,忍着笑道
“好,好。那我等七儿替我等寒门出气。”
哼!
我高傲的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没种的,我可是替他说话,他还一脸的不信。
普六茹坚看着我们两个,没有说话,只是他眼中似乎有些不明的东西,他看了看独孤熲,说道
“先前太学之中未及深交,独孤兄为人处世,自有一番道理。”
“普六茹兄谬赞。”
独孤熲听罢,微微一笑,对普六茹坚点了点头。
普六茹坚见状竟淡淡的笑了,也对独孤熲轻轻颔首。
我被他们两个弄得莫名其妙,不禁忍不住大叫
“兄什么兄!回家!”